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您去哪儿?您慢些跑!”
那被称为世子爷的男人一身水蓝色的锦缎长衫,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玉佩,玉佩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左右摆动。脸孔俊朗清秀,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目顾盼生威,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黑亮的长发披散在两肩,有种说不出的洒脱俊秀。
“快快快,本世子的兔子跑丢了,你们快给我追回来。”他跑得飞快,身后的侍女累得气喘吁吁依然追不上他,待他停下的时候,侍女早已见不到身影,他一拍自己的头,“糟了,这魏王府本世子不熟,不会到了不该来的地方吧?”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眼尖看到一抹白色,那是他的小兔子!
“喂,那边那个小丫鬟,你过来。”他随口一唤。
绿翘背着包裹经过,万万没想到这后花园中会出现一个穿着不凡的男人,她下意识想要躲闪,意识到此处再无旁人后认命般走过去,深深埋下头,“大人有何吩咐。”
“替本世子把兔子捉回来。”他指向右手侧的草丛。
绿翘低头瞥了眼草丛,里面确实有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是。”她放下包裹,小心翼翼接近草丛,盯着那兔子的位置,悄悄摸了上去,一把捉住了那胖乎乎的兔子。
她低着头将小兔子抱了过去,举到世子面前,“世子,这是您的兔子吗?”
他目光下移,扫过她葱白的指尖,纤薄的身子弱柳扶风,小脸白皙无暇,堪堪到他肩头的个子小鸟依人,他不由得心神荡漾,咽了咽口水道:“的确是本世子的兔子,辛苦你了,不知你叫什么名、是哪里的丫鬟?本世子好叫你的主人给你赏赐。”
“奴婢不敢,能为世子效劳是奴婢的福分,不求什么赏赐,奴婢先行告退。”绿翘俯身恭恭敬敬行礼,始终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他左臂托着兔子,饶有兴趣地望向那丫鬟的背影,“好乖巧的丫鬟。”
“世子爷,总算找到您了,王爷快见您了,您莫要耽误了时辰。”身后响起他侍女的声音。
他将兔子丢给侍女,净了手后朝王府的书房而去。
“属下叩见王爷。”
魏王头也不抬,手握笔正龙飞凤舞地标注文书,“平身。”
“王爷前几日命属下查的事,已经有了结果,这是相关证据,请王爷过目。太后娘娘和淑妃的母家黎氏,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只待王爷东风一吹,便可将黎氏一网打尽。”
魏王将批注完的文书放在右手边,难得抬头看了来人一眼,“做得不错,果然虎父无犬子。”
来人正是高阳侯府世子顾允初,虽还没混上一官半职,但文武双全、头脑活络,得了他的赏识,加之他们儿时有些交情,便被他收入麾下。顾允初办事得力,从未有过半点差池。
“王爷谬赞,属下不过仰仗王爷罢了。”顾允初揣测着魏王的心思,估摸着心情不错,本想提一提方才遇到的丫鬟,可转念一想郑王那件事已惹火了王爷,这当口提什么丫鬟无异于找死。思量之下,他忍了下来。
魏王扔下手里弹劾郑王的文书,斜了眼桌边成堆的弹劾书,“不急于一时,他如此得意忘形,失势是早晚的事,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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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翘没将花园中的事放在心上,抵达王妃院里报道之时,恰逢大丫鬟珍珠正在给手下的丫鬟派活儿。
她站立在最后方,待珍珠忙完了,瞥见一旁的她便向她招手,“你,过来。”
绿翘顺从地跟上珍珠的脚步,听珍珠介绍道:“咱们王妃院里的丫鬟,必得是样样拿得出手才行。机灵聪慧是必备的,忠心本分更为重要,你若想在这里好好活着呢,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好主子,不能出半点差错。来,这是你的住所,你和另外三个丫鬟住在一起,负责院内的杂役。”
“今晚上你值夜,你且准备着吧。”珍珠说完叫了一个丫鬟进来,“给她一床被褥,若还差什么用的,只管去找崔嬷嬷要就是了。”
“是,多谢珍珠姐姐。”绿翘恭送珍珠出去,回来和那丫鬟面面相觑,她有些局促道,“我是绿翘。”
那丫鬟生得很有福气,微红的脸蛋有些许圆润,乍一看像是年画娃娃,她好奇地瞧了绿翘一眼,“我是芙蕖,四日前来的,你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
二人聊了几句的功夫,外面丫鬟便喊人去帮忙,今晚王爷要来王妃这里用膳。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甭管丫鬟还是小厮脸上皆挂着笑,捧着各式托盘进进出出,王妃屋子里换上了颜色鲜艳的珊瑚摆件。
院中有心栽培的山茶花也开了,绿翘跟在芙蕖后面,一同打扫廊下。
有风吹过她的脸颊,她清楚听到王妃屋里传出一道清脆柔婉的女声,似是在吟诵诗句,“犀甲凌寒碧叶重,玉杯擎处露华浓。何当借寿长生酒,只恐茶仙未肯容。”
丫鬟们如银铃般的娇笑响起,她握着扫帚默默清扫,心里却对听到的诗句十分好奇,莫非那些话是赞颂山茶花的吗?若是换做嬷嬷,便会说娇花难养不如松柏终年苍翠。若是换成她,只晓得说一句“此花真美。”
难怪大家都羡慕读书识字的人。
约莫黄昏时分,院外有小厮跑来通传,说是王爷处理政务回来了,正朝王妃院子的方向前行。
大丫鬟珍珠和另外一个大丫鬟一前一后出来,簇拥着一位秀丽大气的年轻女子。肤如凝脂,容色照人,脸泛红霞,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虽穿着大红衣裙,气质却更似空谷幽兰,令人不敢直视。
“王爷万安。”
不知是谁高声喊道,随后一院子的丫鬟小厮齐刷刷跪了下来。
但见垂花门后走来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身形高大,宽肩窄腰,论相貌亦是人中龙凤。许是心情尚佳,他敛去身上的肃杀之气,虚扶起对他行礼的王妃温声道:“本王近日事多缠身,不曾有空来看王妃,王妃近日可吃好睡好了?若有何事或缺什么,只管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
王妃起身,“回王爷,妾身近日一切都好,劳王爷挂心了。”
两人相携踏进屋内,一众丫鬟小厮纷纷起身,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干起活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绿翘只远远瞧见王爷的身影,脑海里闪过幼时书兰姐姐的那桩事,顿觉惊恐,深深埋下头去,看都不敢看一眼。
所有人都以为王爷会在王妃这里过夜。
直到王爷王妃用晚膳后,王爷浅浅问了些家常事,随后便离开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连和绿翘住一起的丫鬟都开始议论起来。按说王府的女眷只有王妃一个,王爷又正值好年纪,不说日日宠幸,起码也应该三五日来一次。可自王妃娘娘入府后,王爷约莫一个月左右才在王妃娘娘处过夜,好像例行公事一般。
几年过去了,王爷和王妃娘娘依旧保持着这种不亲不疏的状态,王妃娘娘的肚子仍是半点动静没有。
绿翘在外院值夜,拢着一根蜡烛,撑在桌边打着瞌睡。
和她一起值夜的还有几个丫鬟小厮,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其中一个小厮低声议论道:“你们说,王爷是不是不中意王妃啊?”
“别乱说,仔细你的脑袋。”有个丫鬟啐了声。
“实话还不能说了,王爷当年就不怎么喜欢王妃,况且以王妃的家世,怎么配得上咱们王爷啊。不过是王妃的祖上对皇后娘娘的母家有过救命之恩,这才促成了这桩婚事。王爷这么多年供着她,也够对得起她了。”另一个小厮打了个哈欠,“我去继续巡逻了。”
“说到底,还是没有感情呗。听说王爷前几年去边关领兵打仗,除了开始写了一封信,再没想起过王妃这个人来,哎...”
“绿翘,你怎么看啊?”有人忽而问道。
绿翘揉揉眼睛,“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方才打盹没有听见。”
“真是无趣,罢了罢了。”
绿翘听见这几人走远的脚步声,拿起干净的抹布擦拭着凉亭里的桌子。等擦拭干净了,又将外院掉落的枯叶子拾起,做完这些琐碎的事,她回了丫鬟值夜住的小屋,裹着被子再度打起了盹。
次日,芙蕖急匆匆赶来,语气甚是焦急,“绿翘,王妃娘娘指名要见你呢,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绿翘收拾妥当,心里七上八下,走过王妃内院的时候见到有几人正被按在地上打板子。她经过那几人身边时,赫然瞥见那几人的面容,正是昨夜私下议论王妃娘娘的几个小厮。
他们的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偏生不敢嚎叫。其中一个没忍住叫喊一声,旁边的侍卫便抡圆了巴掌,狠狠扇在那小厮的脸上,立时肿起了半边脸。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不自觉两手攥紧,眼神胡乱瞟向左右,最后定格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