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财,你来答,八加九等于几?”
被杨文煊喊到名字的秦福财手足无措地站起身。他伸出手掌扳指头算数,却发现手指不够用,一时急得抓头挠腮,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同桂看不下去,小声提醒他道,“福伢子,脚趾头也可以用!”
秦福财恍然大悟,弯下腰手脚摆在一起,算了好一阵,才直起身兴奋地喊道,“杨社长,十七,八加九等于十七!”
杨文煊心中叹息,为自己这帮学生的素质堪忧。但面前已经是大同社最好的生源,不管小孩还是妇女,起码愿意听讲,至少表面上很认真。而那些成年男性懒散惯了,习惯了不思考,形成了对知识固有的不知该称作排斥还是敬畏的模式,导致他们不但没有学习的能力,并且没有一点学习的想法。
“很好,没有答错,你且坐下,要保持!”杨文煊心口不一地鼓励一句,眼神扫过一圈,挑中缺把头的儿子蒋小鱼——妇女儿童班里,他最看好的就是蒋小鱼和粟新谷的妻子王氏——正要提问,隐隐约约传来“一二一”的口号声。
声音越发清晰,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女人在前领头,两列男人紧随其后的队伍鱼贯而入。
队伍前后基本没看齐,间距或大或小,口号时高时低,且混着杂音,但总算有个队列的模样,与早上的无序截然不同。
在刘今钰的指挥下,他们在寨中广场停下整队。有人反应慢一拍,有人分不清左右,但都在尽力执行刘今钰的口令。
刘今钰对这些小问题没有再抓住不放,毕竟眼前这些人几乎都是刚吃饱饭两三天的文盲。没有基本的知识储备,理解力跟不上;平日不曾锻炼,体能也差,能撑住罚跑十里,一个都没掉队地跟她回来,已让她吃了一惊。
“韧性还是有的!”她心里感到一丝欣慰,但仍板着脸教训了他们一顿,指出种种毛病后才宣布解散。
男人们如释重负,只是实在劳累,很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地休息起来。
卫队归寨的动静不小,厨房的人出来看了一眼,便转头回去跟罗狗屎说了。
罗狗屎当即走出厨房敲响铜锣,大喊道,“吃饭啦,吃饭啦!”
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顿时活过来,他们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迅速从地上爬起,欢笑着往厨房跑去。
后刘今钰一步解散课堂的杨文煊走过来,跟刘今钰目送疲倦的人们涌入食堂,不禁笑道,“不一样了。”
刘今钰撇撇嘴,“那肯定不一样。他们原本考负一百分,现在勉强算负六十分,给人感觉好像变化很大,实则内核没变,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才能转正。”
杨文煊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们看你的眼神。原本是敬畏,现在敬佩多过敬畏。”
“那当然了!老子干了这么多事,不就是让他们既怕老子,又敬老子吗?”刘今钰耸耸肩,“昨天打趴他们,今天跟他们跑步,老子跑二十五里比他们跑十里还先跑完!操,老子差点跑断气,幸好这帮人营养不良,训练不足,否则老子要出洋相。”
杨文煊道,“是你太要强。”
刘今钰转头看着杨文煊,很是认真地说道,“不是我要强,是形势逼我这么做。虽然我们装神弄鬼让他们以为我们是神仙,但我的外在终究是女人,他们看不起女人,我不能让他们看不起,必须在每个方面都压过他们每个人。”
杨文煊默然,好一会哽咽说道,“谢谢。”
“谢什么,我也是为自己,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刘今钰笑了笑,然后迈开步子,跟着人群往食堂去,“走,吃饭去,老子饿死了!前胸贴后背,这辈子没这么饿过!”
杨文煊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小跑追上刘今钰,跟她一起进厨房排队打饭。
“社长,你如何跑那般快的?”
贾闷头原本排在前面,看见刘今钰过来,跟人换了位置,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十分认真地问道。
这一问题引得众人纷纷转头,打饭的队伍为之一滞。
“呼吸,姿势,都有技巧。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练习,长久大量的练习……”刘今钰开始说得认真,但发现队伍没动静时,立即朝前面笑骂道,“娘巴爷,你们不饿老子饿了,打到饭赶紧滚,操练时没见你们这般认真,现下装甚,站那不动耽误老子吃饭!如何跑快,还有如何打架老子以后都会教,莫不动啊!”
队伍在笑声中恢复正常的行进。贾闷头也笑了,笑了一阵他又面色沉重,犹豫一会还是回头轻声问道,“社长,赵嫂嫂说的不错,你和杨社长单独吃饭,没人会觉得不对。”
自从办起食堂,赵同桂等人就坚持给刘今钰和杨文煊单独炒菜,刘今钰强烈反对后,她们又提前给两人打好饭,免得刘杨二人排队。
刘今钰好说歹说没用,直接摔了碗没吃饭才让赵同桂等人打消这个想法。
“贾闷头,你记住,大同不是空话,没人比其他人高一等。当然,世间有种种无奈,我们能力有限,做不到人人平等,处处公正,但在我们——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要践行这句话。我只是因为我的能力做你们老大,但这只是意味你们在工作上要听我指令,不代表我比你们高贵,不代表我要处处受到优待。”
刘今钰注意到好几个人有意无意看过来,她并不在意,继续说道:“贾闷头,你还要记住。纪律和服从是一个组织最重要的东西。下级要服从上级,而上级要服从纪律,亦或称之为‘规矩’。有了纪律,组织内部才有共识,‘服从’才有方向;遵守纪律,组织才能凝聚团结在一起,合成一股强力,为我们共同的目标奋斗。既然我们已经定下所有人共食的规矩,莫管为何定下,所有人包括我和老杨就必须遵守。若有人觉得不对,那便想办法改规矩,但没改之前,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不遵守。”
贾闷头听得懵懵懂懂,刘今钰并不意外。她摇头笑道,“莫多想,现下你只要记住,无条件遵守纪律便是。其他的事,以后你会懂的。”
贾闷头仍是一头雾水。但他也饿得很,加上他知道继续问下去自己八成也不会懂,索性熄了这个念头。
但贾闷头收起疑惑,杨文煊却接着发问,“老刘,蒋寅、刘麻怪还有彭水田哪去了?你们回来,我好像就没看到他们。”
这个问题简单,刘今钰嘴角上扬,“他们跟唐家交涉去了。明晚上就要地震了,咱们时间不多了。另外,我让他们去买东西……哎,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别冤枉我,我没乱花钱,这次买的是你要的东西,你可以做肥皂,开始你的赚钱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