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忽然嘈杂了起来，段书芸不禁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去拉叶寻燕。
可围观的群众似乎乐得见此情形，竟将段书芸的路堵住不让她前进半步。
沈美香也同段书芸一样想要上前，但奈何人群攒动将她们都围在了后方。
“这是老陈家媳妇！”沈美香的声音被人群盖过，即便周围的人听见了她在说什么，也没人在意。
祭祀手中的铃铛忽然开始疯狂作响，沈美香着急地挤过人群抓起叶寻燕的手朝人群大喊：“她已经没有清白了！”
果然人群中开始有附和的声音出现，见状段书芸也赶紧重复着沈美香的话让附近的人听去再往后传。
才过没一会儿，这句话就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虽然一开始嬢嬢家的人也在村中闹过，但被祝淼搬出“送子娘娘”后便也不了了之了。
现在这句话经所有人口中一过，祭祀手中的铃铛居然有减缓的趋势。
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那个铃铛又躁动了起来。
“小少爷说没关系。”祭祀说道。
听闻他的话段书芸不禁对这个能在水根葬礼上闹起来的方家小儿子有些好奇。
这个村子自给自足，犯不着用一个“少爷”去称呼村民，但看村民们略显忌惮的表情他和他家的身份应该尤其特殊。
祭祀的话一落，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村民便无需考虑，纷纷将叶寻燕围在了圈中。
“已经没有花轿了。”沈美香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但很快村长就恼怒地将她拽到一边，正欲施暴边听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边哭，边嚎啕：
“我那可怜的儿子，死了都得不到尊重，葬礼上还要被人抢了风头，自己的婚礼都还没办就要给别人抢了去。”
沈美香哭得很凄惨，几乎是趴在了地上用那双苍老的手锤地。
见此情形村长也有些骑虎难下，他想去把沈美香扶起来，却被沈美香一把推开，她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一边捶打村长一边哭喊：“死老头子，自己儿子葬礼都办不好，你到底有什么用！”
段书芸扫视了一圈欲言又止的村民，连忙和叶寻燕一起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起沈美香。
沈美香像是哭得脱了力气爬在叶寻燕的胸口干嚎着。
有了他们的带动，一些妇人也从边上走出来劝着祭祀说：
“要不再等等吧，好歹也让水根先安息了。”
祭祀转过头说了些什么，但他手中的铃铛却不再有减弱的趋势，甚至更为急促响亮。
几个游说的人立刻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摇曳的烛火猝然熄灭，祝淼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原本眉目慈祥的送子娘娘忽然多了几分厉色，她望着那座神像，心下默默地开始聚集异能。
树林里的树无风自动，缠绕着空气中的水似在诉说操控者尚还安全。
可送子娘娘的表情并没有变化，连带着祝淼都开始皱起了眉头。
她当即掐断供香跑到门前，门被难以言说的力量死死扣住，任她再用力也无济于事。
祝淼将手贴在门上，一层厚厚的冰面瞬间覆盖木门，没感受到限制她当即引爆冰层将原先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添上最后一击。
木门碎了一地，一道极阴的风擦过她的耳边，门前的树被带得歪了树叶，她转过身送子娘娘的眉目间只剩下了慈祥。
祝淼走回供桌前点上香烛重新坐在她的脚边。
等接她的纸人来，她完全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了。
铃铛忽地安静下来，压着叶寻燕胳膊的村民也随即停下动作。
他们纷纷抬起头看向祭祀，祭祀也同样有些疑惑地将手摇铃放下，低声言语了几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祭祀的身上，但祭祀竟然止住了声音开始四处张望了起来。
他一动村民们也跟着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人群中蔓延。
叶寻燕抬起头，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知在何时已经扫散了。
她的目光扫过参天的大树，树叶轻轻晃动，水流在空气中现形绕过了那几片散落的树叶。
叶寻燕心下了然，在一众讨论声中退到了角落里。
“没事吧？”段书芸凑上来关切地问道。
叶寻燕摇摇头，向后方看去。
被人群孤立的三个玩家或坐或站，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在他们举行仪式的期间，他们承受了所有恶意。
“他们说还行，不至于死掉。”段书芸看出了她脸上的担忧，早在无法阻止叶寻燕被带走时就已经悄悄地溜到后方询问了他们的情况。
叶寻燕闻言笑了笑说：“你动作还挺快。”
“当然了，”段书芸也跟着一起笑，“前面那么多个本不是白闯的。”
“更何况，”她看向水流消失处说，“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全靠你们吧。”
说到这段书芸有不禁放缓了一些语调：“她这么做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叶寻燕不清楚祝淼那边的情况，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安静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常态，低声安慰道：“放心，她这么做一定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稀碎的木门在冰层的加固下勉强挡住了空洞洞的庙宇，祝淼靠在供桌上望着门外摇曳的树叶消磨时光。
送子娘娘的神识只能短暂地离开一小会儿，剩下的种种只能靠叶寻燕自己度过难关。
祂回来后那三根供香明显烧得快了很多，也许等不到祝淼离开就会燃尽。
水根那边的情况祝淼无从可知，但随着香烛渐渐熄灭，原本属于她的麻烦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从供桌下拿出最后的三炷香点上，郑重地朝送子娘娘拜了拜才说：“属于你的，一定会还给你。”
话落，鼓乐声便在远处渐渐响起。
这一次喜乐中不再参杂悲伤，嘹亮的唢呐恨不得昭告天下有人要娶妻了。
祝淼收拾了下衣服重新带上盖头，在脚步声靠近前跪在了蒲团上。
她腰背挺拔，没让呼吸撩动盖头，一行人来时只看见了她岿然不动的背影，殊不知他们以为已经死去的新娘刚才还搅乱了另一场“喜事”。
送子娘娘的庙不大，花轿一挡就能将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祝淼在一众欢声笑语中被纸人扶着上了花轿。
才踏上花轿，被她修好的门忽然又碎了一地。
众人惊呼时祝淼只觉得有一道风吹过了轿帘，却在她落座后又被轿帘挡回了庙中。
纷飞的轿帘下，刚被她点上的供香霎时烧得只剩下了一小截。
唢呐声盖过了风声，纸人抬起花轿朝树林深走去，人群跟在花轿后笑容洋溢，只剩下庙前的破碎木屑发出最后的悲鸣。
她被纸人抬着走了一大段路，借着在道路上留下的痕迹可以肯定这不是去水根墓地的路。
而这些村民显然已经走过很多次这样的路了，他们攀谈着，对接下来的事充满了期待。
祝淼最后在一个山洞中被放了下来，空旷的洞中还回荡着村民的声音。
轿帘是被祭祀拉开的，他没发现祝淼还活着，摇动着铃铛退后引着祝淼走出了花轿。
村民们倒是捧场，她刚踏出花轿人群就又开始惊叹讨论了起来。
山洞里的空气不是很潮湿，应该是一个浅洞。
祝淼吸了吸鼻子，确定在一众草木间还有一股干草的味道。
她脚步缓慢地跟着祭祀来到了浅洞的最里处，她一靠近草木灰的味道就盖过了甘草味，透过盖头的缝隙她也能准确地看见地上灰扑扑的一片。
铃声到这就停了，她听见祭祀的脚步走过她的身侧朝人群中走去。
很快，一阵欢声笑语中村长被推出人群，当然，祝淼不知道那是村长更不会知道在吵吵嚷嚷的笑声中村长徒然变了脸色。
但她能听到，原本还笑着的人群忽然噤了声，然后被压低的议论声在她的背后响起。
最后还是段书芸假装很惊讶地问了一句：“婆婆呢？”
祝淼听到后不禁笑了笑。
趁着人群还在因为沈美香的消失而凌乱时，她悄悄用水流掀起了一点盖头，果然，在她的不远处有一大堆干草正被堆积在角落里。
而在那堆干草附近的灰烬中，还能看到一些白色的类似于碎骨的东西。
“还在举行仪式呢！”
段书芸忽然喊道，与此同时人群也短暂地惊讶了一下。
原本被祭祀请到前来的村长不顾众人的阻止，气势汹汹地往洞外挤去。
他一边走，一边愤怒地吼道：“我家婆娘跑了！”
他这话一出，人群立刻朝两遍退去给他留出一条去追人的道。
甚至还有不少村民上来和他一起往森林里走。
“等等，”祭祀充满威严的话在村长的后方响起，“你家婆娘不来也没关系。”
祝淼闻言挑了挑眉，她还以为村长时怕沈美香跑了呢，原来他最在乎的还是他的儿子。
“林子这么大，她能跑去哪儿，等你儿子娶完媳妇我们再去找也不迟。”
祭祀说完，祝淼的身边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更沉更急。
紧接着一道摇铃声从她身前转移到脑后，她刚转过声，祭祀的破锣嗓子就喊：
“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