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玥兮睡不着。
她趁大家都休息了之后,她溜了出来,想着去找靖芷絮叨。
周围比较黑,她蹑手蹑脚地走着,生怕碰到哪个地方影响别人梦乡。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步履急促声明显地引起了玥兮的注意。
定睛一看,却见盈霜神游一般往睡房跑,她目光空洞,似乎气血亏空,面色苍白。
玥兮正想着追过去问,可身后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往后带,霎时间她就被悄无声息地捉进了一房内。
惊疑甫定间,后边伸出一只手,猛地捂住玥兮的嘴,把她的头死死扣住。
惊吓与恐惧集聚一身,玥兮特别想尖叫,可是她被法力掌控,叫不得,只能试图用下半身抽离掌控。
“能不能安静一点?”头顶上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玥兮浑身一颤,是泠羽?!
他紧紧地把玥兮锁在他怀里,玥兮嘴巴被他捂得死死的,她的心脏瞬间不受控制地乱撞,连呼吸都不敢轻易,导致她现在热得有点发晕。
“冷静,马上就好。”
玥兮这下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胸脯一起一伏。
玥兮的心凶猛地敲击着她的内脏。
过了几秒,泠羽终于把手放下。
在他手放下的一瞬间,玥兮便立马窜到屋子一角,狂呼吸着周围的空气。
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味。
玥兮急冲冲地走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盈霜出事了!”
泠羽稍稍整顿了衣裳,平静地说道:“她不会有事,她只是发现了别人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
泠羽没回答。
玥兮蹙眉,沉默片刻后,换了个问题道:“什么秘密。”
泠羽轻缓地摇头,答非所问:“如果你刚刚跑出去找鹭盈霜,你可能就是第二个被罪魁盯上的人。”
玥兮:“是那黛夷?”
泠羽还是摇头,“一切都要看盈霜愿不愿意讲。如果她耐不住性子,明日我们这几个成群的檀仙寨和鹭云洲仙友都将四分五裂。”
“不至于这么严重。”玥兮态度坚决,“我要你现在告诉我,秘密是谁的,秘密是什么。”
泠羽少见的严肃起来:“现在知道不是时候。否则小心性命不保。”
玥兮语塞。
“我还有一事。”为了不让泠羽发现她的仓促,玥兮尽力将自己表现的很平常,“白驹已经把他的事情告诉我们了,还有……琼勾盘,我们要把它摧毁。”
“我知道。”他低下头。
玥兮微微一惊,没想到他的答复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泠羽神色有一时间的凝滞,良久,他抬眸看了看她,“我听见了。”
玥兮半眯了眯眼,欲言又止。她轻吸了一口气,“行……我还想问你,白日里你在山洞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也看到了,有冥域奸细想要取我性命。我那样做,只是为了自卫。”
自卫能失控成这样?玥兮略觉匪夷所思,思忖中,泠羽的声音接着响起:“对了,能不能帮我汤药拿进来?在门口。”
玥兮瞥了他一眼,“自己去拿,我可不能被别人发现我在你这里。”
对方静默一瞬,声音低沉下来,却带有潜潜的弱流:“我受伤了。”
玥兮又一阵无语,刚才他扣她时的力气还挺大,但别无他法,只能到门口把汤药拿进来。
玥兮将汤药在他榻边放下,“喝吧。”
泠羽伸手,打开盒盖,突然双手一颤,缩了回去,“刚才我扣你用力过度,我现在手没力气。”
玥兮说:“那等你有力气了再喝。”
“今晚可能不会有力气了。”
玥兮听他瞎扯,她也跟着扯:“那就明天喝。”
“这汤药甚好。如果不趁早喝完,药效就会过,我的伤势就不会好,就不能与你们同行,更不能摧毁琼勾盘……”
“停停停,”玥兮打断他,步步靠近泠羽,盯着他的脸,有点好笑地说:“你难道想要让我喂你?”
泠羽目光移向别处,“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玥兮现在懒得和他杠,只能硬着头皮,端着碗送到他嘴里。
一大碗直接送到他嘴里,药汁直接顺着他嘴角流向下巴和脖颈。
泠羽急忙推开,“以后你若是这么喂药,病人还未病死,就已经被你给喂得呛死。”
“会不会说话!”玥兮拧着眉头,拿起勺子,盛了一小勺,先自己吹吹,再送进泠羽嘴里。
她瞬间觉得自己在伺候祖宗。
玥兮喂了他一勺,再接着喂他一勺。她将下一勺送到泠羽嘴前,又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移,玥兮身体又不自觉发烫。
泠羽撞见她手再微微发抖,他接过碗勺,“算了,我自己来。”
玥兮面不改色地看着泠羽老老实实把药一点一点都喝完。
泠羽放下碗,“现在你离开还算安全,只回自己的房屋,不要去别的地方。”
玥兮哭笑不得,“怎么听起来像是有妖魔鬼怪出没一般。”
“反正不要乱走。”
玥兮轻叹一声后道:“知道了,你在这静养,我先溜了。”
她正要打开板门,身后泠羽却叫:“等等。”
玥兮回眸,却见泠羽拿着几张黄符纸,上面用红墨水画了奇形怪状的图案。
“这是傀儡符,防身用。”泠羽解释,递给玥兮,“收好它,你去吧。”
***
出来以后,玥兮望了一眼盈霜的睡房,并无灯光透出,似是已经睡下。
玥兮折返回自己的睡房,途中却突然被叫住。
“玥兮。”是纪优。
他压低了声音问:“靖芷没跟你一起?”
玥兮摇摇头,“她不是在客房里吗?”
“她不在。”
玥兮疑惑,开始不寒而栗,“那这夜黑风高的她能跑哪里去……”她顿了顿,“纪优,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
正好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二人细看,正是靖芷,她月白色裙裳在黑灯瞎火下显得鬼魅飘逸。
玥兮轻轻地吐气叫唤她一声,靖芷闻言赶来。
“你去了哪里?”
靖芷张口支支吾吾半天,说:“我听见一直有个声音在叫我名字,我就跑出去,发现什么也没有,就回来了。”
玥兮更觉怪异,这碧空岭落座凡间,不可能如仙界山林般奇魔异兽百出,况且靖芷如何有这个胆子一个人走在这黑漆漆的丛林中?
“既然没事,那就早点回去休息。”纪优道,“明天还要找琼勾盘,耗费定当不少。”
玥兮蹙眉,纪优虽看似是对自己和靖芷说这话,但她总隐隐觉得他话下之意是为了把自己支开。
无奈之下,玥兮点了点头,“那好,镜子如果你再听到那个声音,就来找我。”
靖芷微颔首,三人逐个散去。
靖芷回到客房,莫约过了半柱香时间,外头有人轻轻敲打门板。
“进来。”
纪优推门而入,再迅速关上,开门见山:“他让你做什么?”
靖芷低头,“你不用明知故问。”
沉默半晌,纪优移步至灯火前,手掌挥拂过将其扑灭,“沧濯的要求和我们众人的想法相悖,恐怕我们都难逃问责。”
靖芷没说话,纪优便继续说道:“但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可以仿造一个琼勾盘,把假的给沧濯,真的再毁也不迟。”
靖芷轻轻点了点头,“嗯。”
纪优见她仍然沉郁寡言,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靖芷抬头,仓促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别过脑袋,“我感觉……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不知道是谁,反正有人在偷听。这偌大碧空岭,竹屋周围方圆几十里都只有我们这几人……那知道我秘密的人,就在这八个人之中。”
纪优再度陷入沉默。而后他道:“那么明日一早,如果发现谁有异样,我就亲自跟她解释。”
“不可!”靖芷突然大叫一声,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高,便开始吸吮指头,紧张地冒汗,低声说道:“越解释,反而破绽越大,知道的人越多,那我干出来的坏事……岂不是昭告天下了?”
纪优道:“白驹如今和你都患难与共,只是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既然都是受制于人,最终你们总会被理解。”
靖芷摇了摇头,“白驹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别人知道他被害,但我不一样,我宁愿为那罪大恶极的人办坏事,也不愿让自己多受点伤,甚至对最亲近的人下手。”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很自私?”
见纪优不说话,靖芷继续道:“一旦被他们知道我的罪行,就算能理解我的苦衷,但最终我和你们的嫌隙不可估量。”
纪优嘴唇翕动,缓缓开口:“……所以,玥兮被赤狼所伤,也是你干的?”
这句话如同炸雷,入耳的瞬间,靖芷浑身一颤。
她抿了抿唇,极其艰难似的开口:“……求你不要告诉她,我还想再跟她做多些时日的朋友。”
***
此夜玥兮彻底失眠。
翌日,天还没亮,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又敏觉听见不远处客房的板门开闭声。
她下了榻,蹑手蹑脚地透过板门缝隙远望,泠羽的客房内走出一身着黑色斗篷的人,玥兮以为是刺客,情急之下直接冲了出去,在那面前驻足。
可当她看清他的容貌时,她瞬间傻了眼。
“泠羽?”玥兮不解,“你伤好了?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子?”
泠羽也对玥兮的乍现略感错愕,他沉吟半晌,低声说:“我要去城镇一趟,马上回来,你能不能……别声张。”
玥兮怔神,压低了嗓音:“你去干什么?”
泠羽半张脸蒙在阴影里,一双墨瞳深不可测,他欲言又止,似是不愿在此时倾吐。
玥兮默然,她也没强迫,“那你走吧,我尽量保密。”
***
大街上车马骈阗,门庭若市,泠羽钻进人海,尽量让自己埋没于人海,可正在这时就出现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钻进了他的视线。
远处有人乘着步撵,乘步撵人神情的高傲里又渗透着阴郁,他身后是两路影卫,身前有一身穿红艳衣裳的俏丽女子,正高高在上地迎面走来,势头可毫不此凡间当朝圣上逊色。然而仙界人仙自古愿景便是借自身不凡之力,保凡间万世太平,无论是凡间天子还是布衣黔首都对他们礼让三分。
泠羽一眼见他便攥紧了拳头,眼里似要喷火,不知他是想报弑母之仇,还是冤家路窄,偏偏在这个时候碰到这个人,坏他来此处办正事。
此人正是黛夷。
他旁边那黛窈也同她父亲一个神态,跋扈倨傲,目空一切。
泠羽顿起疑心,想到先前玥兮将黛夷气得半死,以黛夷性情定将黛窈打得皮开肉绽,今日怎的会有这闲情逸致来凡间逛街?
还逛得如此出头露面,惹得周围百姓边走边对其频频颔首施礼。
眼看着那乘步撵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泠羽便低下头,随着人流慢慢往前移步。
当他与黛夷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旁边突然杀来一道声音:“站住。”
黛夷音量不大,却如擂鼓。
泠羽并未驻足。
“泠羽!”那人又吼了一遍,这时周围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往这边看。
泠羽也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慢悠悠地转过身。
泠羽到底还是身份不凡,天生超然脱俗,带有凡人所没有的龙章凤姿,如今虽隐于人群不被发现,但被黛夷的法眼识破倒也不足为怪。
黛窈也转了过来,走到黛夷旁边。
“又见面了。”黛仙人尾音拉得老长,挑衅意味极深的丹凤眼半眯着,盯着泠羽,似是要盯出个千疮百孔,片刻后,他单手缓缓伸出,柔声道:“把斩金还回来。”
泠羽没有说话。
黛夷咬肌两旁突了突,似是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别逼我动手。”
一旁的黛窈盯着泠羽,目光料峭冰冷,她也同样咬牙切齿:“泠羽,那日你和黛玥兮一同栽害于我,让我被父亲误解,身受重伤,还扰乱军心,当日之仇,我现在就要你来偿还!”
黛窈正要出手,一旁黛夷大叱:“住手!”
黛窈不解地望向她父亲。
黛夷侧头刮了她一眼:“你觉得,此时你的仇重要,还是抢回斩金重要?”
“我……”
泠羽知道黛夷不是顾全大局之人,即便是在人多境况下,只要他能达全目的,此时滥杀无辜并非毫无可能。
泠羽挑衅似的开口:“想要斩金?要我还给你,也不是不可。只是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黛夷阖目,“快问。”
黛窈道:“父亲,小心有诈!”
黛夷又瞪她一眼,“你闭嘴!”
泠羽向前一步,神色轻佻不明,他微微张口,一字一句,问得极慢:“为什么当初你假意对我和母亲示好,而后却让我母子二人陷入绝境?”
黛夷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狞笑数声:“你毕竟是九金鳞灼龙后裔,还有生父金鳞护体,想杀你们,岂是容易?”
在石幽山遇见他们母子二人的那一天,他一眼就能认出泠羽灼龙遗孤的身份。
黛夷本想当时就剿灭二人,毕竟只是一妇人和毛头小儿,并无杀伤力,不如斩之后快。
可令他惊诧的是,泠羽不仅有金鳞护体,其体内汹涌灼力非同寻常,倘若简单歼灭二人,可能导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是一妇人小儿,如此行事不值得。
于是他就想着假意示好,泠羽母亲倒是天真纯朴,被他的假善意收买,而泠羽却对他谨慎戒备,黛夷也只有忍痛赠予泠羽斩金用于防身,他才能让二人完全放下戒备,再趁其不备,放火杀害。
可黛夷又万万没想到泠羽竟狡诈刁猾到如此地步,斩金就这么落入了泠羽手里。
黛夷对着泠羽慢悠悠地伸手,“既然问完,就可以把斩金还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