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还是未婚的男女,做事总要有所顾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到了山脚下,王羲之将郗璿放了下来,让她坐在一个石凳上,找人去通知郗家的人。
很快,郗家的人便赶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郗愔,他面色不太好,刚刚一直被庾翼缠着,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摆脱了他,出来找郗璿,结果半天都没有找到。
任雨都被支走了,说明郗璿是和王羲之单独在一起的。
郗愔心里本就有些担心,结果别人跑过来跟他说,郗璿还受了伤。可想而知,他到底有多着急,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见到郗璿没什么大概,郗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仍冷着脸问:“怎么回事?姐,你怎么会受伤?哪里受伤了?”
他直接忽视了王羲之,把他当空气。
王羲之行事从来都是低调内敛的,也从来都把郗愔当成一个未长大且脾气暴躁的孩子,自然不会跟他计较。
郗璿道:“不小心在山上扭伤了脚,不妨事,多亏了逸少公子帮忙。”
郗璿这样说,是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郗愔却哼了一声,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山上去了?莫不是被某个心怀不轨的人诓骗上去的?”
这么明显的针对,王羲之不会不懂,郗璿偷偷看了一眼王羲之,见他面色不改,知道他没有放在心上,松了口气,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脚崴了,疼死了,赶快回去吧。”
因顾忌着郗璿的伤势,他们跟王羲之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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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自己喜欢的人,另一方面是自己的嫂子周氏。
当郗璿在身边的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感性占据上风。当周围没了人,他越琢磨越觉得对不起嫂子,理性占上风。
王羲之思前想后,纠结得不行。
他站在床边沉思,眼睛盯着远方的风景,右手手指在衣襟上不自觉滑动。
这是他自幼便有的习惯。
年幼时,他们一家并没有待在乌衣巷,而是住在晋陵县。
相比于那些手握重兵或者权势滔天的叔叔伯父,他父亲在朝中只是个微末小官,相应的,他们家也只能算是王家不起眼的一支。
原本一家也是其乐融融的,某天父亲意外身死。本以为那些亲属会顾忌亲情伸一把援手,但那些人却冷眼旁观。
因此,他和哥哥、母亲三人也经历过一段艰难的日子。
那个时候,最紧要的是解决温饱的问题,没有多余的闲钱买笔墨纸砚。
而他偏偏就是喜欢名家书法,每日不练就惦记着,念着,总之,浑身都觉得不畅快。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没有书写的纸,没有挥墨的笔,那他就以手为笔,以袖为纸,日夜捧着《笔论》临摹前人大家的书法佳作。
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就留了下来。思考时,他的手便会不自觉挥动,写自己看到的,写自己想到的,还有自己每日的心境想法。
不知不觉中,他在衣袖上写下了一个端庄秀丽的“郗”字,仿佛在其中见到了那个端庄秀丽的姑娘。
王母进门,看到的就是王羲之盯着自己手指发呆的模样。她道:“羲儿,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王羲之回过神,说了声“没什么”,到王母的对面落座,问:“母亲来找我做什么?”
王母嗔怪道:“瞧你说的,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王羲之笑了笑摇了摇头。
王母继续道:“听说前两日郗家小姐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受了伤,你不是也去了吗,到底是什么情况?严不严重?”
王羲之道:“我去探望过几次,没什么大碍,就是要多修养几次。”
“没大碍,怎么近日见你愁眉苦脸的,难道有心事?”王母,“你说说你,先前因为婚事折腾那么一大出,我还以为你与郗小姐没可能了,结果你还是同意了。自从郗小姐受伤,每次回来你都心事重重的,说吧,你到底在愁个啥?”
既是母子,王羲之也没藏着掖着,说了自己关于郗家和王家联姻的想法,还说了这事对周家、对嫂子可能造成的影响。
没想到王母听了后,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我何尝没有这样的考虑,但你嫂子是这么小气的人吗。王家与周家闹得那么僵,你嫂子都没有与你哥哥和离,难道会因为你娶了与王家八杆子打不着的郗小姐,而想不开吗?”
王母站起来,拍了拍王羲之的肩:“你嫂子希望你幸福,要是她知道你因为周家与王家的事,与心爱之人产生隔阂,她会有多愧疚啊。长辈们的恩怨,长辈们承担就足够了,何必背那么多的包袱。”
“何况,你与郗小姐的事情已经定下,难道要因为你的心结退了吗?郗姑娘那么好的姑娘,你就忍心伤害她?”
王羲之脱口而出:“不。”
王母:“那不就得了。”
回想嫂子温婉的性格,还有母亲的话。王羲之突然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想要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又想要照顾嫂子的情绪。
所以一直左右为难,但其实嫂子与兄长出去游历,就是希望王家与周家的恩怨能尽少地波及其他人。
若是他因此犹豫纠结,反而辜负了嫂子的一片心意。
王羲之忽然醒悟,半晌没说话。
王母走了出去,头疼道:“哎呦,我也是愁啊。瞧这架势,你这婚事八成不顺。庙会那日,我定要好好向月老祈求,别再让你的婚事出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