杜景会要的是活人娘子,气得大骂:“你这个鬼,难道我只配找个死人?我现在是无权无势,将来等我出人头地,什么样的女子我不能挑?要你配冥婚!”
说完,砸了酒坛就走,还说着:“我天生阴阳眼,必是上天眷顾之人!”
这话他说多了,十里八乡,也没人信他真的能见到鬼。
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送上门求做媒,郝二娘哪里会放弃,一直跟到他家里,一览无余四处漏风,年迈的老爹和亲娘,一个咳得喘不上气,一个腰腿疼痛睡不着,杜公子一进门就点灯大声读书。做媒半生的红娘都不知道要从哪个刁钻角度夸他,就夸……没坐过牢?
这一年院试,杜景会又没考上。
郝二娘凑上前道:“公子啊,我看那个考上的人,写的时候,先是揉额头、抓耳朵,冥思苦想,然后再写,可能这是某种成功秘法,或许您下次也这么试试,不必一到手中就提笔一口气写完,要让考官感受到您的……这个……忧国忧民。”
杜景会忽然心生一计:“你怎么总是跟着我?”
郝二娘想起冤屈过往,把伤心事说给杜景会听:“现在我也不求什么了,只要能让我把执念了结,我就可以转世去,您一定要让我替您做媒啊。”
杜景会心思活络:“你也知道,我一穷二白,有才华没权势没金钱,没有女子愿意嫁给我,等我考上,你可以替我看看,诸多姑娘中,哪家最好。”
“公子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杜景会道:“要快点出人头地,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郝二娘一口答应。
等又到考试之时,杜景会让郝二娘提前去官府那里偷看题目,可是郝二娘又不认得字,这也太为难她,她只能找来纸钱,用香火炭抄出一个扭扭曲曲的大大概概。
这就抄了两三天,才拿去给杜景会,周围的群鬼看到,骂着不知羞耻云云,也有羡慕的鬼。
杜景会这厮,要说他聪明有才,他又考不上,要说愚蠢考不上,他知道拿着考题,去问那些颇有才能之人的见解,却不直接问,而是从旁敲击,连续问好几个人,然后所谓的集思广益,整合成自己的文章。
就这么考过了。
蒲小羽感慨:“耍小聪明却没道德,这样的人当了官,真是苦害百姓。”
曜灵问:“他考上秀才也没能成亲?”
霍安温道:“非官家女子不娶,但小妾成群,且,都是人妻。”
蒲小羽怒气腾上来:“他是看姑娘们嫁别人不嫁他,生报复之心吧!”
“是极。”
终于有一日,两个捉鬼师盯上郝二娘,险些被抓去,逃出来后赶紧告诉杜景会,杜景会当即派了两个武功好手,把那两个捉鬼师当成妖人捉起来,以反抗官府之名,当街杀了。
“这……”
杜景会都是靠她才走到这一步,又如何让她被抓去?郝二娘便说:“为我立祠,我有香火功德护身,就可以学得术法,对付捉鬼师了,还要找两块平安扣,让我分别住进去。”
霍安温忧心:“真给她修成鬼仙,日后就有鬼效仿,岂不是阴间大乱?所以就拜托两位道长了。”
二人点头应下。
鬼祠就建在瑶水城西面,是个姻缘祠,据说很灵验,来拜的大多是年轻男女。在百姓心里,杜景会是个好官,为民发声干实事,弄出这么一个祠,理由是说瑶水城这两年人会很多,天南地北皆有之,希望大伙儿趁机会找到心仪之人。
百姓们见杜景会居然还关心到这种事情上来,不禁觉得他实在温和亲民。
蒲小羽从高空俯瞰下去:“上次我碰到一人唱红白脸的,是陈理行,骗走好友的家产,暗杀好友的儿女,得到仁义的美名。”
曜灵道:“抓郝二娘简单,这个杜景会怎么让他绳之以法?”
她俩这些年抓的人、渡的鬼,遇到不少嘴硬在说她们一面之词,鬼显形也是障眼法,绕了很大一圈。要抓杜景会也简单,但面对的是一方大官,他惯会遮掩扯谎,精明狠毒,一定比之前遇到的要棘手。
“先把郝二娘捉了,看杜景会最近做了什么,让他暴露于人前,剩下的,就让朝廷顺藤摸瓜吧。”
“可行。”
蒲小羽道:“都说狡兔三窟,郝二娘有两窟,你我一人一个。”
曜灵应声,看着下方的鬼祠,画出一符,炼丹师的画符之法只凭想法便能成符,是靠着感知万物变化而修成的形随意动。
一张困符落在鬼祠上,里边的郝二娘有所感应,飞快溜进石像底下的平安扣里,动作麻利,可见这事没少干。
曜灵隐身走进祠里,笑道:“郝二娘,别躲了,听说你学了点术法,特来赐教。”
郝二娘从石像底下探出一颗头,是一个发髻糟乱,已花的妆容分辨不出年纪,不过霍安温说她死前四十三岁。
郝二娘冷笑:“凭你也想抓我?”
她话音刚落,一条绳索忽然勒住她的脖颈,将她从平安扣里拖出来,快得她都来不及反应,穿着红衣绿领、下身一片黑红血渍的乱棍打死鬼,就这样趴在曜灵脚下,爬起来也是一副四肢扭曲的怪异模样。
曜灵双眼弯弯:“当然凭我就能抓住你,狡鬼两窟,走吧,去见见你的另一半。”
周围的鬼们欢呼:“总算有人来治她了!”
“想跟上去看看,可是烈日好晒。”
“前方鬼友请大声实时传达一下。”
“收到收到,她现在已经到海味酒楼了。”
“乱棍打死鬼的另一半也被一个捉鬼师收走啦!只见一个紫衣捉鬼师大摇大摆走进瑶水府衙,直奔那贪官书房,一挥手而已,贪官腰间的平安扣绳断,飞进捉鬼师手中,乱棍打死鬼想跑出来,被收到符里去……啊!天杀的畜牲!”
突然的一叫,吓了群鬼一跳:“鬼友怎么了?”
“那贪官看到捉鬼师姑娘,眼神下流猥琐,老不死的东西!你也配!”
蒲小羽倒忘了,杜景会阴阳眼,隐身符也避不开他的眼睛。
蒲小羽同屋檐下那个实时传达的吊死鬼道:“小道非捉鬼师,而是修道之人,道号变变。有多少是受杜景会所害,奔走相告,都一同来吧,让小道找个机会渡走你们。”
“原来是变变道长!我听过您!”
“我们都是我们都是,岑惠心还是从济县跟来的!跟了三十年了。”
蒲小羽不禁觉得此人竟然恶劣至此,让被他所害之人的魂魄跟着他,看他步步高升!
杜景会眼神一冷:“小丫头好大的口气,来人!”
从门外进来两个人,杜景会指着蒲小羽:“把她拿下。”
“啊?”进来的两个侍卫一愣,杜景会所指之处,空荡荡一片。
蒲小羽戏谑,几张通灵符贴到书房里的几个鬼身上,凭空多出死状可怖的吊死鬼、断头鬼、毒死鬼……
两个侍卫,七尺男儿色变,抽搐打颤:“鬼……鬼啊!”
晕了过去。
杜景会一惊:“怎么回事!”
蒲小羽道:“杜景会,你可曾设想过,有朝一日,你眼前所见的一切,被他人所见之时,要如何收场?”
“你……什么意思?”杜景会已经知道那两个侍卫晕过去的原因,脑子飞快转动,寻找应对之法。
蒲小羽却不说了,一纸催梦符,把他弄晕过去。
这边曜灵也来到,看到地上的人:“怎么回事?”
“被鬼吓了一吓。”蒲小羽问向周围的鬼,“杜景会最近在做什么缺德事?”
一个断头鬼抱着自己的头道:“半个月前,县令田静生大婚,新婚夫人米臻臻被贪官看上,贪官便派了自己的小妾傅盈前去结交米臻臻。前两日,两艘官家商船被查用材偷工减料,正是贪官陷害田静生的手段,正等着田静生把米臻臻送上门去求情。”
“好生恶毒。”
“田静生也冤枉,账本被郝二娘用术法改了,百口莫辩,如今被关在牢里,那些账本就在这层抽屉里。”
蒲小羽走过去翻来,好几本账本,上边确有术法的气息。香火功德,果然能让鬼都有了术法,一旦能够化为实体,与鬼仙无异。
“郝二娘,你这般在人间作恶,十八层地狱少不了你的。”蒲小羽把上边的术法挥去。
群鬼幸灾乐祸,指着墙上一副画:“画后边有一个机关,是他做假账的账本,道长可以取来交给周缘,他是瑶水的转运使,是个公正廉明的好官。”
曜灵去打开机关,账本有一小箱子,毫不费劲带出来,跟蒲小羽找周缘去了,只把箱子和田静生的账本往他书房里一放,转身一走,深藏功与名。
二人带着郝二娘的魂魄去城隍庙,霍安温激动:“这才过去一个时辰不到,竟然这么简单。”
他说起前尘往事都不止半个时辰吧?
蒲小羽和曜灵都是入道几百年的了,年纪都比霍安温大,单是曜灵在修道界,十来岁便显露其天赋异禀,人间少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两枚平安扣,郝二娘被拉出来,魂魄合二为一,作势就露出尖牙利爪,朝蒲小羽和曜灵抓来,还没到她们面前,就被霍安温用捆鬼绳绑住。
他喝声:“孽鬼,居然还敢化恶!”
恶鬼反而是最好抓的。
曜灵轻哼,将平安扣拿来看:“两枚,一枚在鬼祠吃香火,一枚在杜景会身上,倒是很好的逃脱之法,即便死了一个,另一个还活着,就不算真正的死,果然狡猾。”
蒲小羽忽然盯着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