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儒辰很少这般哭过，历经五百年的风霜的老人，此刻终于久违地当了一回孩子。可惜现在并不是哭泣伤感的时候，王儒辰也不是善感之人，他几乎只用了一分钟，便又成了那个果断冷静的大将军。

“父亲，我先走了。”王儒辰看着从始至终保持着观玉模样的王绪前，郑重告别。他的步伐坚定，离开时没有一丝犹豫。他明白父亲，以及这三百七十三位前辈的意思，他们是时代的英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观玉也应当是时代的英雄，这是这些英雄给予的肯定。而客观来看，当今众人纠结于观玉研究的邪术，想要将它视作污点掩盖。这也是为什么，作为封印吞云的最大功臣，观玉的事迹却只有高层知道。

三百七十三位英雄舍弃自己的样貌，此刻以观玉的模样显现于人前，便是想要告诉世人，观玉也是英雄，他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值得接受众人的尊敬，他的贡献，不应被抹消。如果之前的事迹存在污点，那么就为他打造一个正名的机会！

王绪前看着比自己还要苍老的孩子，心中有欣慰，更多的却是心疼。他知道王儒辰读懂了大家的用意，所以不再多言。或许等风波结束，他们还有机会叙旧。

“儒辰这小子，真是长大了。”附近的铸魂玉里传来前辈的感慨。大家或许知道王儒辰已经成长成了一代大将军，引领整个御风族，但是今日却是第一次直面地见到大将军的风貌。

“也怪我们，没能撑起御风族的天。才让孩子们经历了这么多。”

“是呀，如果不是我们败了，他们这一代应该......”

......

“原来，晶羽姐已经这么厉害了。”

缓步想走在云岩城的街道之上，秦鹭看向云端城的方向，感慨。她回头看向手执长剑的牧笛，丝毫没有自己也是鬼妖灵一员的自觉。

时隔二十年，回到自己的家乡，秦鹭已经看不出多少时代的影子了。

“你要带我去哪？”牧笛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微微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形式应该控制住了。

“就是想跟你散散步。”秦鹭想要挽起牧笛的手，就像从前一样，却又在伸手的瞬间松开。她已经死了，身上的死气还是不要沾染到牧笛的身上了。

“要挽就挽吧。”牧笛看着秦鹭的模样，他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地说道。他手中的剑尚未收进剑鞘之中，左手已经微微弯曲。他有些后悔，伸出的手却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收不回来。

秦鹭眼睛微亮，凑了上去，像曾经一样挽着手，倚靠在牧笛的肩上。“牧笛，这是梦吗？”

“不是。”牧笛惜字如金，他与秦鹭之间本该有说不尽的话才对，可现在，他却不敢多言。他害怕自己沉溺其中，失去理智。

秦鹭看着已经对自己心软却一直死撑着的牧笛偷笑，可笑着笑着又有些心疼......她看着牧笛，叹了口气。“牧笛，走吧，战争还没有结束。”她领着牧笛，在天空翱翔。

天色暗淡阴沉，不见星月。死气盘旋在整个御风族的上空，看不见任何美景。

“上一次这般跟你一起飞，还遇上了流星雨。”秦鹭看着晦暗的世界，有些遗憾。天公不作美，这最后一次与心爱的人同行，能看到的只有尸山血海。

“上一次这般，还是在学校里。”牧笛也想到了那一次夜晚。毕业的前夜，他们坐在操场上，跟学校许多的小情侣一起，各自占据一部分角落，抬头看天。他们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感到不舍，也对未来的一切心生向往。

毕业后，秦鹭开始为平民筹办学校，开始跟那些垄断了九成资源的贵族斗智斗勇。一年时间，她的云岩学院只有三两间平屋，老师只有她一人。也是这一年，她把所有毕业或没有毕业的贵族的同学都坑的个遍，恶名远扬。

秦鹭欠了很多钱，云端城说的上名号的贵族商团的讨债名单上都有她的名字。直到三十年后，一位出自云岩学院的平民天才现世，才终于将云岩学院的名号打响。三十年，秦鹭才终于填平了负债，而这时，牧笛已经成为了军队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名震四方。

这三十年间，他们聚少离多，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他们都是极具理性的人，他们都是为事业献身的人。也正因此，他们虽然异地却爱情却不减半分。

在他们之间有一个约定，待到云岩学院收满三千学生之时，他们就结为夫妻。

可就在他们约定即将达成的时候，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秦鹭死了......

牧笛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忆起过往种种，恍惚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废旧的小院。

逼仄的小院中央是一座诡异的方碑，它的四周是浓郁的死气，走近它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哭喊与哀嚎。空气之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院中的土地红得发黑。

邪恶，危险。

牧笛的脑海中不由闪现出这两个词语。

“这里是云岩城内的驭鬼方碑，所有鬼妖灵的力量之源。”秦鹭站在牧笛身边，她早在白天就已经苏醒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也幸好她没有被控制。云岩学院可是她的心血！要是被自己亲手毁了，她都不敢想......

“也就是说毁掉它，云岩城内的鬼妖灵就会消失吗？”牧笛看向秦鹭，眼中发光。这或许是个不逊于禁空解除的好消息。但是同样的，如果鬼妖灵消失，是不是也意味着，眼前之人也会再度沦为一具尸体。“也包括你，对吗？”

“怎么，舍不得了？”秦鹭浅笑，她望着牧笛，“我本就是死人，鬼妖王和秦鹭是两个人。我早已入了轮回，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缕被不断激化的执念罢了。”

“也是。”牧笛的手抚摸着方碑，属于灵宗师的磅礴灵力再次爆发。手中的残影剑在他的挥动下发出爆鸣，低矮的院墙在灵力风暴的摧残下轰然倒塌。院中的鲜血与死气不断地没入牧笛的体内，随着修罗剑域的展开，化作灵力疯狂滋养着他的灵脉。

秦鹭默默看着牧笛，浅笑。原来，他已经这么强了。当年，明明她的天赋更好一些......结果现在却是打不过他了。

“秦鹭，我要击碎它了。”牧笛准备好一切，目光再一次看向秦鹭，眼中是难以掩盖的忧伤。

“嗯，我知道。”秦鹭站在牧笛的身边，将青旋剑放在石碑前。就当，这一击是他们一起斩下的吧！

“秦鹭，作为鬼妖王，你的执念是什么？”牧笛看着秦鹭，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我的执念啊......”秦鹭看向牧笛，数秒之后，回道：“我的执念是云岩学院，还有就是......你啊！”

牧笛释然地笑着，长剑抬起，修罗剑域释放到了极致。他的身后，无数柄飞剑不断凝实，化作毁天灭地的剑意。他身上本就破烂的衣襟与铠甲在风暴中吹散。裸露的身体上，是数不清的伤痕。

一剑挥出，万剑跟随。

牧笛知道，困了自己二十年的心魔在这一剑下土崩瓦加。

这一剑，击碎了笼罩在云岩城之上的阴霾，黑色的云雾在这一剑下露出了一道剑痕。满天繁星与东方的几缕微光露了出来。

“原来，今晚的夜色也这么美......”秦鹭仰望这天空，剑痕中的星空别有一番韵味。“我走了，天，快亮了......”

“嗯，我会护好你的学校。秦鹭......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