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想着回去也是着急，索性在驿站待着，张惜则也顺势留下来，她暗想：楚瑜见张惜不在，少个劳动力，不知又要编排他些什么。
蒋玉的书童见秦月来，眼眶发红：“董郎中，公子没有等到你，特意让我等你来时交予你。”
秦月边开信边问道：“他还说了其他话吗？”
书童使劲摇头，他听蒋玉夸过董郎中，知道她可以信赖：“没有，我们家公子还能回来吗？”
秦月觉得奇怪，目前还没有准确消息，他为何会如此问：“你知道你们公子出事了吗？”
书童泣不成声道：“我看到一个平日跟着公子的人回来通知典御，我还没来及问他，典御就同他一起离开。可我见到他浑身受伤。”
秦月看向张惜，同两人刚刚所猜八九不离十，秦月心中忐忑地打开信纸，开头一句就像惜别，蒋玉大概说了这几日所做的准备，甚至告诉她通过他找的人探查发现方记存储的药材比救助所还多。
若能神不知鬼不觉转过来，定然能坚持到赈灾的药材发放，蒋玉甚至还说要给方记留些银子，不能让他们亏太多。
秦月看后叹气：蒋玉这个家伙，都打算去偷抢他人之物还要想着留下些钱，像她当初一样，过不去良心那一关吧，可是方记那些人可没有良心还不好对付。
秦月担忧他找的人能力怎么样，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她是见过方记那些人的厉害，此处可不是京城，若此行出了问题，没有家中势利可以帮着摆平。
她没注意到手中信纸被张惜不动声色抽走。
比起两人的满脸愁色，张惜倒是十分有耐心地将这封信来回看了几遍。
门外想起几声铜铃声，书童惊呼：“典御回来了！”说着就奔出去。他们两人紧随其后。
门口微弱的火光照亮来人，果然是典御，身边侍卫扶着他和另一人，像极两个铩羽而归的士兵。
书童并不敢直接走到典御身边，而是扶过典御身后那个蒋玉的随从。
张典御转头之际看到秦月，喃喃道：“你们来了。”
秦月关切问询：“典御身体还好吗？”
张典御完全没有前几日的好精神，像一个被抽干精气的老人，嘶声力竭的发出哀嚎：“董郎中随我来。”
身旁搀扶的老奴出声欲阻止：“先生今日就休息吧，烦劳一日了。”
张典御摆摆手道：“阿玉在牢中，我哪能睡得安心。”忽而抬头朝秦月身后望去：“也劳烦这位少年来一趟吧！”
秦月听到“牢中”两个字，熟悉的恐惧感慢慢延伸开来，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来气。
那个活力满满的少年终究没有回来。
“怎么了，走啊！”张惜看到秦月在发楞，轻拍她肩膀。
“哦！”
典御的老仆贴心为几人关上门，屋中泛着昏黄的灯光，窗上的影子随着烛光摇摆，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叫。
秦月看向坐在桌后的典御，同幼年的记忆相比，他已经老了，身子越发单薄，今日急地不断咳嗽。秦月端起身旁的一杯热茶送到典御身边，轻声到：“典御喝口茶再说。”
张典御深深看向茶碗，作为官药局典御，昔日身后学生成群
被众人捧为药学大家。朝堂他忠言直谏，不惧旁人，朝下他殚精竭虑为百姓谋福祉。北祈一行，短短几日，身旁除了跟随多日的老奴和要来的护卫，空无一人。
面前这杯热茶还是一个相识几面的晚辈端来：“董姑娘有心，若日后我依然健在，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秦月双手放于身前，并未显示出一丝激动，只是淡淡道：“典御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张典御眉眼挑动，有些意外再次打量这个年轻姑娘，随即端起茶杯道：“董姑娘可否猜到老夫为何叫你过来。”
秦月轻声道：“典御觉得蒋玉偷药同我有关。”
张典御眼眸中露出笑意，起身走过书桌，背对秦月：“姑娘果然聪慧，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之女，同你年岁相仿，也如你一般伶俐。”
秦月心中一滞，抬眸看向前方之人：“蒋医官被抓小女很难过，尽管小女也不赞成蒋医官偷药，可依当下的情景，偷药或许是唯一救下那些病人的方式。”
张典御叹息：“你们啊，终究是太过于年轻，有时唯一看得见的路或许是死路。”
“既然被抓，他们应该也没有损失，何况蒋玉还带着银票，他十分聪明，应该能找到机会脱身。”秦月在得知蒋玉去偷药时，固然希望他顺利，但想了许多种遇险后他能平安的场景，在她的记忆中，蒋玉聪明，能言善辩，会抓住一点儿缝隙求生。她见过幼时蒋玉偷吃零嘴如何巧舌如簧变成受害者，他是可以的。
“那是一个圈套，官府的人守在暗处，蒋玉还没拿出银票就人赃并获。依律例，根据缴获偷窃药材的金额，他会被流放。”张典御无奈道，他更后悔的是这几日专注于浩然身上，忽视蒋玉，在他眼皮底下拿银子，找人，他竟然一无所知。
秦月吃惊道：“那是个圈套？”
张典御无力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人证物证均在，完全没有狡辩的可能，从蒋玉所找之人身上搜出属于他的银票，确认他是主犯无疑。”
秦月脑子一片空白，懊悔她的天真。既然猜到方记同官府有勾结，为何还将方记想得如此简单，蒋玉最后会去偷药，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花钱赎人呢？”
“他们要的应该不是钱，若他们要钱，在第一次你们找他们买药时，就会将药材卖给你们，而不是拒绝。”张典御道。
“那是什么？”秦月声音悲戚，无助道。
张典御没有说，只是走到窗前望出去，外面一片漆黑：“姑娘，如今已经是春天，你觉得冷吗。”
秦月站在院子中，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弯如镰刀，静静地躺在空中，一阵风刮过，她缩缩脖子。倒春寒的威力自然是厉害。
她跺跺脚，回头张望，心道：怎么还不出来，这样下去真要冻死了。
刚刚陈伯伯问完她冷不冷没听她回答就让她回客房休息，却留下张惜。他们何时变的熟悉，秦月想不起。
身上突然多出一件披风，秦月转头就听到张惜欠欠的声音：“不回屋睡觉，在这儿冻冰雕啊！”
秦月紧紧裹着披风，颤抖道：“才不是，担心你找不到房间，才在这儿等你。”
张惜一把将她推到路里面，避着风口，拱手道：“感谢姑娘。”
秦月吸吸鼻子，问道：“张典御同你说何事。”
张惜低头见她那副好奇模样，这才是等他的真正缘由。随即轻轻叹息，秦月正架好耳朵要听，久久没见声响。
她缓缓抬头，正好撞上张惜戏谑的目光：“你骗我！”
“哈哈！”张惜的笑声在院子中回响，随即道：“姑娘真是个急性子，只是随意问了几句是否识得衙门的熟人，好做引荐。”
秦月心情更加沉重：果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京城的官员为了私事都必须逢迎起来。
“你猜我说什么？”
其他人不知张惜身份，她哪能不知，他哪里会有识得之人：“你不会让董大哥引荐吧！”
张惜哼道：“一个衙役自身难保，哪里能引荐别人。”
“那是何人？”
“无人！”
秦月停下，客房已近在眼前，但她非要问个清楚：“那是何意？”
“快召集人，有人来闹了！”一声大喊打断二人。
张惜望去，驿站的一小半侍卫都随着那人离开。秦月疑惑前门发生何事。
“过去看看！”张惜大步向前门走去，秦月虽困意难抵，但也紧跟其后。
驿站外，众人手中的火把快要将天照亮，火光中，一大腹便便男子高举一只手，怒气似乎要将天指破，大声对前来主事之人叫嚣：“将官药局管事的找出来。”
“对啊，找出来。”其他人纷纷应和，呼喊声响彻整个街道。
紧急调来的侍卫左右相看，上次见此阵仗可能还在老辈的故事中，主事之人仅为典御身旁一个近卫，做不了官药局的主，只能搞清状况让张典御处理：“大家有事可以先同我说！”
男子问道：“你是管事的吗？”
其他人道：“一看就不像！”
其中一人曾在官药局进城时见过，忙附和：“就是，官药局管事为一年轻男子，别想蒙我们。”
“同我说也是一样，那位公子临时外出，不在此处。”主事男子弯着腰，双手拱起，满脸赔笑，语气尽可能和蔼，以防在这些火冒三丈人身上再加一把火。
胖男子气呼呼问道：“哪里一样？你能将我们这些得疫之人安排入救助所吗。”
胖男子脸上面巾只能遮住四分之三的脸，同不带也相差不多，反而显得怪异。但面巾确实可以起到隔离疫病的作用。如此环境中，命还是比外表更重要。
主事之人犯起难来：“我....”
今日典御已经知晓救助所状况，无奈床位只有那么多，只能让进不来之人回去自养，其治疗条件定然抵不上救助所。
其余之人见状唏嘘道：“就说他不做主，自露马脚了吧！”
“那名医官也能做主，找她！”
众人目光顺着一人手指方向投向门口一女子，秦月被多道灼热的注视吓得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