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大小姐”有意思,施玉都握拳抵在唇角掩饰上扬的弧度。他往柜子那边走了走,心想瓷瓶里的花可能要枯萎了,不如去换些新花。
谁知走近了才发现不知是哪位善良的好心人竟然愿意耗费灵力维持这花的生命,施玉都也不戳穿好心人,无事人似的又坐回去了。
他看着姜子瑛略显僵硬的身形,指了指那花:“你……你有没有……”
就是故意不说完吊着姜子瑛不上不下的,姜子瑛很谙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绝不能自乱阵脚,他放松下来,若无其事静静等待施玉都的鬼话。
“你有没有觉得那花变好看了?”施玉都一张脸正正经经,十分认真地询问“大小姐”的看法。
姜子瑛就知道他又在戏弄自己,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把花藏起来了:“……是你的错觉。”
“是吗,那可能是我心情好吧。”施玉都也不纠缠,不要脸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心情好是因为比如像承受美人恩之类的好事吧,你这么怜香惜玉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才是。”姜子瑛回想着段府里那个丫鬟情意绵绵地望着施玉都,怼了回去。
“冤枉啊,我可是守身如玉的好男人。”施玉都捂着心口,眼里满是被冤枉的伤心和不平,“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小姐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他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与姜子瑛对视,眼中一片深情:“我心情好是因为想到定是有人精心照料所以这花才会开得这般好。”我是因为这个人心情才会好的。
姜子瑛没再和他闹,再说下去这火就真要烧到自己身上去了。这话暧昧不明过了头模糊在界限之间有些过界了,他不想接。
他做这事不过是出于不想辜负别人的好意,他只是觉得这花枯萎了有点可惜。而且圆圆送给他的花环他也是好好保存着的。
施玉都岔开话题,给“大小姐”讲诉他离席后发生的事,一点也没隐瞒,只是格外强调了几遍自己的清白还在。
“这么说他明日可能还会继续试探你,你有准备了吗?”姜子瑛一针见血。
“身份不着急,我有唐家的身份令牌。”施玉都拿出令牌给姜子瑛看,自豪满满。
姜子瑛接过,他是了解各大仙门世家的,唐家玉佩雕刻仙鹤,质地手感阵法分毫无差,是真的唐家令牌。其上还刻着唐知远三个大字。
唐家向来低调,对族人保护得密不透风,他这是哪来的令牌,莫非他真是唐知远吗?
施玉都似乎预料到姜子瑛心中的疑问,又拿出了另一个唐知轩的令牌。
姜子瑛:“……”他肯定不是唐家人。
“这是我的好友伪造的,我和他与唐兄有旧缘,在外多有不便时常借他们身份行事。”施玉都摩挲着手中的令牌,露出怀念的神色。
当初他和付白安安分分的,结果莫名其妙就惹上了唐家兄弟。他和付白就开始对他们的戏耍之旅,逗两个笨少爷还是挺有趣的。他们就结下了梁子,从此唐家兄弟走上了意外被黑的道路。
姜子瑛莫名对这对兄弟升起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好感,这多大仇多大怨啊,竟然被施玉都给惦记上了。
“你的朋友真有本事,连身份令牌都能造假。”姜子瑛感慨。
“我也出了力的,这阵法就是我的手笔。”施玉都不高兴了,明明自己也出了力的。
姜子瑛把令牌还回去,不是很想理他:“看出来了。”你们真是狼狈为奸的好兄弟。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段府了。”施玉都人都走远了,又跑回来补了一句“明天见。”
“幼稚。”姜子瑛被他小孩子一样的行为逗笑,偏偏就是要嘴硬。虽然他觉得幼稚,但是他高兴是事实。
段府里施玉都怒气冲冲的进门,段泰宽慰几句,得知又是他们两兄弟的事。他不着痕迹地挑火,顺便继续试探施玉都的身份真假。
施玉都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坐等大鱼上钩。
次日段泰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一个半妖 ,兔耳和兔尾露在外面。
施玉都面上露出惊讶,玩味道:“这是半妖?”
内心惊怒,他早该知道的,若只是未开灵智的动物何以形成如此强大的怨气,而开了灵智的动物则被称作妖,妖的怨气冲天。
半妖的出现又让施玉都多了好多疑问,这件事水更深了。
段泰满意地看着施玉都的神情,示意半妖去侍奉施玉都:“唐公子慧眼,这个半妖就送你了,你就是她的主人了。”
施玉都端着风流的笑意,恰到好处地发问:“段兄你究竟在做什么生意?你的礼物可真是不凡。”
“就是做些和动物相关的小生意罢了,若你不弃也可一并加入,你知道的总有人喜欢这些玩意。”段泰嘴里的话说得好听,但是若他不答应恐怕今日也危险了。
“那还要仰仗段兄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施玉都眼神贪婪,给了段泰一叠厚厚的银票,起码上万两少不了。
这钱是姜子瑛上次哄他高兴给他的,施玉都后来数了数有两万两。
他记得自己问“大小姐”这钱是不是给太多了,“大小姐”诧异地看他说不过是小钱罢了。
这回全拿出来充门面了,不过施玉都是不可能白给的,之后总要拿回来的。对他来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是愿意带唐弟一起的,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对天发誓,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否则身死道消。”这是段泰最后的试探。
这一手好狠啊,修士对天起誓这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施玉都冷笑:“我信任段兄,段兄却如此待我。是怀疑我吗?你此举放肆了。”
段泰也不在意这种富家子的傲气,他要是一口答应才让人怀疑。他也没做什么,就是在他和他弟弟之间挑火:“难道你不想证明自己了吗?你确实比不上你弟弟呢。”
激将法虽老套但是有用就行了。
施玉都权衡利弊,面色扭曲被一激后果断发誓,段泰满意地笑笑又让他蒙上眼:“等到了地方便可取下了。”
带上黑布后,施玉都什么也看不见了。这破布质量真好,但是他会记路。
*
过了片刻段泰说:“到了。”
施玉都摘下黑布给他,眸中带着没平复的冰冷和不满。
他们这是在地下暗室,布置得倒是花团锦簇,处处镶嵌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的光让这里明亮如昼,也照尽了一切肮脏,唯独照不亮人心。
一边是高床软榻,香炉云雾缭绕,富贵奢靡,一边是暗无天日的囚禁,锁链加身,匍匐在地。
他立于光暗之中,以此为界区分人间与地狱。
他看见囚笼里关着的奄奄一息的动物,也看见小腹凸起的妖被捆在墙上求死不得,还有许多半妖遍体鳞伤是被驯服的乖顺。
他们听到动静望向自己,眼里没有惊讶,没有悲喜,没有愤恨,只有死水般的平静。好似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司空见惯,早已无动于衷。
所见都让他心里泛酸呕吐,他指尖深深掐入肉里见了血,犹然不觉。他告诉自己要忍,还不到轻举妄动的时候。
此处大有蹊跷,他体内流转的灵力消失了。普通人如何捉妖?被捉来的妖为何不反抗?究竟还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他好似天真的孩童问出不知苦痛的话,全然不愿施舍给他们同情:“劳烦段兄为我解惑,为何如此布置?”
“一边是温柔乡,出钱可以共度一夜。一边是饲养场,配种后再交易。”段泰轻飘飘地说出残忍至极的话。
施玉都认同地点头,称赞过后提出疑问:“不错的构思。就是不知段兄你是如何保证他们的忠诚乖巧的?”
“是仙人给的药,还有咒法。这药一下去,任由施为。咒法则可以控制他们,不服从的就会生死不如。不听话的话多的是法子治它,左右不过是一群畜牲罢了。”段泰把他拉入自己人的行列,总归要透露一些消息的。
“可否给我一观?”施玉都嗅到了商机,贪婪地看着段泰。
“唐弟说笑了。这要是交给你了,我拿什么去做生意呢?”段泰笑意不变,眼神阴冷。
施玉都有些失望,也没有再讨要。
“唐弟看上哪个了?不如在那边试一试。”段泰友好地提议。
“人太脏了,没有兴致,还有那床也不知多少人睡过。走吧,这地方太晦气了。”施玉都一脸嫌弃,世家公子的骄矜在此刻终于按耐不住爆发出来。
“是我怠慢了。”段泰又把黑布递给他,不言而喻又是让他戴上的意思。
施玉都戴上后跟着段泰从地底回到人间。
下面压抑黑暗,罪孽在欲念中滋长,铸就血泪的销金窟。
他只觉得悲哀。
他们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注)
他们终究会为自己的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