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你怎么样了?”连日来公务繁忙,若朗只得忙里偷闲来探望他。他展开双臂拥抱他,安安难得顺从地靠了过来,这让若朗感到一丝惊喜,些微诧异地拥他入怀。他两手搭上他的肩膀,用脑袋在他身上蹭着,让他感到无限温存。可谁知下一秒就冲着他裸露的一截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在空中盘旋。
“嘶……好痛啊”,他揉着他的脖颈,略带玩味地望着他,“你气消了吗?”
安安却只是嘟着嘴巴,两颊气得鼓鼓的,丝毫没有解气的样子。若朗用力捏住他的脸蛋,“小恶魔,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 他用力甩开他的手,是捏痛了吗?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看来他已经康复了,都有力气捉弄报复他了。想至此他不自觉地展露了笑容。
翌日他为了遮挡脖子上的印痕只得将衬衫的领子立起来。保成见了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忙不迭打趣他,“啊,你的脖子怎么了?莫非……”
“温先生对十二弟真是鞠躬尽瘁啊,一得空就往十二弟那边跑,还昼夜贴身侍奉,须臾不离左右,换了旁人,肯定要嫌晦气。” 一阵尖酸的话语从身后传来,“话说十二弟先前得了痨病不是痊愈了吗?怎么好了这么几日又犯病了?温先生如此还不忘操劳国事,实在让我等甘拜下风。”
(老4:你是密接)
“四弟,让温先生看护十二弟是本宫的意思,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
他见自讨了没趣,只得讪讪退下。
“若朗,你这几天先休息一下吧。”
“殿下您的意思是?”
保成不无关切道:“这些日子你要忙于公务,还要抽空照看十二弟,难免过于操劳。这段时间你就不必来上朝了,造办处也不必去了,专心诊治十二弟让他早日康复才好。我会去皇父那边替你告假,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你不必过于分心劳神。”
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安安的关系过于密切,惹得朝野物议,太子是恐怕影响不好。他不是不知道外边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可他根本不想理会,也没想到太子会如此介怀。
“多谢殿下关怀,微臣自当领受。”
“若朗,你不要胡思乱想,等十二弟病愈,就能搬回去了。到时这段风波过去,就让你复职。”其实他也不过是想让他暂避风头而已,更何况他根本离不开若朗这个臂膀。
“殿下的心意微臣明白。”
“你能理解就好。对了,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殿下,且慢,您不是要去百花楼听戏吗?让微臣陪您一块儿去吧。”
“不行!陪你的小丸子去吧!不到他病好了你不许出来!”
自打若朗被太子告了假,便蜗居在偌大宫廷的一隅终日与安安朝夕相对,无公务缠身,无案牍劳形,也算因祸得福。原本病恹恹的安安也日渐有了些起色。
(你在做什么呢?)
安安见若朗正在冥思苦想着什么,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我在读老子的《道德经》。”
安安好奇地抬起头望向他。(你很喜欢吗?)
若朗兴奋地点点头,“我一直觉得,儒家的孔子和孟子,就像古希腊时代的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他们都热衷城邦政治,心系教育事业。”他顿了顿,见安安正饶有兴味地听着,才继续说道:“墨家的墨子,讲的是“兼爱”,就如同基督教的创立者耶稣,他告诉人们要爱一切世人,这是一种博爱。至于法家的韩非子认为法律是维护社会秩序和国家稳定的基础,他更像中世纪时期的政治思想家马基亚维利,他们都致力于维护君主的统治,注重法律秩序和权术策略。而老子和他们都不同,”他沉思片刻,“他关注的是有形可见的万物之上,他给出了人类所关注的终极问题的根本答案。我想尝试把它翻译成法文。”深邃的奥义让他深深折服,他迫切地想要让更多人看到它,可惜下笔时却无从着手。
(我帮你。)
安安翻开扉页,提笔在纸上写下:凡是可以言说,并非真道。所有可以命名的,皆非永恒。
若朗点头,“‘名可名,非常名。’名字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人为赋予的约定俗成的习俗。可究竟何者为‘道’呢?‘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道究竟是什么呢?”
安安继续写下:是万事万物的缘起,所有造物的依据。
若朗略一沉吟,如释重负地笑道:“是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万物皆从道而来。道无法给出具体的定义,却是万物的来源与归宿。万事万物都由某种比例的阳与阴聚合在一起,达成某种和谐的状态。世间万物都遵循自己的原理运行。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妙,太妙了!”
(你进步很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嘛。是你这个师父的功劳!”说着伸出手揉了揉身边这颗毛绒绒的脑袋,奋笔疾书将一行行优雅的字母誊写在纸上。
恬静的时光就在日复一日的静水流深中义无反顾地奔涌向前。深秋时节日光也变得吝啬稀薄起来,斜斜的日光将万物的剪影渐渐拉长,空气中弥漫起了丹桂的芬芳。葳蕤的花木少了明媚艳阳的照耀,日渐没精打采,都蒙上了一层霜色。只有几缕顽强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让人难免心情阴郁,懒散乏力。
“既然身子好些了就不要像只懒猫一样蜷在床上了。”时近正午,若朗见安安慵懒地歪在床上,绞尽脑汁想要拉他出去散心,“我们去赏银杏吧。”
行道两侧,高大的梧桐树挺拔而立,梧桐叶已经换上了金黄与深褐交织的秋日华服。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落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随着拂过的微风在他们的身上脸上轻柔地流淌着。扇子般小巧的银杏叶随风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金色的雨丝。目力所及,尽是深深浅浅的金黄,像是打翻了画家的调色盘。金黄的叶片为地面铺上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秋日的私语,让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变得柔软。几日后便是太后六旬寿诞,内廷上下为此忙碌着。 “十二阿哥,你要去哪?”
安安牵着若朗的手,信步行至一片雏菊星星点点绽放的花田。这是什么地方?他感到空气中弥散着肃杀之气,心下狐疑,心中渐渐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十二阿哥,我们回去吧。”可来不及了,马蹄的蛩音已沿着地面的颤栗袭卷而至。
一匹汗血宝马划破寂静风驰电掣而来,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一只沐浴在阳光下的小鹿悠闲地匍匐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进食,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险。他连忙拉动弓弦,一支箭稳稳地搭在弓上瞄准射击。似乎是受到掠过耳畔的风声的惊动,小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头,用惊恐的眼神与他目光交汇。它立刻扔下口中的草料,转身撒腿便跑。他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猎物从他眼皮子下逃跑,心中懊恼,连忙调转马头准备追击,却见不远处花丛掩映中一女子的身姿影影绰绰。她的长发随风飘散,在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的阳光下,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马儿似乎也被她吸引了注意,缓缓地走向她。
“什么人在那?过来让朕看看。”
安安也受了惊吓,慌乱中一路小跑至马前,皇帝正襟危坐在高头大马上,威严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怎么是你?”仔细想起来,自己似乎有数月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了,不,或许已经快有一年了。长久不见,他似乎长大了不少。他出落得越发风姿绰约,光彩照人,甚至会让人忘记他其实是一个男孩子。和她当年越发肖似了,他想。
他将手中一捧雏菊径直递到他面前。
“给我的?”
安安点头。
小伞形状的白色花序洁白如雪,紧密地簇拥在一起,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像雀跃不安的柔情。上林苑是宫禁里小型的狩猎场所。他今日所获硕果颇丰,心情大好,他笑了笑命梁九功接过,“你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若朗寻声慌张前来,“微臣恭请皇上圣安,微臣不知圣上在此狩猎,惊扰皇上圣驾,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他端详了他一阵,恍然道:“是你啊。朕听说太子替你告了假,让你专心诊治十二阿哥的病症,可有些起色没有?”
“回皇上,十二阿哥的病基本痊愈了,只是他身子尚且虚弱,还需调养一定时日,所以还是继续住在僻静处将养为好。”
“是嘛,既然病愈了,总憋在房里也无益,是该出来走动走动。过来,上马!”说着命人搬来上马蹬,慈爱地伸出手臂拉他上马。
安安穿着裙子不便骑马,只能侧坐在马背上,“别乱动,抓稳了,当心别摔了!驾!”
若朗眺望着二人骑在马上绝尘而去,他被皇帝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们不是向来水火不容么?怎么突然扮起一副慈父的模样了?他忧心忡忡,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绕着马场跑了一圈下来,安安已然气喘吁吁,“你是不是累了?我倒是忘了,你一路过来走了很远吧?”
安安未答言。他知道他不能说话,并未怪罪。
“启禀皇上,十六阿哥猎获了一只鹿!”
“好!朕重重有赏!”
“梁九功,带十二阿哥进去休息,温先生也一并请吧。”
安安端坐在几案前将雏菊花插在一只素净的白瓷瓶里。
“十二阿哥,温先生,请用茶。”他谄媚地笑着,安安只是斜睨了他一眼。素色的花瓣与素朴的花器固然相配,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是悲戚之兆。皇帝在不远处端详着他,他长发披散,头上却并无装饰,苍白的肤色就像这花一样脆弱易折又让人心生爱怜。
“梁九功,去把内务府新打的那只金簪拿来。”说罢向安安招手,“过来,到朕身边来。”
他接过发簪,想要替他插在那乌黑的云髻上,可安安却像受了惊吓般向后一缩,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他顿感不悦,他怎么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他甚至自己都未意识到眼前这副惊恐的神色与刚刚从他箭下逃脱的小鹿的身影渐渐重合。
“皇上,”若朗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十二阿哥是想仔细欣赏一下这只簪子。”说罢从他手中接过捧至安安面前,用手臂环抱着他,“十二阿哥,别怕,让微臣来替您戴上吧。”
此情此景让皇帝心中感到一丝讶异,但转瞬便烟消云散。今日虽是小型狩猎,但也硕果累累,自己依旧宝刀未老,子侄也个个身手不凡,骑射功夫大有进益,自己不该为这点小事置气。他恢复了和悦的神色,尽管心中还涌动着莫名的烦躁。“时辰不早了,派人送十二阿哥和温先生回去吧。”
“蕙珠姑娘,这是皇上赏赐给十二阿哥的鹿肉。”
当若朗把烤蛋盅端上餐桌时,蕙珠捧着食盒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他们难得得到皇帝的恩赏,也难怪她如此高兴。
“皇上的赏赐?”不怪若朗感到惊异,只是皇帝今日的举动已然引得众人侧目。先是带着安安骑马,又赏赐金簪,如今又送来了鹿肉。莫非他转了心意?若果真如此自然是好,可方才他们回来的路上已经听闻了宫人的窃窃私语:“十二阿哥和那个外国人这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竟能让皇上突然亲近他,皇上平日不是最忌讳他的吗?”这宫里人多口杂,稍有点风言风语就会不胫而走,他担心过于引人注目会对安安不利。
可眼下他来不及思考太多,鹿肉散发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碌碌饥肠,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声大作。这鹿肉炙烤得刚刚好,表皮酥脆,内里软嫩。若朗端坐桌前仪态优雅地切分鹿肉,将一小块肉放到安安面前的盘子里,“快尝尝,趁热吃。虽然你身子弱,少吃一点也无妨。蕙珠,你们去把这些分了吧。”
小剧场:
太子:你的猫乖巧吗?
温温:(沉吟)虽然偶尔脾气比较暴躁,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乖巧的吧(笑)
太子:(震怒)你啥时候背着我养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