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侯系死于自己房中。韩长青开门片刻，尸体已经散发出阵阵恶臭，他的嘴角乌黑，唇色发白，面色如枯槁。

经过韩长青的检验，他所中的毒和云梦所中之毒相同。

“也许这两起事件的始作俑者皆是同一人。”姜莫璃单手托腮，

“等等，你看，这是什么。”韩长青将云中侯的手移开，露出一截纸条，纸条上尚映出几道淡淡墨迹。

韩长青将纸条从云中侯手心中抽出拿在手中，接着姜莫璃也从袖中将昨日从云梦处得到的纸条相比对，竟然一模一样！

姜莫璃看着第一行字沉吟片刻，脑中电光火石闪现，再次抬头看向一旁的韩长青，此刻韩长青也正看着她，一副了然的神情。

“云中侯便是诗中所说‘云中君’。”甚至不带任何疑问的语气，姜莫璃脱口而出。

韩长青闻言立刻点了点头，二人不约而同得出这个才想。

“从出事的云中侯身上看，如果他就是目标的话，那么诗中极有可能出现他的名字，而恰好第一句话又有‘云中’二字，实在是过于巧合。”韩长青分析道。

“难道云梦是诗中的湘夫人或者山鬼？”姜莫璃蹙眉思索着。

很明显，诗中最后两句指的定是女子。可究竟指的是谁，他们依旧是一头雾水。

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二人只好作罢。

深夜，二人再次悄悄来到灵堂准备从尸体身上入手看究竟能否找到突破口。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向前推开灵堂大门时，从角落飘来几个身着艳丽纱衣的女子。二人见状快速退闪至暗处窗柩下。

光线黑暗，很难辨认是否是当初的抬轿女子，但是当二人看见女子们进入灵堂内，没过一会儿，一具尸体尸体便被她们抬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韩长青同姜莫璃面面相觑，看着女子们离去的方向，紧追其后。

此时已是四更天，路上打更的更夫扯着嗓子喊着让人们注意御寒保暖的话，亦有可能是在给自己壮胆。

二人尾随四个女子一路穿梭在无人的街头巷尾，他们刻意隐匿自身气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前方人的动向。

“哎，你们停下。”只见其中一女子悄悄对其他女子说道。

“我总觉得身后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那女子悄悄附耳对另一个女子说道。

那女子听后沉默片刻，眼神警惕地望向四周。眼色锋利如剑般扫试了两下，见四下无人，松了口气便道：“是不是你多心了，现在是深夜，而且此处空旷，即便是被跟踪，以我们的能力肯定早就发现了。”女子挥了挥手讪笑继续道：“继续赶路吧。”

女子虽仍面色狐疑，可再次望向四周确实发现不出什么端倪，只好作罢，默默咕哝着跟着其他人一同向前行进。

若是躲避，姜莫璃一人算是游刃有余，可是带上韩长青这个拖油瓶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由于是偷偷行动，几人的警惕性很高，时不时回望后方是否有人跟踪。本来姜莫璃找到了一棵大树准备跳上去观望底下四人的动静，谁知刚跳上去，却发现底下的韩长青正用无比无辜的眼神望着树上的姜莫璃，那双好似能说话的大眼睛好像在对她说“姜姑娘，我躲哪里比较好”。

姜莫璃扶额，心道这位大理寺卿真的是被武学拖了后腿，每每叫他习武学点防身之数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了。

没好气地跳下去，拽着他白皙没有一丝赘肉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上树。

二人就这么蹲在树上。他们站着的这棵树枝繁叶茂，在黑夜中却不遮挡视线。姜莫璃紧紧盯着那几名女子的行踪，一旁的韩长青则双腿颤抖，抖抖索索地看着地面。

"恐高的话就不要看地面。"姜莫璃一旁提醒道。

“可是不是要看她们的行踪吗？”

“你这是看着树底下，不是她们的行踪，她们早已走到当铺那里了。”姜莫璃汗颜，手往上抬起，指了指远处几个窜动着的身影。

“都已经走那么远了……”他沉吟道。

韩长青不知为何总感觉有时同姜莫璃在一起自己的头脑会莫名变得不清醒。

看着弱不禁风的韩长青，姜莫璃根本不忍心让他以身涉险，让他在树上好生呆着，便“嗖”地一下从树上跳跃到屋顶，轻功腾跃，身似轻燕子，翩若惊鸿。

“看来还是得习武啊……”望着姜莫璃矫健的背影，韩长青感叹道。

由于幼时从马背上摔下悬崖，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之时，一双温暖纤细的手拉住了自己。双眼进了砂砾，再次睁眼，已是泪朦朦，模糊了视线。

朦胧中，他看见一青衣女子缓缓从天而降，逆着光，青丝漫天飞舞，周身的曼珠沙华如蝴蝶般随风飘舞。

尚且年少的他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子，迎着风，发丝拂过他的脸颊，脱口而出：“天仙姐姐。”

姜莫璃的双手依旧抱着这个黄发垂髫的孩童，见他恍惚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莫璃放下韩长青，见他依旧愣头愣脑，不知所措的样子，低下身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瞧，这孩子，中毒了，姐姐带你上去，早些回家啊。”

“我不要！我要和姐姐一起。”年幼的韩长青挥舞着小手抗议着。姜莫璃听到他年幼韩长青的大喊有些震惊，上下打量了这个黄发小儿。大半张脸虽然被山路的黄沙尘土遮盖，但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眸还有满身的绫罗绸缎告诉她这个孩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孩童。

“好啊，那姐姐陪你回家好不好。”姜莫璃柔声哄道。

“我……我不想回家！一回到家爹爹便让我学习，天天抽背我四书五经，真的好痛苦，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稚嫩的童音回荡在姜莫璃耳畔，令他听了也不免心生怜惜。

“那姐姐问你，‘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下一句是是何？”。姜莫璃沉声问道，语气一改方才的温柔，转而变得沉稳。

“……”小长青说不出话，姜莫璃自是知道他答不出来。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这都答不上来，是该好好学习了。”姜莫璃轻轻敲了敲小长青的脑袋。

小长青抱着刚刚被姜莫璃轻轻巧了的脑袋，满脸委屈，小嘴鼓成一团。

“那长青好好学习姐姐奖励我什么呀。”小长青转而满脸天真地看向姜莫璃。

“……”一时间姜莫璃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要天天见到姐姐！好不好！”原本挥舞着的小手这下张牙舞爪地在姜莫璃跟前挥舞地更加猛烈了。

“好好好，那你答应姐姐，好好学习好不好？”

“好！就这么说定了！长青好好学习，将来做大官！这样就可以天天见到姐姐啦！”小长青欢呼雀跃地蹦跶着，围着姜莫璃转了一圈又一圈。

姜莫璃权当这是小孩子的一派胡言，也就顺着他的话答应了。此刻他只想赶紧送这个孩子回家，天色渐晚，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爹娘定不放心他的安危。

回想到这么一幕，韩长青竟对着空气傻笑了起来。自从第一次见到姜莫璃后，小长青便将自己关在房内每日学至深夜，连韩大人韩夫人都觉得蹊跷，仿佛那日之后他们的儿子跟换了个人似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只想好好学习，期盼着有朝一日姜莫璃来兑现她的诺言。

*

另一边，姜莫璃跟在那四个女子身后，只见她们进了一间青楼的侧门。楼宇十分气派，即使是四更天屋内也点有烛火，空气中弥漫着调笑声。本以为她们会上楼，谁知刚进门后她们便停了下来，穿过回廊，来到偏门后径直往前走。

待偏门一打开，瞬间视野开阔。

这里应该是青楼的后山，如果说这间青楼是幽静中隐隐散发着热闹的氛围，那这后山可以说是至阴至幽，将青楼的丝竹之乐，调笑之声，粉黛之味全然隔绝开来。

敏锐如姜莫璃，很快便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那几个侍女快速将盖于女尸身上的白布掀开，果不其然，就是云梦的尸体。

只见四个女子立即站定，对着面前的尸体嘴里念叨着什么，只见四周空气更加潮湿，飒飒作响的夜风呼呼吹着，响彻整个山野，眼前古老的的参天大树也长得毫无章法，在森冷夜风的侵袭下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它们粗壮的树枝。一片片肥大而又坚硬的树叶掉落在地发出清脆而结实的沙沙声。

有什么身影从她们面前窜过，片刻后便无影无踪。四个女子似乎还在四处张望寻找，姜莫璃早已看到这个无影无形之鬼在她们念完咒后同云梦的尸体化为一体，或者说，这影子，竟然附在了云梦的身上！

片刻后，云梦站了起来，不带有一丝犹豫，就这么定定立在那里。站起来后，眼中神彩全无，空洞的双眼顷刻间望向姜莫璃的方向。四个女子顺着云梦的视线一起望向姜莫璃藏身的那棵大树。

感知到自己被盯上的姜莫璃在惊讶万分，情急之下，她准备跳到树上，让他们无法看到自己。

可奈何云梦被鬼附身，身为同类，自然能非常敏锐感知到彼此的气息。此时她长袖一挥便是一击，姜莫璃来不及躲避。刚才那一击过于强烈。

实在无法忍受被击中的疼痛，眼看就要从树上掉下来时，一双大手托住了自己的后背，姜莫璃莫名觉得这触感过于熟悉，令自己难以置信。

男子轻笑，笑声如暖阳般在这漆黑的夜里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