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带柏莎去了隔壁，病房里再次剩下沈千峻和顾深浅两个人。

和先前的旖旎氛围不同，二人一个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一个倚在床尾正对的墙上，各自心怀鬼胎。

沈千峻先轻笑了一声：“知道找织梦了，进步很大。不过倒是让让我突然想起个问题。”

“这么巧，我也有个问题。”

“行啊，一换一。”

顾深浅眯起眼：“不许撒谎，保持安全距离，禁止非礼答题人。”

沈千峻先是一怔，紧接着闷声笑，再后来干脆不憋了，直接笑出声。在顾深浅的面无表情中勉强停下：“心眼儿都长这儿了。”

“谢谢夸奖。”顾深浅脸上却没什么谢意，“多吃几次亏，你也可以的。”

“我让你吃过亏？”

顾深浅冷哼一声，忽然对上沈千峻含笑的眼，意识到他什么意思，气得把一旁的靠枕愤愤地甩出去。

这一下动作大了点，不知动到了哪儿，疼得顾深浅脸色煞白。

沈千峻接过抱枕，见状笑容凝固，大步过去扶着她躺下：“我叫徐飞扬过来。”

顾深浅眼疾手快扣住他手臂，嘴唇苍白地勾起一抹笑：“我装的，不疼，别叫他了。”

沈千峻怒意上涌，脱口而出：“装的？！能装成这样？！”

她没说话，说不出来，疼的。

她指节紧紧扣在沈千峻的腕上，整个人疼得不住地发抖。

沈千峻双目充血，即刻内部通讯让徐飞扬过来。

顾深浅以为熬过这一阵就好，却不想痛意久久未消。

不到一分钟，徐飞扬撞开了门，治疗的精神力跟着探入。

顾深浅看向沈千峻，对上他的双眼，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回徐飞扬呆的时间久了，胆子也大了，啧声指点：“都反复说了，别乱动。你是恢复得不错，好好休养不会有大事。也不能仗着这点胡作非为，这不等于你现在就没事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就险些把你的内部缝合撕裂，要真裂了可不是我精神力扫一遍就能给你治的，还得顾明朗再做一遍手术。到时候就别说你，他也有的好受的。哦，还有这位沈姓祖宗。”

沈姓祖宗心情本就不美，被他一通念得脸更沉：“她怎么样？”

“问题不大。顾明朗的手术很成功，你的动作也不算太大，缝合处没裂开。”徐飞扬答完，继续絮叨，“但是小姑奶奶，你再瞎折腾，可就得给你定型了。你这样的病患，精神力没用，还得用以前的老方法，给你裹成个木乃伊你就老实了。”

顾深浅说不出话，撩起眼皮瞪他。沈千峻继续问：“伤口都没裂开，怎么会这么疼？”

徐飞扬重复纠正：“‘险些’裂开，险些。你险些死了的时候也疼啊。”

顾深浅因为难受而闭上的眼睛蓦地睁开，她攥着沈千峻的指节泛白：“什么，时候？”

徐飞扬不明所以：“什么？”

“什么时候，险些，死了？”

不等徐飞扬回答，沈千峻的收覆上她的手背：“很多次，都是过去的事。有办法给她止疼吗？”

徐飞扬眼光怪异地在二人中间来回了一圈，答道：“再过两分钟就好。治疗在生效，她的自愈比我预料得慢一点，再过两分钟，就算是普通人也该恢复了。”

沈千峻大拇指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上划过，忽然说：“曼大工学院的机甲毕业作品展事故，后续调查有结果吗？”

顾深浅注意力果然转移到徐飞扬，沈千峻自己起的话题，见她这样又气闷，低头扒拉她手指。

徐飞扬对此一无所知，只在心里感慨沈千峻这大半年真的是勤快，亲自过问的事儿显著增加。

“就现有的线索而言，可以确定这不是一起意外事故。”

沈千峻嘲讽地“哼”一声。

徐飞扬：“……除了知情人柏莎提供的相关证据，联安署进行了大量排查工作。目前嫌疑人基本锁定在实验室的四名相关人员。其中以陈教授和贝拉最为可疑，已经派人盯着了。至于柏莎追踪失败的bug，一开始交给了科技组，但联安署的科技小组太磨叽了，我就找隋楚开了个后门。三组其他人听说这事儿，直接给我交了个报告。专业数据我也看不懂，我放出来顾工你看看。”

顾深浅莞尔，徐飞扬光脑权限开放，附着十几张图表的战斗分析报告展露眼前：“他们的结论是，除了封箱那天，机甲斗晖还被动过手脚，但你们一直没发现。”

“从数据来看，可能性很大。”顾深浅开了口。

沈千峻握着她的手不觉一紧：“还疼吗？”

顾深浅说：“好点了。”

徐飞扬这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报表主要参考的是‘斗晖’当天的实时数据，看图表会更清楚一些。”顾深浅让徐飞扬打开了操作权限，放大了对应时间的动力数值表。

“斗晖当天一共使用过两次绝杀技能，一个是吸收，另一个是余晖。虽然两种截然不同，但毕竟都是绝杀型，需要的动力来源都不会少。但放出余晖时的动力数值太低了，截止到这一刻就是这张图上的谷底，然后一路下降。”

“而当时在现场，沈千峻已经占据了绝对赢面，作为一场表演赛，足够结束了。他没有放出过‘余晖’。这上面的动力数值也不是他产生的。”

徐飞扬瞥了沈千峻一眼：“万一是他没控制好精神力，误触呢？”

“不可能。”顾深浅脱口而出。

沈千峻无声地弯起嘴角。

顾深浅解释：“哪怕不讨论绝杀技能误触概率，沈千峻也不可能控制不好自己的精神力。他只是精神领域脆皮，不是蠢。”

徐飞扬扫了一眼沈千峻，在看到他脸上堪称恶心的笑容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深浅看不见似的指着图表的一处说：“最重要的是，这里。”

她将图表无限放大，两点距离趋近于零的过程中，一个重叠的起始点逐渐清晰。

“这种手法被称之为‘替换芯’。藏得很深，把自己伪装成了沈千峻产生的外部动力，在沈千峻力量中断时逐步生效，催发了植入的Bug。一旦生效，绝杀技能爆发的能量和续航成倍增长，这么小小的一点动静就更不会被注意到了。”

“巧合的是，这种手法看上去隐蔽，实际上最容易暴露。因为他需要硬件载体和外部能量触发。三组的报告说斗晖被动过不止一次手脚，就是这个意思。”

徐飞扬很迷糊，脑子转了半天重复说：“三组说的是对的。”

“……他们说的是其中一点。”顾深浅总结说，“我想说的还有另外两点。第一，触发余晖的不是沈千峻的力量，我受伤跟他没有一点关系；第二，替换芯需要载体，说明这个人在之前就接触过斗晖，并且有权限更改斗晖，至少也有权限动零件；第三，替换芯需要外部能量触发，等于bug生效是因为现成有外部能量做了干扰。说明……”

徐飞扬猛地站起来，“说明那个人在现场！”

顾深浅说：“既能接触斗晖，当天又在现场。”

“我这就让人去查！”

徐飞扬说罢便匆匆地跑了。

顾深浅喊了一声没喊住，嘀咕道“他怎么风风火火。我刚想跟他说柏莎和织梦在隔壁呢。”

“他就这脾气。”沈千峻坐在她床边没动，自上而下望着她，“你倒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顾深浅挑眉：“说得对，我还有话没问你。”

沈千峻说：“我也有话问你。”

顾深浅不兜圈子了，单刀直入：“险些暴走？”

沈千峻默了默，说：“没有暴走。”

顾深浅：“那天我失去意识前也感受到了，你的领域有暴走前兆。但你没有，你好好地从斗晖里走了出来。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沈千峻说，“到医院，做手术，我在外面等你，照顾你等你醒来。这十二天没发生过其他事。没有骗你。”

顾深浅视线还在他脸上打量，像是在权衡他话里的真假。

沈千峻无奈地说：“中间，精神领域几次不太稳。但是都压下去了，没出事。”

顾深浅捏着他的腕，垂着眸：“怎么压的？”

沈千峻说：“硬压。”

精神领域暴走的滋味她体验过一……半次。更多是在观察解思涵。暴走前是极端的情绪波动，是人类趋于人性本能的，无法抵御的疯狂。

她不敢想象沈千峻是怎么压下去的。

似是察觉到她的低落，沈千峻也捏捏她的手指：“感觉挺不住就跟自己说，不能再忘记你。也就过去了。”

顾深浅神色凝滞，惊讶地抬起眼。

“我好不容易在想起来了，这个时候再忘记一次，也太亏了。”沈千峻捏捏她的耳廓，“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赔本生意。”

顾深浅鼻头泛酸：“是没见过。”

“那现在轮到我问。”

沈千峻轻笑一声，手还在她耳边盘旋，话锋却倏地一转，“你想背着我自己查案，为什么不用最直接的场景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