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洵是被突然甩到他身上的手臂砸醒的。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风也不刮了，外面平和又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先把宁乐羽的胳膊小心翼翼移开，然后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转头去看身边人熟睡的面庞。

宁乐羽的半边脸都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黑发垂下遮住他的眉骨，眼睛紧闭，呼吸绵长。

这么一看，俨然就是一个睡美人的样子。

但如果往下一瞅，就会发现这人的睡相是真不怎么样。

他身子侧过来，胳膊搭在陆尧洵的身上，一只腿也不老实地去勾陆尧洵的腿，看样子是把陆尧洵当成一个大型玩偶想要抱在怀里搂着睡。

雨停了之后，屋子里有些闷热。

陆尧洵轻手轻脚地下床将窗户开了条缝，让雨后清新的空气流通进来。

他站在窗边独自出了会神后，才携着一身凉气回了床边。

兴许是嫌热，宁乐羽的被子被他踢掉了大部分，半搭在床边，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陆尧洵过去帮他把被子拾起来，重新盖回身上，还帮他掖了掖被角。

盯着宁乐羽睡着的后背看了几秒，他终于没忍住伸手拨弄了两下对方的头发，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终究还是没说。

“睡着了也不老实。”声音很低，像是责怪，更像是宠溺。

第二天一早，宁乐羽睡饱了醒过来时，旁边早已没人。

窗边只拉上一层白纱窗帘，随风轻拂，日光毫无阻拦地直射进屋子里，把屋内照得亮亮堂堂。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刚要穿鞋下床时，目光却不经意间看到陆尧洵放在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再移过来看他自己团成一个球的被子……

两相对比之下，宁乐羽感觉自己实在输的惨烈。

他眼神在两个被子之间来回巡视一通，托着腮想了想，突然狡黠一笑，想到一个坏点子。

宁乐羽跪在床上，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将陆尧洵叠得整齐的被子托起，运放到自己这边的床头。

然后又将自己团成一团的被子往陆尧洵那边床铺推了推。

成功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早起干了件恶作剧的宁乐羽心情相当不错，又听到楼下隐约传来说话声，他赶紧穿上拖鞋跑过去看。

“亦白哥！”宁乐羽扶着阳台的栏杆往下看，又喊了声，“繁哥！”

此时的宫亦白和叶繁正准备早餐，餐桌上已经放了三明治和牛奶。

听到喊声，两人一同抬头往楼上看。

“醒了啊，快下来吃早餐。”宫亦白招呼他。

“马上马上，我先去洗个脸。”

宁乐羽一溜风地从阳台上跑开了。

“学长。”叶繁还保持着抬头往阳台上看的姿势。

“嗯？干嘛？”宫亦白正忙着给各个餐盘上发刀叉。

叶繁皱着眉回想道：“这间屋子应该是陆哥的吧？”

他的空间立体感比较好，依照昨天他们选房间的方位来看，这间屋子应该是陆尧洵的，宁乐羽的屋子阳台对着的是另一面。

哐当一声，宫亦白手里的餐叉脱手，掉在瓷盘里，发出刺耳的噪音。

“你说什么？？？”

*

宁乐羽感觉今天宫亦白很奇怪，先是上来按住他脑袋，看了看他的脖子，然后又扒开他的衣领往里面看了几眼。

“怎么了？”宁乐羽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呃……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蚊子包哈哈。”宫亦白笑得真挚，“我昨天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现在还有蚊子啊？”宁乐羽很惊讶。

“对啊。”宫亦白丝毫不慌，张嘴就来道，“这里气温高嘛。”

宁乐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趁着宁乐羽低头吃三明治，宫亦白又往他身上瞟去几眼，心里奇怪道怎么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呢？

陆尧洵不会是不行吧？

宫亦白决定再旁敲侧击一下，他喝了口牛奶，清了清嗓子，关怀性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宁乐羽抬头看他，嘴里还嚼着三明治，等到三明治全咽下去后，才开口道：“挺好的啊，一觉睡到了天亮。”

昨晚有陆尧洵在他身边，确实睡得很踏实，听着窗外的雨声，很快便睡着了。

连他本来预想的和陆尧洵聊聊天的环节也没有。

宫亦白“哦”了一声，还想再接着问些什么，但叶繁在桌下用腿碰了下他的腿，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宫亦白立即心领神会，闭上嘴抬头去看，果然见陆尧洵端着杯咖啡往这边来。

陆尧洵坐到宁乐羽旁边的椅子上，喝了口咖啡，随口问了句：“刚才在聊什么？”

宁乐羽回答得迅速：“亦白哥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

陆尧洵闻言朝宫亦白轻飘飘扫去一眼，后者低头假装忙着吃饭。

不过陆尧洵也没说什么，几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早饭。

来海岛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玩尾波冲浪，陆尧洵租了艘玩尾波冲浪的船，船上还附带着一个教练和两个救生员。

四个人换上救生衣在船上坐好，宁乐羽跃跃欲试要第一个下海。

他在冲浪馆学习两日的成果现在体现了出来，教练只简单指导他两句，他就能很快地拉着绳子从冲浪板上站起。

海上无遮挡，太阳正毒辣。

宁乐羽把鸭舌帽帽檐压得低，旁人只能见到他认真抿起的嘴唇和一节精致白皙的下巴。

“好！太帅了！”宫亦白在船上给他鼓掌，当气氛组，“来，抬头笑一个，给你拍张照片。”

宁乐羽抬头，看见陆尧洵和宫亦白同时对他举起手机。

他笑容灿烂，松开一只抓着绳子的手，向天空伸去，大声喊道：“麻烦给我拍得帅气一点！”

碧蓝色的海水在他身后涌动，白色的浪花在他旁边翻滚，最富有朝气的少年在肆意成长。

船拉着宁乐羽游了一圈，然后下一个人换到了叶繁。

叶繁的画画技能点满，但身体素质却一般，在海里落水了好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宁乐羽和教练一起坐在船尾，看着不断落水的叶繁心里一阵焦急，把自己能想到的技巧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说。

此时就陆尧洵和宫亦白坐在船舱里，周围没有别人。

宫亦白压低声音，靠近陆尧洵问：“昨晚乐羽在你房间睡的？”

陆尧洵淡淡瞥他一眼，“嗯”了声。

“然后你俩什么也没发生？”

陆尧洵勾了下嘴角，却没有笑意，声音冷淡道：“他还未成年，你希望我俩发生什么？”

宫亦白设身处地，代入自己地想了想：“我高三那年……”

话刚开个头就被打断，陆尧洵知道他又要说自己的光辉事迹了。

“你的经验不适用于别人，还是闭嘴吧。”

“……行。”宫亦白气得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

不过他很快又憋不住地问道：“不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你都把人拐到你床上了，难道就只是抱着睡了一宿？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没有抱着睡。”陆尧洵澄清，“而且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他扭头看向宫亦白，不耐烦道：“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要总想龌蹉的事情。”

“我龌蹉？”宫亦白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有点大了之后，他还朝宁乐羽那边看去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放心下来。

不过宫亦白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快速道：“你们两个，一个确定同性恋，一个疑似同性恋，还互相对彼此有好感，结果睡到一起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别告诉我，你们要搞柏拉图式的恋爱。”

陆尧洵叹口气，忍着性子给宫亦白解释：“你知不知道，正常的谈恋爱流程是要先告白的，然后才是你说的那些。”

宫亦白怔愣住，眨了两下眼睛，这他还真不知道，毕竟他也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

可告白不就是说一句“我喜欢你”吗，这有什么需要深思熟虑的？

于是他直愣愣地对陆尧洵说了一句：“那你就去告白啊。”

耳畔是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船尾传来宁乐羽兴奋的叫好声，鼻翼间是海水的潮湿腥气。

宫亦白还在看着他，等他反应。

陆尧洵微闭了闭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宁乐羽拉着浑身湿透，走路都打摆的叶繁走过来。

他刚才双腿使力在冲浪板上努力了太久，以至于现在双腿不受控制地在痉挛。

宁乐羽让他坐下，又贴心地从旁边抽了条浴巾出来给他。

叶繁冲他道了谢，拿起干燥的浴巾擦了擦脸，然后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宫亦白，喊了声：“学长……”

其实他想问宫亦白，刚才自己的冲浪表现怎么样，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

挺差劲的吧，他心想，还是别问了，丢人。

而宫亦白此时也有点心不在焉，于是只是朝叶繁看过去一眼，见他没再说话就又移开视线。

刚才陆尧洵所说的正常恋爱让他很受触动，正好他也对这种不稳定的炮友关系厌倦了，或许可以考虑谈一个正经的恋爱了。

教练在那头问下一个谁来？

宫亦白回过神，举起手，喊道：“我来我来。”

宫亦白离开后，宁乐羽一屁股坐到他的位置上，亲亲热热地挨着陆尧洵。

“你把刚才照的照片发给我呗。”

陆尧洵说可以，又说一张照片五元。

宁乐羽“啊”了一声，抬手把鸭舌帽摘下，后脑勺处翘起一绺头发。

“那一共有多少张啊？”他问。

陆尧洵：“差不多十多张吧。”

宁乐羽咬着嘴唇，从兜里掏出来手机，在上面点了两下，然后道：“给你发过去了。”

陆尧洵略微讶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能这么听话。

结果他解开手机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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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尧洵被他气笑：“我还得谢谢你多发了五十。”

“不客气。”宁乐羽语气认真，他伸手朝陆尧洵要道，“照片呢？”

陆尧洵让他等着。

宁乐羽还真等了一会儿，然后手机显示来了新消息。

他点开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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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乐羽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声说陆尧洵“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