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栀辅一打开房门，夏榆的小小身影就缩成一团，坐在她的门口，见她出来，眼睛一亮，“闻姐姐……”

“你怎么在这里？”她温柔的摸上夏榆的发丝。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就在这里等你。”她垂下头，有些局促的搓着手指。

闻青栀半蹲下来，她虽然已有十岁，但是有些瘦弱营养不良，实际上看着可能才七八岁，“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稚嫩的脸上扬起一个纯真的笑容，“不会，我觉得比以前有力气多了。”

“那就好，如果实在无聊就来帮我晒药材吧。”闻青栀轻笑道。

夏榆重重的的点了点头，“嗯！”

闻青栀一开始只是安排了一些较为简单的活儿，小姑娘做的很好，甚至很轻易的就将所有的药材名称和功能记得差不多。

她陡然来了兴趣，故意将几种长得尤为相似，甚至用法用量和治疗病症都差不多的药材让她辨认，夏榆起初认错了几次，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又小心翼翼的来询问她，那个样子，好像生怕她会将她赶走一样。

又一次的，夏榆将所有的药材归类完好，处理方式也很得当，闻青栀意味不明的望了她一眼，“夏榆，你是特意在门口等我的吧。”

小姑娘脸色一变，而后懵懂不解的望着她，“闻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123:就是一个小孩子，宿主……你会不会想多了……】

闻青栀眼里盛满了包容，“我知道，你的记忆里很好，你的母亲将你送来时，你应该也是半清醒的对吗，只是污染让你无法清醒过来，你可以感知到外界，你知道是我救了你，也很心软，所以，你想让我看到你的天赋，想让我教你医术，对吗？”

夏榆眼睫颤动，垂下的眼神闪过心虚和游移。

她神色平静柔和，蹲在她的面前，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不必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想成为一个医者光有天赋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的东西，所以，你可以先跟在我身边学习一段时间，若是觉得不合适……”

“需要什么呢？！”夏榆蓦然开口，小小的脸上变得坚定不移，还有着她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我只知道，污染毁灭了我的家，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娘亲，为了能抢到一颗抗污染药剂，不眠不休的守在药堂整整三天，明明，明明……都拿到药了，却……只剩下最后一颗，她都病的那么重了……却还要把药留给我，背着我走了几天几夜……就为了……为了能够让我活下去……”

泪水就像是涌动的湖水，一发不可收拾，眼里的哀伤凝结成燃烧的火焰，定定的对上闻青栀的眼睛，她声调哽咽却有着无以伦比的坚决，“这个世道，只有你一个医者，但是需要救治的人千千万万，污染也千奇百怪，就算你出了一种药剂，还会有另外一种不一样的污染，我也明白，想成为你弟子的人如过江之鲫，我有着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的决心……”

夏榆跪在地上，将头磕在地上，铿锵有力，“我可以一直坚守在最危险的地方，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将污染彻底堙灭！”

123有些震撼的说不出话，它小心翼翼的瞥向宿主的脸色，发现她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远处修缮的小和尚，还有无所事事的乔寻露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耳廓侧向这边。

良久，久到众人都有些心里打鼓，地上的夏榆仍是不卑不亢，小小的身子坚韧的俯在地上。

“哈哈。”闻青栀忽的笑出声，唇边漾起似笑非笑，“最危险？不为名？不为利？”

“是！”

“那好，既然你想学医，我可以教你，但是要成为我的弟子，可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的，我需要看你的表现。”她的话音刚落，夏榆顿时大喜，“多谢……”

“啪”一大摞书籍，扔在了她的面前，堆起来甚至比她还高，夏榆还未反应过来，闻青栀又接着说道，“一天之内，将这些书倒背如流，我会来检查，背错一个字，就证明我们并无师生之缘。”

众人瞠目结舌，这、这么多？！

夏榆有些怔愣，声音发紧，“……一天？！”

“怎么？嫌少？！那就半天好了。”说罢，又是一摞书扔了出来，“再加上这些，明日一早，我来检验。”

“是！”

【123:……宿主……这是不是有点多了……她还小吧……】

【你懂什么？她这个年纪已经有些晚了，若不往死里学，往后还怎么看诊。】

【123:……但是……你当初一天背多少？！】

【嗯……比这个多两倍吧。】

【123:！！！！什么？！那时候你几岁？！】

闻青栀思索片刻，耸耸肩，【……好像是三岁？忘了。】

三岁？！不是还在穿开裆裤吗？！

清晨的朝露点缀在嫩绿的新叶，泛着莹润的光泽，天际的曙光还未出现，缭绕的雾气氤氲着重峦叠嶂的山巅。

夏榆早早的出现在闻青栀的房外，一同出现的还有众和尚，檀芥对上三位长老和一种弟子，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乔寻露兴致勃勃，乔寻汐则有点担忧，秦听寒和楚竟遥姗姗来迟，这样一看，除了一整天都未出现的中玄，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闻青栀也不在意，直接在她面前坐下，“开始吧，《食物阴阳疗法》第三十二页。”

夏榆清吐出一口气，虽有些紧张，但声音清晰，“辅以汤合，结以清木……”

“《天枢》四十页，第一页，十二页，二十三页，五十一页。”

“针成合势，化气沉行，其极端内化为阴阳……”

“马和铃、白香子、冬花、分别是治疗什么病证的药物，又该如何处理，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闻青栀漫不经心的望着她。

夏榆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气定神闲，“马和铃主治……味甜、性甘……白香子主治内虚，微毒，应除去内蕊……冬花，剧毒，但是若与白香子一起入药，可全无毒性，辅以最大功效。”

“脉案气血虚亏，细长促快，沉浮短涩，是什么病证。”

夏榆顿了一下，“……性命垂危。”

闻青栀蓦地抬眸望她，“你确定吗？”众人的心猛的一提，紧张不已。

夏榆直视她的双眼，声调清冽，“确定！”

“嗯，还不错。”闻青栀点点头，又接着扔出一大摞书，“这是之后要背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抽查，不过……至于是抽查哪一些，就不一定了。”

夏榆眼神闪亮，没有任何退缩和畏惧，“嗯！”

周围的人都替她开心，闻先生医术冠绝天下，就算以后不能成为她的弟子，也绝不是成为一个以夫为天的内宅妇人。

夏榆勤奋卓绝，也肯下苦功夫，只要是闻青栀下达的任务，她都可以完成的很好，甚至更上一层楼，123越看越满意，【宿主，这孩子真不错。】

闻青栀微微一笑，并没有应声。

医学的路漫长又乏味，这条路上曾经有过很多人，他们的天赋卓绝，心性纯善，只不过……要承担无数生命的重量，悲恸的离别，与无数的不可抗争的病魔对抗，多少人跌倒在半途，多少人忘记了初心，渐渐的冷漠失去了原有的微光。

对于夏榆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

在随云宗的第三天，闻青栀重新补充了药材和药丸，朝廷的公函也已到达，秦听寒楚竟遥也准备打道回府，正与檀芥等人辞行。

闻青栀蓦然出现在殿内，众人还有些惊奇，楚竟遥眸光微抬，闪烁着光芒，“闻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辞行的。”

乔寻露面露喜色，“闻姑娘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回京吗？”

楚竟遥期待的望着她，檀芥及长老们神色微动。

闻青栀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要去哪儿？”楚竟遥立马问道。

闻青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向檀芥，“这些时日颇为叨扰，这是我特制的药丸，可以有效的抵御不可名状之主的污染，算是这段时间的答谢礼，还望方丈收下。”

望着足足有二十瓶的药剂，檀芥眉眼一跳，“闻施主，可是本宗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怎的……突然要走？”

通思通慧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通思挪动脚步，挡住了通慧的身影，他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大殿，向着善恶堂的方向跑去，善行隐晦的瞥了一眼两人的方向，终是没有说什么 。

“自然不是，随云宗是难得的洞天福地，这些时日也多亏了各位的施救，晚辈铭记于心，所以略备薄礼，至于去哪里……”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是一个医者，毕生的理念是踏遍山河，将所有的疑难杂症收录，供后人翻阅，始终困于一个地方，那些我未曾见过的病症，又如何能得以救治，那些我未曾见过的草药，只会成为深山里无用的杂草，这对我来说，是平生最可惜的事情，所以，我打算带着夏榆走遍天下，去见识见识更多的病症，去认识更多的草药。”

檀芥神色复杂，还有着浓浓的欣赏，“这……”

楚竟遥和乔寻露眼中划过震撼的希冀，唇瓣微动，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秦听寒垂下眼神，视线里的乔寻汐写满了憧憬和难以抑制的激昂。

“既如此，贫僧也不好多留，闻先生胸怀天下，是天下百姓的福气。”檀芥轻声道，接着拿出一个麻布袋子，“这是贫僧炼制的须弥芥子，还望先生收下，就当是贫僧略尽绵薄之力。”

闻青栀漾起柔和的笑容，“多谢方丈。”

须弥芥子……

真是一个好东西！

【123:……我的空间比这个东西大多了……】

【不要愁好东西多，我们要懂得珍惜，这个可以用来装明面上的药材，多好。】

123无语的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