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悦榕的丧事前后办了四日,因是大房院子里的事,发丧走的前门倒也不挨着主院这边。
转眼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花若的这段时间调养的不错,赵郎中也给她停了安胎的药。
精神头儿比之前好了许多,她又忍不住询问起了铺子里的情况,这段时间都是赵郎中时不时过去看看,顺便将那些伤病处理好的药粉药膏拿回来进行配伍。
“铺子里生意照旧,比起刚开业那段时间,这阵子生意越发的好了起来,听女掌柜说这些日子还接了不少官夫人的单子,直接让人送到府中即可。”
对于这点花若不意外,只要太后和贵妃娘娘带头用起来,且东西也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这京城里的贵夫人们怎么可能不去试试。
加之这铺子也是国公府的产业,那些想要攀附上来,想要在国公府面前留个印象的小官们,家里自然也会过来捧场。
花若随手拿出一罐面脂,“赵先生瞧瞧这个。”
赵康接过去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成色,又放在鼻尖嗅闻一会儿,最后用用指甲挑起一点,放在手指间轻捻,最后慢悠悠揉在手背上。
眼神里闪烁着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十分感兴趣的东西,须臾赞叹道:“这高脂比起咱们之前做的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里面应该是加了人参的,还有红景天……至于其他的我一时分辨不出。”
花若闻言勾了勾唇角,这到底是她外祖父拼命保存下来的秘方,只可惜现如今落入了她舅舅的手里,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若是再有半个月的时间,只怕这秘方就要被赌馆收走。
也正是如此,花若也不得不拖着胎像不稳的身子,一直让人关注着她舅舅那边的消息。
纪清尘应该和花清泓打过招呼,现如今她舅母已经无法见到她娘,舅舅一家眼瞧着就要揭不开锅,花若想着这几天便请她舅舅舅母过来一趟,谈谈还债和秘方的事。
“这个若是放在铺子里卖,赵先生觉得可有得赚?”
见她这样问,赵康也谨慎的思索起来,“我晓得夫人是顾虑这平民的价格,但这铺子里的货物,也该分个三六九等,这面脂需要的材料价格不菲,但对于官家太太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反而可以用这样贵重的物品,带起铺面的档次,即便是老百姓只进去买最便宜的,但买的是“茗花坊”的面脂,说出去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经他这样一说,花若也安心了,铺子的确可以打造成更为奢华有名气,但里面的东西也不是件件样样都得平民化。
她要做的便是让所有人进店,都能买得起适合自己的面脂。
“好,那铺子那边的事儿就先劳烦赵先生了,我这几日就想法子将这面脂的秘方买下来。”
她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询问清楚她舅舅那边的情况,她没急着让人找来她舅舅一家,而是安排宁崇和安子一起先去了赌坊。
天黑前两人匆匆赶回来,“夫人,这是刘庆昌欠下的所有债务,字据和欠条都在这里。”
花若接过那一沓字据和欠条,细细翻看着上面的内容和金额,一双远山眉越皱越紧,眸子里隐隐带着几分火气。
一旁的纪清尘瞧见后,抬手点在她的眉心,抚平那蹙起的沟壑,“你现在怀着孩子何必为这些人动气。”
花若一手挥开在她脸上作乱的手,一手抖着那沓欠条和字据,“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心疼而已,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赔本的买卖。”
看着她这副委屈的小表情,纪清尘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拿过去她手里的欠条,细细看过去之后算了一笔账,“好像的确是赔本了,不过没关系,你夫君我有的是钱。”
花若嗔他一眼,“明日就让人通知他们一声吧,钱都花出去了总该见点东西的。”
“要我留在府中陪你一起吗?”纪清尘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生怕她那个混不吝的舅舅,再给她气出个好歹。
对上他担忧的眸子,花若温柔浅笑,“放心吧,我还不会傻到因为他们动气伤了自己,再说还有徐妈妈李嬷嬷和宁叔在,我总不会在自己家里吃亏吧。”
闻言,纪清尘抖了抖手里的欠条,“是吗?”
花若顿时恼羞的红了脸,抬手搡他一下,奈何对方身形魁梧她那点力气对方压根就未晃一下。
翌日,在花若坚持反对的怒瞪下,纪清尘仍旧不放心让她独自应对那些人,于是退而求其次的说道:“我不出去,就在这里坐着看书,如果需要我……我再出去。”
看着男人眼中绝不退让的坚定,花若无奈的叹息一声,“好吧,那你就在屏风后面待着吧。”
另一边得知他的外甥女要见他,刘庆昌激动的一夜都没睡着,总觉得天亮的实在太慢。
而他身边的妻子刘朱氏也是一夜未眠,这段时间她的心一直都悬着的,她比谁都清楚,若是后日再还不上赌坊的债务,刘庆昌极有可能那她抵出去拖延还债的时间,至于那几张秘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刘庆昌是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一滴泪从她脸颊上滑落,黑暗中她一时说不清这滴泪实在哭她自己的不幸,还是在感激小姑子和外甥女一而再的帮助,但前路仍旧是一片昏暗,让她绝望到有些无法呼吸。
天一亮二人空着手登门,刘朱氏自报家门后,甚至羞愧的都不敢和门房的人对视,那这里有拜访的人空手而来。
不过门房的人倒也没有刁难,早就得知今日夫人请了娘家亲戚过来,门房得知他们的身份后,十分恭敬的将人送到了内院门外。
徐妈妈一早便等在这里,接到了人又将人引着往里走,“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先去给夫人禀报一声。”
许是对花若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刘庆昌冷哼一声背着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虽只是个院子,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可这雕梁画栋每片瓦都能让他吃喝一日不愁,她这外甥女享着荣华却不曾给他些黄白之物享用享用。
今日倒也算是还有些良心,他可得好好要上一笔钱,若不是他想当年把妹妹卖给了花家,她花若哪里会有这样好的命,住在这高门公府之中。
徐妈妈冷眼看向刘庆昌,没再言语转身进了主院回禀,须臾小丫头出来恭敬的请刘庆昌和刘朱氏入内。
花若坐在高位上,微微侧身拨弄着桌上的香炉,这段时间她的确不需要喝安胎药,但药膳顿顿不少,这熏香也得日日点着,她闲着无聊便学着打篆焚香。
这是个心细的活儿,时间久了也能练得心性更加沉静平稳,她逐渐也喜欢上了这件事。
刘庆昌带着媳妇进门的时候,看得到便是这一幕,花若衣衫华贵至极,全然衣服养尊处优的贵夫人的样子,虽未看向他们,可那端庄高贵的气息,唬得刘庆昌嚣张的心思收敛几分。
脸上带出讨好的笑容,“若儿啊,这些年没见可是想死舅舅了。”
说着他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哭腔,花若冷淡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做戏装哭的刘庆昌,嫌弃的移开了眼睛,便瞧见一脸尴尬歉意的刘朱氏。
她淡淡的也没有喊“舅舅、舅母”,收回目光淡淡的说了一句,“坐下说话吧。”
说着她仍旧沉稳的拨弄着香篆,须臾捏着一根艾香点燃了香篆的一端,盖上香炉的盖子,这才接过翠云递上来的帕子,正经的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人。
她懒得和刘庆昌多说什么,便也开门见山的说道:“近来听闻你们多次去花家找过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她现在身子重,你们最好别去烦她。”
正和个大爷似的端茶喝的刘庆昌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叫别去烦她?家里的生意出了事,我去找她想想办法怎么了?果然老话说的没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一嫁了人心都长在了外面,哪里还在意我们这些哥哥舅舅的!”
说着他也越发的生气起来,喝了一口茶后更是重重的将杯盏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旁的刘朱氏脸红的发紫,好像随时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似的。
花若嗤笑一声,她看了一眼绣着双面锦绣的屏风,她答应坐在屏风后的人,今日说什么都不能生气的,可看着刘庆昌这副嘴脸,她到底是没有忍住。
“当日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卖掉我娘的时候,你可有过一瞬想过她是你的亲妹妹?你可有过为她的安危和幸福想过一丝一毫?你好不犹豫的卖掉了她,现在还有什么脸,和我说这些?”
刘庆昌显然没有想到,那个柔柔弱弱的下丫头,这会儿将人干这么硬气对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一双眼睛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花若。
坐在一旁的刘朱氏生怕他在说些什么,到时候惹怒了花若,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明日是个什么光景她都不敢想。
“花若,这些年的确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娘俩。”刘朱氏一开口,眼里的泪水就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说起来你娘这些年明里暗里帮了我们不少,今日断不该过来烦扰你们,可、可我,家里是真的揭不开锅。”说着她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和他们没有怎么接触过,但花若也晓得她这个舅母算是个老实人,当初刘家迎娶朱家的女儿,也不过是看重她舅母是秀才的女儿。
花若给了她一个眼神,比起刚才温和许多,刘朱氏也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头生出几分期待,但是身边的刘庆昌却是个混账。
见自己的妻子这样说,当即不乐意的瞪她一眼,“你懂个屁!刘兰大小吃家里喝家里,小时候每次做衣裳,娘都把最好的料子给她现做,剩下才给我做,她享受了家里的富贵,那便该为家里解难,当初是你爹逼着我们卖她的,当时好说好商量的,大家不撕破脸既能得银子,你娘过去也不至于受罪,若是那个时候惹怒了你爹,他将人强抢过去我们也无力反抗,到时候你娘的处境只会更难!”
活了两世,花若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能将这样不要脸的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她这次真的被气笑了,突然余光看到屏风后的人突然站起身,她赶忙一个眼神撇过去,安抚的看了看那人。
转而说起来了正事,“不管是当初我娘卖身的钱,还是后来给你们贴补的银子,这些年她不说对你们有多大的恩典,至少也还清了刘家对她的生养之恩。”
刘朱氏惭愧的低下头,一双眼圈的都已经红透,她原本满是期待的心,这一刻冰冷一片,花若这话显然是在敲打他们,日后这门亲戚怕是断了,更别说借给他们银子度过这次的难关。
刘庆昌也有些慌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这副慌张害怕的样子,花若心里终于舒坦了几分,“自然是要和你断绝关系,刘家和我娘还有我,桥归桥路归路,若是在敢上门骚扰就别怪我仗势欺人。”
对上花若雍容华贵的样子,刘庆昌一时有些哑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做的蠢事,这会儿脸色都已经变得煞白。
花若看了一眼刘朱氏,神色也变得温和几分,“但到底是亲戚一场,今日也是我请你们过来的,倒也不能让你们空着手回去,不过……”
刘庆昌闻言,激动地眼睛里都是星光,“不过什么?”
“不过这次不能白给,我记得祖父手里有几个秘方,我现在可以高价买下它们,这总好过落在别人手里。”
“你!……”刘庆昌怒不可遏的拍了一下桌面,猛然站起身想要说些,但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看着她微微含笑的面庞,一时那些粗话愣是说不出口,一旁的刘朱氏赶忙拽着他的衣袖。
刚才他便差点搞砸了事情,这会儿倒也冷静了几分,感受到妻子紧张的提示,刘庆昌又坐了回去。
花若也没急着说话,她总得给人思考一下的时间,左右她清楚这几张秘方她势在必得。
于是端起一旁的红枣茶慢慢的品着,丝毫不搭理坐在下首的夫妻。
刘庆昌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这几张秘方他的确想卖,只是那些人出的价格让他还有些不满,所以一直压在手里不曾出过。
想着若是那日他赌赢了,有了本钱拿着秘法也能东山再起,可若是有人愿意出高价,他也不是不可以出手。
这会儿冷静下来,他看向了花若,“国公夫人既然如此说,不知你是看上了哪张?”
看着他那一脸奸猾的样子,不是刚才冲动,花若心下了然,这人是想开始正经的谈生意了。
“不是哪张……而是你手里所有的秘方,我都要。”
她说的斩钉截铁势在必得,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让刘庆昌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神色也冷了几分。
“国公府到底是财大气粗,既然已经说起来来,那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方子的价格可不便宜,你若是都想要……”他目光在偌大的厅中看了一圈。“至少也得一千两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