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局,立于天地之间本应心怀天下。按照常理说,璟王本就该心怀天下,天上仙地上民本为一家,如今明堂上坐着个暴君,一句心怀天下放在如今,可是引火烧身牵连九族的祸害。
若心怀天下是句祸害,朝堂之上的才是真正的君子,那天上的仙呢?那这些心怀天下的人呢,他们岂不是伪君子?甚至是乱臣贼子?
天下忠良之士已悉数杀尽,如今的九州苟延残喘命不久矣,究竟什么是真的心怀天下?所剩无几的忠良之士,又该当何罪?
想到这,他恍然意识到改写一个天下的善恶,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而坚守一个天下的善恶,却步履维艰。
天都人人坚守正直,刚正不阿,这样看来,修仙之人的神通广大,是他们身上最不起眼的东西。
贺殊途缓缓舒出一口气,心想,这天下俨然是病了。
他起身看了一眼宋霁璟,又给他喂了些水,掖了掖被子。自己这一些像是照顾小孩一样的动作,把贺殊途自己逗笑了,这一夜他睡得不算安心,好几次想要起身看看却被困意缠住,这一笑过后,贺殊途困意全无,再也睡不着了。
黑暗让一切卸下伪装,暴露出最本质的内里,困兽还是恶果,善与恶,爱与恨。
皆,暴露无遗。
微凉的手指再次碰触榻上人的脸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后便收回,他盯着榻上人看了许久。
“可我若是想独善其身,大人会怪罪我吗?”
窗外梨花开了大片,白梨花连成一片开地漫山遍野,似今夜的月光一样雪白闪亮,入鼻阵阵清香,温润如玉,安宁淡雅。
“大人若真的心怀天下,就早些醒来吧。”
宋霁璟自然不会回答他。
片刻,贺殊途默默转身,身后却猛然传来声响。
“阿娘……”
榻上的宋霁璟动了动指尖,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贺殊途瞳孔骤然瞪大,转身。
榻上传来声音,低哑勾魂:“不要走。”
第一句叫“阿娘”贺殊途倒是没听清,这一句“不要走”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得真切。
宋霁璟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在最幸福的春夏秋里反复穿梭,最后被一双大手猛地拽进那个痛得刻骨铭心的冬天。
阿娘煲的汤,甜丝丝地,漾着夏日摇曳不断的荷花入喉;阿娘的手,温暖柔软,宛若夏日良夜。
一切都太美好,太美好了,他早已痴痴地落入那个以美好为名而编制的梦中,一双温软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然而就在他想要伸手抓住那双手的时候,他被一双巨手拖入烈火之中,故意让他痛彻心扉,故意让他睁开眼目睹师傅被害,故意让他痛苦万分地看着母亲离去。
那双手,在他头顶上停留片刻,便像酣梦之中的清风一样离去。
意识最薄弱的时候,他听到了梨花花开的声音,随后,耳边传来柔和平缓的声音。
“嗯,我不走。”
宋霁璟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