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见鬼似的侧目,梦中之人就在身边,醒来便看到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更何况…… 她正躺在谢崇怀里,腹部一只大手正缓缓输送灵力,难怪她觉得肚子暖暖的。
后背贴着胸膛,心跳一下下敲打着她脊骨,有力且急促。
“嗯。”她惊魂初定,收回目光,若无其事起身,“我睡了多久?”
“十二个时辰。”
温颂:…… !十二个时辰!这么久?她自我感觉也就过了两个时辰吧。
疼痛还残留在她的意识中,目前为止肚子仍在隐隐作痛,怎么就过了一天一夜?
谢崇松开怀抱,同她一起起身:“手。”
温颂不假思索将左手递给他。
修长手指按住她的脉搏,片刻后收回:“恢复得不错。”
“那我们走吧,耽误了这么久,云初他们一定很着急,还有我的灵猫也要给它找一处地方安葬才行。”温颂说着向前走去。
“颂颂。”谢崇站在原地未动,握住她纤细皓腕,“我有话跟你说。”
温颂脚步一顿,眼睫微垂,她好像能够猜到谢崇要说什么。
到底要不要听,到底要不要他继续说?
几日前刚发现凶兽新进展,顺着线索继续查下去,真相即将拨云见日,如无意外,在不久的某一天她便可以离开此地。
听,不舍得拒绝,不听,颇为遗憾。
那…… 要不随便听一听?
温颂慢吞吞转身,双眸清亮透彻:“师父要说什么?”
谢崇依旧攥着她手腕,琥珀瞳清泠泠望着她:“颂颂,你拜师半年有余,你觉得我作为师父如何?”
温颂实话实说:“很好啊,尽职尽责,对徒弟负责。”
谢崇似乎轻笑一声:“那你觉得我的为人如何?”
温颂想了想,莞尔一笑:“师父你长得好看,外冷内热,不要看你整日板着脸,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你这个人呢不仅心思细腻而且办事妥帖。
更遑论还是大乘境仙师,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剑修偷偷喜欢你呢,那日…… 。”
“那你呢?”谢崇目不转睛,语气认真。
温颂抬眸,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滑过削薄的双唇,眼睫一眨,正欲开口,不料,眼角余光瞥到白光划过。
日影西斜,光线挪移,二人影子逐渐拉长,远处石壁边有什么东西也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拥有了修为,视力极好,一眼望去,那里好像……坐着个人。
“等等师父。”温颂拉着他朝人影走去,“我好像看到…… 一个人。”
“人?”谢崇疑惑,眉间不自觉拢起,“我们待在此处两日,中间不曾离开,亦不曾有人来过。”
嘴上如此说,双腿还是不自觉跟着温颂朝洞内走。
洞穴露天,日影便是从上漏下来,而石壁前果真坐着个人!
谢崇定睛细瞧,温颂同样双眸大睁,瞳孔紧缩,鸡皮疙瘩一层盖一层。
那个人,不,那具尸体皮肉早已风化,累累白骨堆在一起,黑洞洞的眼窟窿直愣愣望着虚空。
身上青色衣袍褪色破败,松垮垮包裹着骨头架子,保守估计起码死了有三年以上。
“这是…… ”温颂不可置信,抱紧手臂,嗓音沉沉,“师父,这人是谁?”
谢崇蹲身,尸体怀中藏了本书,他隔着帕子将露出一角的书籍抽出来,是《玄冥心法》,风吹日晒雨淋,上头笔墨字迹模糊不清,纸页泛黄发脆一碰便碎掉了。
这是谢崇送给卓华的见面礼。
犹记得拜师那日,十七岁的少年郎拘谨又雀跃,眼睛里的细碎光芒藏都藏不住,他说:“师父这是真的吗?我怎么感觉像做梦。”
谢崇笑了笑,气质温和矜贵:“怎么?是怀疑自己还是怀疑我的眼光?”
“不不,不是的。”卓华连连摆手,着急忙慌解释,“就是没想过这般好事会落在我身上,好不真实。”他挠挠后脑勺,颇为不好意思。
那时收徒不需比试,通过灵根测试即可,谢崇会在其中挑选灵根天赋最强大或合眼缘的少年收为亲传弟子。
卓华金色灵根天赋卓绝,在众弟子中脱颖而出,毫无意外谢崇挑中了他。
徒弟自我怀疑可如何是好?
他便当场送了一本心法,也算是安抚对方。
拜师后,卓华在修行之路上勤奋刻苦,一骑绝尘,同时明月峰的一应内务他也揽下了,且打理的井井有条。
谢崇喜静,对此十分满意,亦免去了诸多烦恼。
大徒弟的能力有目共睹,谢崇甚至决定在自己飞升后将明月峰放在他的名下。
可眼下……
“是卓华。”谢崇将心法塞回卓华怀里,抖开帕子盖在他面骨上。
“什么?!”温颂吃惊,嗓门不自觉拔高,“他是卓华?”
这具骷髅是卓华,那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大师兄’又是谁?
就腐化程度来看,卓华大抵在三年前化神期时便遇害了,亦是他闭关时。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杀掉一个化神期修士?还神不知鬼不觉。
与杀害两百零八名宗门弟子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
‘他’布局多年所图为何?
温颂低首,蛾眉轻蹙:“大师兄被害三年有余,数月前出关的‘卓华’…… 师父也没有察觉出是冒充的吗?”
谢崇摇头。
“对方不仅神出鬼没,而且模仿能力极强,假如对方不止一人…… 。”温颂忖量,心底生寒,“既然可以冒名顶替卓华,说不准其余弟子也早已被偷梁换柱。”
细思极恐。
未知的对手蛰伏三年或许更久,‘他’的意图可不单单是无聊杀几个人玩玩了。
说及此处,谢崇想起一事:“日前,我前往三宗门取令牌,风灵谷弟子昙鸾遇魔昏迷,妙虚宗弟子妙沉被魔附身,雪影宗弟子盈夙以心头血喂魔灯,几件事加起来…… ”
“在拖延时间!”温颂目光灼灼,心中大亮,“凶兽赑屃是冲我来的,‘他’要杀的人是我,一招调虎离山,等你想明白其中关窍再赶回来救我定然来不及。”
她顿了顿,“我们要开启秘境的事情有多少人知情?”
她的意思是凶手或帮凶就在知情人当中!
谢崇下颌紧绷,神色难看:“是‘卓华’提出再探秘境,弟子名册也是他整理交给我的。”
源头又回到了‘卓华’身上,现在必须马上抓住他!
事不宜迟!
“师父,不可再等,云初齐玉定然会将我受伤之事告知‘卓华’,而‘卓华’自然会联想到灵泉疗伤,他肯定清楚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
温颂拉住他急匆匆往外冲,“已过去两日,不知他跑路没有,我们快走!抓住他,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谢崇圈住她的腰一齐踏出洞口,明晃晃的光线未来得及落在二人身上,身影便齐齐消失。
眨眼,温颂两人出现在明月峰峰顶,谢崇院内,梨花洁白繁茂一如往日,梨树下石桌石凳静默无言。
不久前祝锦就坐在那里与她商讨对策,如今却物是人非。
“师父,师妹,回来啦。”云初齐玉自院门外走进来。
后山山洞回来的路上,谢崇便传了消息给姐弟二人,没想到来得挺快。
温颂匆忙上前,甚至忘记问祝锦和灵猫是如何安置的:“云初,‘卓华’呢?”
云初:‘大师兄说他有要事,昨日下山了。”
温颂转头与谢崇四目相对。
人跑了。
齐玉看出端倪:“大师兄怎么了?出了何事?”
温颂边走讲:“我们在后山山洞发现…… ”她坐在树下将真相细细道来。
齐玉立在树下满面怒容,双眼赤红:“畜生!我们竟被他耍得团团转,我现在就下山把他捉回来。”
云初拦住他:“齐玉,莫要冲动,连师父都被他蒙蔽了,可见此人修为不俗,我们需得想个法子把他引出来。”
“没错!师姐的仇要报但不能冲动。”温颂侧目,“师父,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他’在剑心宗的同伙。”
查同伙也是个问题。
剑心宗上上下下有近六千名弟子,挨个查要查到猴年马月去,查出来也来不及了,他们需要一个快速而有效的办法。
谢崇拨碾着腕间珠串:“不若将此事秘密告知七位峰主,由峰内自行排查,如此一来便可节省大量时间。”
温颂:“师父,那如何保证峰主没有被替换呢?”
云初咬唇:“这…… ”
“还有,除了剑心宗其余三门就能置身事外吗?师父说三门弟子也有人遇魔,大概四门都已经不安全了。”
谢崇端坐如松,心内反复思量,此事牵涉深广,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云初正在抱头苦恼。
齐玉:“师父,您适才说引魂出自斗篷人之手,而我在凶兽记忆中也见过斗篷人,您说他们是否为同一人?会是‘卓华’吗?”
真相无人得知。
风起云散,太阳躲进云层深处,苍穹愈发晦暗无光,
梨树摇头晃脑,满树花瓣凋落,似在悼念故去的亡魂。
温颂拿掉落在云初发梢的花瓣:“我觉得不像,只是一种感觉。”
云初抬头:“‘他’为何要杀你?”
温颂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我想‘他们’是打算灭掉宗门的,可我的出现导致‘他们’的计划失败,因此,必须除掉我这个意外。”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温颂的机甲可以抗衡凶兽,使得他们产生危机感也在所难免,只有除掉温颂计划才能推进。
没想到她命硬,偏偏死不了。
谢崇终于舒展眉目:“眼下你们的师伯,宗主广鹤君是最后的希望,他与各峰峰主来往频繁,最了解七位峰主的脾性 …… ”
“善渊君,宗主有请。”是跟在广鹤君身边的仙童,“还有温仙师一并过去吧。”
温颂不解,眉头一挑:“…… ?”还有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