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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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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辰时初刻,僧人们开始洒扫庭院。娇耳端着药钵穿过回廊时,正遇姬夏舒与住持论《楞严经》。

他执经卷的手顿在“爱河干枯,令汝解脱”处,抬眼间晨雾漫过廊柱,娇耳恰立在浮光碎金里,青丝沾着药炉烟,眼尾薄红似未醒的冻桃花,素袍裹着的身段像雪地上折下的新竹,明明清瘦,偏在风过时漾出摧折人心的弧。

姬夏舒指尖抚着“解脱”二字,纸页沙沙声里,竟觉那墨字正化作春溪,一寸寸漫过他多年筑就的堤。

斋堂飘来新蒸素包的松木香,娇耳鼻尖微动——这古刹素斋最妙处,便是将山笋剁作蝉翼薄片,裹着豆腐衣蒸出肉糜似的鲜。她跪坐蒲团时,青瓷碟里已盛着三枚玲珑包子,褶纹捏成莲花状,正是住持亲传的素心包。

她咬破面皮时,舌尖却漫开茉莉蜜的甜,原来馅里竟藏着渍过晨露的茉莉芯。抬眼见对面那人碟中素包完好,“我素不嗜甜。”姬夏舒将瓷碟推到她面前,垂眸搅着面前的药粥。

娇耳食指抵着碟边推回去:“哥哥凑合吃点,要待一天呢,只喝粥哪行。”

“二公子,灶上特意多蒸了几笼。”小沙弥捧着新屉掀帘进来,热气模糊了半张脸:“走时给娇耳小姐带上。”

姬夏舒颔首时喉结动了动:“有劳。”

用过早斋他立在廊下看账册,忽听得娇耳在经幢后唤他。

“昨日领过三回粥的,今日发红签换棉鞋。”她边说边用银簪子挑开药箱锁扣:“烦劳哥哥叫人把西耳房腾出来,那两个咳血的孩童得挪进去休息。”

姬夏舒抓账册的手指攥紧,提醒中带着几分警告:“那两个孩子咳的是血沫子!咳血的病症最易过人,你不许接近他们。”

“正是这样才要仔细看护。”娇耳抱起药箱,低垂着眼睫,转身就要往西耳房去,被姬夏舒横臂拦住,他眼尾泛起凌厉折痕,带着点命令意味:“不许去。”

“刚煎药时我搭过脉,肺经有损却不曾发热。”她偏头避开他的目光,被碎发遮掩的耳尖冻的微微发红:“药王经里写得明白......”

姬夏舒俊脸幽沉,敷上一层冰霜,仍耐着性子吐了三个字:“不许去。”

娇耳指尖揪住他袖口轻轻晃,尾音像浸了蜜的丝线:“哥——哥——”仰起脸时晨光在睫毛尖跳跃,嘴角挽了个讨好的笑:“我会小心的。”

姬夏舒敛了敛眸,坚定摇头:“别的事我都依你。”指甲在扣着的朱漆柱上刮出白痕,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可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岂可儿戏。”

“他们真不是肺痨,你相信我。”娇耳急的直跺脚。

“什么劳什子药王经!”他终是发了怒,将账册摔在石栏上,裂帛声惊飞檐下麻雀,嘴角带着几分讽刺:“看了几本医书真把自己当大夫了。”

她也沉下脸来,睇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药箱铜扣撞在经幢上铮然作响。

姬夏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唇角抿成刀锋,原本玉白的眼尾渐渐漫上血雾:“上次没在寺门口掉下崖,你是嫌命太长?”俯身逼近,鼻息灼热地扑在她发颤的眼睑上,咬着后槽牙,从齿间挤出话来:“非要把自己作死在这儿?”

娇耳仰头瞪他,眼白泛着红血丝,嘴角扯出讥笑:“当旁人都似你这般怕死惧秽?你躲开不就成了!给小孩拭面手离得三尺远——”冲他轻蔑地翻了个白眼,鼻间溢出声冷笑:“您拭的怕是瑶池仙露吧?”

“你……”他目光悬在娇耳眉梢一寸处,眼睑痉挛般轻颤两下,下睫缘泛起极淡的潮红。

两人争执间,西耳房传来撕心裂肺的呛咳。娇耳猛地甩开他,青石板溅起的水渍沾湿了两人袍角。

姬夏舒大步追上,箍住她腰肢,将人往肩头一扛,凤眸里翻涌着血色,转身向寺外走去。

“姬青筠!”她急的直呼他名字,后槽牙磨得咯咯响:“这是寺庙,你发神经也看看地方!”脚跟踢到他左腿胫骨,喉头挤出半声哽咽:“放我下来!”

路过的人嗡起窃语,娇耳耳廓红到耳垂,指尖掐进他后颈皮肉里,腾空的双脚不断踹他。

他充耳不闻,腮帮咬肌鼓出棱角,托着她膝弯的手掌突然施力,拇指精准压住她脚踝麻筋,震得发间银簪尖擦过他颧骨,在玉色肌肤上拖出寸许长的细痕,血珠沿着耳际到颊边排成断续的红点,像是被胭脂笔尖不经意扫过的印子。

将人扔进马车,车帘落下瞬间漏出半声哽咽,清风玉珠急急跟来。

“公子你的脸。”两人同时倒抽冷气,姬夏舒用拇指抹过颧骨,垂眼看着指腹血迹:“无妨。”血线正在凝成细珠的伤口横在颧骨至耳垂间,被他随手用袖口抹成淡红晕痕。

过了须臾,他撩袍登上马车,沉声命清风调转车驾向山下驰去。待坐定后,略稳气息,攥紧的拳抵在膝头,指节泛白处渗出三分隐忍:“我已遣了妥帖人照应着,又遣人去请大夫诊治,你不必忧心。”

娇耳紧贴厢壁蜷在角落,后肩布料还留着被攥皱的痕迹。她盯着自己裙裾上未干的水渍,睫毛随着颠簸轻颤,始终不曾看他一眼。

两片衣角在颠簸中偶尔相触又立即分开。直到车外传来货郎叫卖声,她忽然抬手捂住口鼻,把一声呛咳闷成喉间细碎的颤音,但无济于事,喉头痒意加重又接连咳了好几声。

姬夏舒凤眼半阖,瞳仁黑沉沉的压着三分冷光,直劈她犹自倔强昂着的脖颈。见她将脸埋进臂弯,散落的碎发遮住了所有表情。他喉咙滚了滚,终是什么都没说。

后来她靠着车窗睡着了,颠簸间额角几次撞向雕花木窗,他握紧又松开的指节顿了顿,终是移坐过去。掌心刚触到微凉肩头,那人便顺着晃势栽进怀里,桃腮压住他襟前暗纹,吐息带着倦极的潮意。

她玉色面容被日光洗得白里透红,唇上残存的胭脂像揉碎的海棠汁,车辙碾过碎石陡震,他下意识揽过纤腰,掌心潮热渗进月白罗衫,惊觉她比去岁中秋的玉兔酥还绵软。海棠唇近在毫厘,呵出的兰息染湿他胸襟,他低头刚要凑近,偏在此刻她羽睫轻颤如蝶破茧。

娇耳陡然从他肩头直起身,两人鼻尖险险错开,她视线扫过他脸上那道伤,秀眉微微蹙了下。

“妹妹生辰打算怎么过?”姬夏舒坐回对面,曲指叩击车壁,骨节与木料相撞的钝响掩住骤然紊乱的气息。目光掠过她领口歪斜的盘扣时,喉结在绷紧的皮肤下滚了滚:“哥哥来操办。”

娇耳撩起竹帘向外看:“都好。”她答得漫不经心,指尖在日光里蜷成贝壳状。

入府,徐氏打帘的手悬在半空:“怎的未到晌午就回?”话音未落已提着裙摆疾步近前,捧住儿子俊脸,指尖虚虚点在他颧骨处,焦心道:“这是怎么弄的?”

姬夏舒侧脸避开母亲指尖:“无碍,枝丫划的。”

这伤口齐整得像是被利刃划过,树枝哪能划出这般直溜的痕?徐氏看向廊下低头攥拳的女儿发间那支银簪,莫不是……

他差管家去请太医,并将今日寺里发生的事如实告知家人,老太爷的楠木杖已杵进青石砖缝,呵斥一声:“胡闹。”

姬夏舒贴着墙壁站得笔直,娇耳从迈进门槛起就死盯着他,眼尾发红却不肯眨眼。父亲训话时她盯着他垂落的手掌,母亲啜泣时她盯着他滚动的喉结,连太医搭脉时她仍侧过脸用余光钉住他衣襟。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徐氏攥住女儿手腕,未说的话梗在喉咙。

“女儿记下了,以后不敢了。”娇耳答得飞快,下颌绷得死紧,目光却穿过人群缝隙直刺姬夏舒眉心。

直到太医说无碍的瞬间,满屋子紧绷的肩颈才松下来。姬夏舒提袍跨出门槛,后颈皮肤沁出汗珠。

暮色染灰砖地时,两人在游廊拐角撞个正着。娇耳抬头瞪他,瞳孔里烧着两盏淬火的灯,姬夏舒倒退半步,错身走过,她仍梗着脖子拧头看他背影,后槽牙在颊边顶出细微的棱。

徐氏差人将娇耳唤来,她掀帘入内,见母亲屋里青纱帐半卷,黄杨木圆桌上搁着喝剩的半盏参汤。

母亲上前拉她坐在矮塌上,攥住纤细的手腕,娓娓道来:“你十二岁那年游湖落水,呛得肺都要咳出来了,自此落下咳疾这毛病。”拇指覆膜着女儿腕骨:“你二哥为了救你被船板钉子在手臂上豁开三寸长的口子,血浸透半截衣袖,他素来见血就晕……”说到此她喉头哽咽,眸中闪过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楚:“可那次却奇迹般的跟没事人一样……”

“他从小性子倔,你也是,你们兄妹俩一模一样的秉性,每次闹别扭,一个梗着脖子像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另一个抿紧的嘴角能挂住千斤铁索也不肯松动分毫,可哪一次不是他先服软?”

“他对谁都不冷不热,偏对着你就软和,你听母亲的,你哥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快别同他置气了。”

她苦口婆心说罢从身旁檀木盒中拈出串佛珠,搁进娇耳掌心:“他为你求来的,说是能镇咳疾。”指腹抚过檀木珠上凹凸的刻痕:“这上面的经文,是他用银针尖一笔笔凿出来的。”

娇耳接过指尖刚触到檀木珠,就被凉意刺得眼睫一颤,脑海里有一段画面逐渐清晰,自己十二岁那年的太湖水便是这般砭骨——画舫倾翻时菱角花缠住她脚踝,墨绿的水灌进口鼻。混沌间有人破开水面,素白色衣袂扫过她眼前,是他徒手扯断水草,托着她后颈冲出深渊。

当年被捞上船后,她伏在船舷咳了半刻钟,咳出带着血丝的湖水。姬夏舒拧着湿透的衣摆,手臂鲜血泊泊流下,溅在甲板上,混着她那时断时续的咳声。

“哥哥有心了。”娇耳摩挲着佛珠上的《心经》刻纹,喉间又泛起熟悉的痒意,她舌尖抵住上颚,生生将咳嗽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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