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很抱歉地跟我说,他本不该泄露病人的隐私,但鉴于成年前我的监护人都是向雪音,所以很多事情根本瞒不住。
我也没办法怪他。
我考虑过换医生,但是没想到向雪音会来这么快。
向雪音发完疯后,我并不想理她。
然后我看到了周月。
她疑惑地从另一间诊疗室里出来,“妈?哥哥?”
我知道是她分化过后第一次易感期要来了,于是向雪音带她来做检测,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关于我和向雪音的对话。
“哥,你不是beta吗?”
周月的神情很迷惑,她不知道我和向雪音在吵什么,我和向雪音都不想让她了解太多,向雪音是不想让她捧在手心的女儿知道她的哥哥性别存疑,我是不想让周月知道,我想做beta。
她理解不了的。
就像我的父母一样。
“月月,你先回去吧。”
很显然周月并不想被我们糊弄,她十六岁了,刚分化成一个alpha,她很聪明,她说,“哥,你是双性吗。”
她冷静地说出在我们家几乎是禁忌的两个字。
我曾经也对这两个字生理性厌恶,但是我现在不会了,我说,“不算吧,我只是个不太正常的beta而已。”我不想跟我的alpha妹妹讨论我会发情,会需要alpha,但又无法完成最终标记。
对于人类来说,繁育的终点是完全标记,而我将永远被欲望所困。
因此摆脱这一切的办法,就是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可以主宰自己欲望的beta。
“哥。”周月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向雪音完全不想我们两兄妹在这讨论性别的问题,她对周月说,“你哥哥只是生病了,治好了就没事了,周影,你说对吗?”
我没说话,我的母亲,这个柔弱的omega女人,她今年四十出头,由于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她皮肤雪白,四肢纤细,让人无端会带着怜爱和保护欲。
在她的观念里,omega虽说也是个附属品,但好歹还能为alpha生孩子,beta平庸又无能,一文不值。
我看着周月,又看着向雪音,“我只是例行看医生,没打算做什么,况且我也没时间。”
换一个医生这件事迫在眉睫,向雪音已经知道我想要做性别置换手术,她一定不会让我如愿。
我和向雪音在周月面前粉饰太平,只是为了我们全家唯一的这个捧在手心的alpha孩子,在成年前拥有一个所谓正确的认知。
——一个传统的AO结合的家庭,有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哥哥,别的什么都不应该被周月知道。
“只请了半天假,我要回公司了。”
跟向雪音和周月道别,向雪音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又碍于周月在场什么都没说。
“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等训练结束吧。”
我其实没有被向雪音影响到什么,毕竟这几年来,我都是这么度过的。
回宿舍之后齐思明和贺言西都不在,我躺在床上睡着了,半夜被饥饿叫醒,迷迷糊糊披了件衣服到客厅,贺言西开了盏落地灯坐在沙发上吃面。
“你醒了?要吃点什么吗?”
“饿了。”
我可能还没睡醒,或许是因为落地灯的光太温柔了,贺言西穿了件黑色卫衣窝在那里,发梢都是软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拿着他筷子,在他的碗里吃了一口面条了。
alpha的信息素一下变得触手可及。
我对上贺言西幽深的眸子,一下清醒了。
“对......对不起。”
我和他坐的太近了,近到可以嗅到他衣服上的香水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贺言西在宿舍也不摘抑制环了。
他把自己的信息素收敛得很好,除了筷子上沾的那一点,别的我都闻不到,心里莫名空落落。
没了信息素影响,他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展露他的爱意,或许是爱意吧。
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的时候,总有被爱着的幻觉。
比如现在。
睫毛茸茸的落上一圈光晕,就像是旧时电影滤镜,贺言西抿着唇笑了下,眼睛里湖光水色,我慌不择路的道歉,他说,“好吃吗?”
我手里还捏着他的筷子,我立刻站起来,太尴尬了,能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半秒钟后我的脸都烫了,我想到他也咬过我的汉堡,如果我表现得不自然,岂不是输了,于是我镇定地说,“嗯,还不错。”
贺言西拿过筷子吃了一口,又说,“你还要吗,拿个碗来分?”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又或许是受了向雪音的刺激,我真的去厨房拿了碗筷,和贺言西分食了一碗面。
其实那碗面并不多,两个男生吃确实不太够,我意犹未尽地擦了嘴唇摊在沙发上,看着贺言西收拾碗筷,觉得自己这样好没道理,吃人家的,还让人家收拾,于是积极地探身去拿剩下的碗筷,“我来收拾吧。”
贺言西轻飘飘看我一眼,“你确信你不会把宿舍里为数不多的碗再弄碎两个?”
好吧。
我讪讪收回手,承认自己是厨房杀手,出于礼貌,于是我说,“那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好,就明天吧。”
我又愣住了,我虽然并不介意请贺言西吃饭,但是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快,连时间都定了,贺言西就这么端着碗筷去了厨房,毛绒卫衣十分居家,这幅画面有种诡异的温馨,连带着下午那些委屈和责难都被贺言西这个样子轻易消解了。
我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片刻后脸侧被贴上一个湿漉漉的东西,是贺言西洗了碗后拿手冰我的脸,我磨着后槽牙把他手打下来,“你幼不幼稚啊贺言西。”
“打游戏吗?”
贺言西又从茶几下面翻出手柄,我欣然迎战,几个回合后,我们几乎是一人赢一次,互不相让,总之就是很畅快。
我和贺言西就这么回到了两年前的状态,我下意识地把我自己的秘密,他离开的秘密都藏在心里,不再问询,抛开这两件事,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贺言西,想待在他身边,做任何事都可以。
一起吃宵夜,一起打游戏,一起训练,我又习惯了他勾肩搭背的触碰,甚至在录一次训练日常的策划里,我们七个人睡地铺,贺言西就在我旁边,我也能习以为常地被他搂着腰睡了一夜。
摄影机没有停,被子下交缠的手臂是某些不可言说的证据。
因为医生告诫我不要依赖抑制剂,于是我在倒数第二次公演的训练中,请求贺言西,“在宿舍和训练的时候,你可以不带抑制环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影。”
我看着贺言西逐渐幽深的眸子,因为带了抑制环,所以我感受不到他此刻的信息素有多危险,于是继续不怕死的说,“那个,你也知道,我的腺体有点问题,我需要你的......信息素。”
我居然就这么向贺言西坦白了这一切,就差直接告诉他,我像个omega一样,需要他,需要他的信息素。
他也不再像一个多月以前执着于我到底是不是omega这样的问题,我们心照不宣,对着摄影机时敬业营业,没有摄影机时也能和平相处。
甚至也分不清什么界限了。
此时我们刚刚上完舞蹈课,其他人都去吃饭了,贺言西和我有个双人的配合,于是又加练了两次,我累的躺在地板上喘气,贺言西近在咫尺,我却闻不到他的信息素。
心底的骚动就那么不合时宜,我对着贺言西说了那句话。
他愣了许久,然后真的摘下了颈环。
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玫瑰香气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连带着里面的铁锈味都是甜的,我从不认为贺言西是个甜甜的alpha,粉丝只会用这样的词形容苏白。
贺言西的气质是矜贵清冷的,就算他带最贵的钻石和珠宝,世人眼里也只会看到他本人,比钻石更闪耀,比珠宝更昂贵。
但此刻贺言西,竟然甜的发腻。
他先去关了灯,然后手臂撑在我上方,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颈环摘下后,我看到他喉结的滚动,无声地问,“摄影机关了吗。”
他读懂我的唇语,在我耳边轻笑,“我关灯了,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什么都拍不到的。”
我知道最有效获取alpha信息素的方法就是让他给我一个临时标记。
可我怎么说得出口,向他讨要信息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贺言西好似会读心术,他俯身靠近我的颈侧,状似委屈地说,“作为交换,我也想要你的信息素。”
为了不被摄影机录到,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话,热气一下一下打在我敏感的腺体周围,阻隔贴好好的贴着,我却有了什么都没贴的错觉,就这么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不.....不可以。”
“为什么啊哥哥,以前是因为你没分化就不可以,现在你分化了,也不可以吗?”贺言西又叫我哥哥,他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叫我哥哥,而我却不会心软了,我嗅着他的信息素,觉得自己就像一棵缺水的树终于得到了甘霖,用根须去吸收一切的水分。
“不可以,贺言西,够了,你可以带上颈环了。”
我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欲望,因为我掌控了贺言西,我让他摘下颈环,或是带上,就像是一个开关。
我推开他坐起来,去开了灯。
镜子里的我除了眼角泛红以外,非常得体,没有一丝失态,贺言西也是,刚才黑暗里那一场无声的信息素单方面交换,是我迈出的第一步。
向雪音知道我想做手术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必须主动做点什么了。
“走吧,说好的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