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停顿之后，“知道了，马上。”
韩家公子平静地换衣服下楼，这个点屋子里灯光都是昏暗的，他出现在哪，哪里的灯光就自动调亮，智能家居系统方便是方便，他以前自己也会配备，但偶尔也会觉得挺诡异。
下着楼梯忽然就开始走神，白天那些人住在哪里？会不会就住在家里？可是，家里又一直这么安静。
摸到左手的时候被金属硌得有点疼，睡觉前还真忘了卸，这东西戴上容易，卸下要花点时间，他一皱眉，也没理会。
脑子里出奇地冷静，比起担心，更多的是疑惑。
沈度什么都没说，但他直觉出的事情不会小，得先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出门时经过庭院，他下意识向放着猫粮的地方瞥去一眼，微用力握紧了左手，手上的戒指硌得生疼，他索性把戒指取下挂回项链上，继而从口袋取出一枚硬币，突然间，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嗡的一声，晕头转向。
恶心欲呕感让他边走边扶着额头，沈度见他出来赶忙迎上前：“怎么样？”
韩家公子摇了摇头，模样顷刻恢复正常，“怎么回事？”
“先上车。”
沈度的车已经在门口，韩家公子直到坐进车里，冷汗浸透了后背，有点冷。
“一起车祸。”沈度有点后悔这么着急来找他，连忙安抚他道：“你先别着急，顾飞及时跳车，撞到头昏迷，目前正在排查……”
韩家公子目光微闪，车祸，又是车祸。
怒气从心底窜起，又被强行压了下去，他把自己的计算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别说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就算做了，也应该没有一个环节会牵扯到顾飞才对，可现在躺在医院的人却是他？
这种时候，很难不让他怀疑这不是巧合。
人生真是荒谬，刚做了财产公证买完保险自己还没死，保单受益人先出事了，真是史无前例。
“你不要紧吧？”沈度虽然也担心，但见他这模样更紧张，“要不要先用点药？”
韩家公子出奇地冷静：“开车。”
沈度想了想，执着地给他耳朵上贴了两枚晕车贴，才发动汽车。韩家公子笔直地坐着，一阵恍惚。
那种感觉又来了。
自从遭遇了那种事情之后，基本就忘了慌乱是什么样的感觉。偶尔想起小时候因为一些小虫子小动物慌慌张张地找妈妈就觉得很可笑，长大后更是断绝了这种情绪。
听见沈度说顾飞人在医院的时候，许久未曾有过的心慌袭上心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极厌恶这种能左右情绪的感情，但那是顾飞，一想到对方生死未卜，骨子里就透出被腐蚀般的脆弱酸痛来。
不是第一次了，明明什么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眼见就要挣脱困境，忽然就会出现那么几个障碍物，提醒一下现实不可能一帆风顺，一切都被“天意”、“造化”玩弄于指掌。
“他应该是想提前回来。”沈度也不知这时候该说点什么，保持沉默显然是最好的，但他也控制不了这张嘴：“这次回去，他是和家里摊牌的。”
韩家公子初始并没在意听，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沈度说了什么，稍一细想，什么都知道了。
“顾飞这个人对待事情向来很认真，他肯定会和家里公开。”
沈度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关于顾飞的事，有的韩家公子知道，大多的事都还是第一次听说。
“家里那些负责打扫的人，是派来保护我的？”
沈度的声音停下了，隔了一会才开口：“是顾飞从本家那里要来的人，他们确实也在本家负责这些工作。”
“他家里连个扫地的都得会功夫。”韩家公子轻轻笑了一下，“你怎么不会啊？”
沈度卡壳了，没想到这人的情绪比自己还稳定，这种时候还能扯到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上！
“我和他不一样……”
“哦。”韩家公子表示理解，“但陈牧云会功夫。”
“这你都看得出来？”沈度惊奇：“他以前是学过，我们俩不一样，他是陈家的人，一直跟着顾三少爷，后来顾飞离家独居，就把他安排来照顾顾飞。”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韩家公子很感兴趣地问沈度，“应聘啊？”
“我上学那会和顾瑜比较熟，毕业后被介绍来的。”沈度虽然很奇怪，但想着也许对方需要转移注意力，还是回答了：“你还没说呢，怎么看出来陈牧云会功夫的？”
“耳濡目染罢了，你们俩走路的方式都不一样，小动作也很明显。”韩家公子语气一顿，嗤了一声：“真白瞎了。”
“什么？”沈度没听明白。
“他说回去处理事情，我问过是不是关于我，他说不是。”韩家公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扣着膝骨，依然是闲聊般的语气：“他应该知道我并不需要这些。”
“他怎么可能让你担心啊，肯定不会说，也让我不说。”沈度叹了口气：“他那种人肯定不会把你藏在家里，对你是认真的。”
“是挺认真的。”韩家公子说着就冷笑一声，“认真过头了。”
沈度无言以对，还以为他情绪稳定，谁知只是发泄的途径不一样。
“不让对方担心”这种想法的背后藏着很多狗血的现实，即便是顾飞也没能免俗。
韩家公子把自己以前做的事情粗略想了一遍，他瞒着顾飞做的那些事，还真都没这种念头，即便是这一次做的小动作没告诉顾飞，也只是因为……
眉头又皱了起来，片刻后他扶着额头承认，除开坦白之后顾飞的反对态度，也确实有不想被顾飞教训的因素在里面。
总结，互相骗对方，都是因为不想对方担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他也有了这种婆婆妈妈的顾虑。
“顾家是个传承千年的家族，规矩很多，他其实也……没办法……”
越说底气越不足，沈度干脆闭嘴了。
韩家公子沉默，之前胸口升腾的火气燃烧了一会，憋屈地又熄灭了。
谁都不占理，何况他这边的事还没完，刚刚看似闲聊的对话，也仅仅是他排除沈度别有用心的手段。
即便现在已经无条件信任顾飞，也不会因此对身边人放松警惕，可一番试探下来，沈度应该没有问题，陈牧云也不会有问题。
那问题只能出在那个顾行身上了。
韩家公子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什么，沈度没有再打扰，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后座的人开口：“昨晚他给我打电话，我在游戏没接到，所以他才急着回来找我？”
“不是。”沈度打断他的话道：“乱猜什么呢，到了。”
韩家公子推开车门，快步向医院急诊走，沈度小跑着跟上前来，低声道：“他走的时候开的是顾行的车，那车被人做了手脚，不是你的原因。”
果然如此，许多念头划过脑海，韩家公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让他微微皱眉，不论来多少次医院，都不喜欢这个味道，可这味道却能让他安心。他跟着沈度径直来到急诊，抢救中的灯还亮着，两人等了一会，沈度总觉得不对劲，去护士站询问，回来时招呼韩家公子，语气也变得轻松：“错了错了！已经转病房了，现在里面的不是他。”
韩家公子明显怔愣了一瞬，“没事？”
“嗯，不愧是自小习武的，他已经醒了。”沈度心情放松，一巴掌拍在韩家公子肩膀上，语气恢复了正常：“走吧，去见见你相公？”
韩家公子：“……”
看来是真问题不大。
他这会没心思和沈度计较，跟着他出急诊楼去住院区，打听了一下顾飞被转移到单人病房，在五楼，沈度笑着说道：“估计三少也来了。”
见韩家公子沉默不语，他又安抚道：“三少人挺好的，你别担心。”
二人出电梯迎面就撞见一男一女，女的韩家公子认识，是顾飞堂姐顾瑜，男的想必就是顾行了，长得和顾飞有点相似，身材更高大，眉目间瞧不出什么情绪，扫视过来的目光自带上位者威压，韩家公子恍如未觉。
顾瑜看见他俩，哟了一声：“来得还挺快。”
韩家公子见她依然穿着白大褂，挂着医生工作牌，有些意外，顾瑜已经看穿他心思，解释道：“这里才是我上班的地方，前阵子是去隔壁参与几台会诊。”
韩家公子点点头，问道：“顾飞怎么样了？”
“都是皮外伤，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但撞到头，事情可大可小。”顾瑜微一皱眉，埋怨地瞪了一眼顾行：“生命危险是没有，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变傻子。”
“没事，傻了更好。”
顾瑜：“？”
韩家公子头有点晕，尽管他忍着保持正常，可瞒不过沈度，上来扶了他一把：“我们能进去吗？”
“可以啊，探视做好登记就行。”顾瑜公事公办地指向病区门口登记处，“去领个牌子，探视时间不要过长。”
沈度：“……”
他有点搞不清顾瑜的态度，看了顾行一眼，顾行点点头，他这才领着韩家公子要去办手续。
“等等。”韩家公子缓了缓，转向顾瑜：“他穿的什么内裤？”
“……”顾瑜行医多年，怎么也没想过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回忆之下嘴角微抽：“……红的，纯棉，正中一个黄色的福，后面正中是他的属相。”
顾行：“？”
“丢人。”韩家公子嘀咕了句：“在哪？”
顾瑜指指后面：“左拐5019，他暂时说不出话。”
韩家公子道了声谢，对沈度说：“你去登记，我先过去。”
顾瑜让开身体让二人通过，顾行却叫住了他：“韩云霄。”
韩家公子站住脚步，仰头看向顾行，顾行仔细看了他一会，才说道：“我是顾行，顾飞的堂哥。”
“承蒙照顾。”韩家公子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场合不合适，他今天过来根本没做好直面顾飞家里人的心理准备，严格来说，是根本没心思应对。
好在顾行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会就让开身体说道：“去吧。”
二人走后，顾瑜出神地呆了一会，感同身受：“是挺丢人的，也不知道谁给买的……”
顾行：“他去年本命年，我买的，限量版，是有什么问题？”
顾瑜：“……”
顾行：“你就说本命年红内裤有没有起作用吧！”
顾瑜不想吐槽这对兄弟的审美，转开话题：“在医院安排人我不管，别影响到我们工作啊！”
“不会。”
“你刚干嘛？下马威啊？”
“我没有吧？”顾行无辜地说道：“你们总说他长得好看，我就看看多好看。”
“这种时候你还想这些！”顾瑜没好气，又问道：“没骗你吧？”
顾行实话实说：“如果你们不告诉我他是男的，我可能会认错是女孩子。”
“也还好吧，就脸比较像。”顾瑜叹息，“瘦弱了些，身娇体弱，不好生养。”
顾行：“……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顾瑜翻白眼：“这不是你们顾家男的最喜欢评价女人的话么？受不了啦？你觉得呢？”
顾行斟酌评价：“人倒是稳重，也很聪明，不怎么好对付。”
顾瑜听着觉得不对：“听你这语气，接触过了？”
顾行微微一笑。
“车的事查清楚了？”顾瑜最看不得他这样，强硬地转开话题，严肃道：“幸亏这次开车的是顾飞，要换做别人肯定没命了！你也一样！可以说是顾飞换了你一条命。”
一提到这事，顾行脸色就阴沉下来：“大概知道是什么人。”
“我管那是什么人，手都伸进本家里了，下一次是不是直接往饭菜里下毒啊？”顾瑜语气非常不好：“你辛苦持家这么多年，外面怎么威风都随你，但家里总得收拾干净点！”
顾行在圈子里好歹也算是个大佬级别的，被这姐姐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却也没半点怨言：“知道了，这次是我疏忽。”
“快去吧，也要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