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顾雨霖和桑秦转过头，唐梨非拖着蛇皮袋朝她们跑来。
她看起来受尽惊吓，瞧见顾雨霖和桑秦的瞬间双眼通红，差点没哭出来。
“快救救我！”
仔细一看，她身后竟然有好几团黑泥在追她。
“把蛇皮袋扔了！”
顾雨霖冲她喊。
“哈？”唐梨非瞪大眼，“这里面——”
桑秦反应过来，冲她喊，“快扔了！”
“啊？”连桑秦也这么说，唐梨非一闭眼，一狠心，“那我真松手了！”
她一溜烟跑到顾雨霖身后，这才敢睁眼观察黑泥的反应。
黑泥将蛇皮袋解开，扭曲的肢体小心翼翼抱起女婴。
奇怪的是，女婴离开蛇皮袋并没有哭，反而冲黑泥咯咯笑了起来。
“他们居然是一伙的？”
顾雨霖点头，“差不多吧。”
“我不信你。”唐梨非看向桑秦，“那玩意——”
桑秦点头，“应该是一伙。”
唐梨非呃了一声，捂住上半张脸，“所以，你的猜测是真的？”
池水冒出一连串气泡，金色的微型塔缓缓上升，破水而出。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
通关消息出现的同时，玩家被屏蔽的记忆恢复。
被大量信息流攻击，唐梨非甩了甩头，“啊，好痒，要长出脑袋了。”
顾雨霖抓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为什么？”
“拿你换钱。”
“开什么玩笑？”
“木木。”
顾雨霖回过头，桑秦正看着她，眼神温柔。
“出去记得找我。”
“再说吧。”
顾雨霖不管唐梨非的抗拒，拉着她走出巴比伦塔。
“我说，你别再玩抽象了——”
“小梨！”
唐梨非被拥进熟悉的怀抱中，顿时愣住，“爸爸？”
顾雨霖松开手，退选几步，与王秘书站在一起。
她扭头问王秘书，“交易完成？”
王秘书扶起滑落的眼镜，“您已经将唐小姐安全带出巴比伦塔，自然是交易完成。放心，唐总已经签完转让协议，只是有关公司股份，这部分必须经过董事会同意，还需要耐心等待。”
“为了让她救你，我把全部的财产都赠予她。”唐朝摸了摸唐梨非的脸，胆战心惊地开口，“没受伤吧？”
唐梨非笑着摇头，“没有，我好着呢！”
原来顾雨霖说的拿钱换她不是搞抽象。
财产一夕之间消失，唐梨非不怎么放在心上。
反正，送给顾雨霖并不是什么坏事。
仔细打量唐梨非全身，唐朝退后一步，双手扶在唐梨非肩头。
“这就好——”
离得近了，唐梨非发现唐朝头上不知何时长出斑驳的白发，眼角爬满皱纹，比她印象中更加衰老。
“爸爸，你……”
唐朝像是放下什么，他闭上双眼，口中吐出血沫。
“爸！”
唐梨非被吓了一跳。
最先反应过来的顾雨霖及时接住向后仰倒的唐朝，“医生呢？”
秘书快步走到门前，推开门冲外面喊道：“快！担架！”
“怎么了这是……”
唐梨非站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前，咬起手指甲，“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
她走来走去，时不时搓起乱糟糟的头发，又是锤墙又是踢椅子。
顾雨霖抱臂倚墙站立，扭头看过去。
在她眼里，唐梨非简直像一个自己抽自己的陀螺，全自动不停转下去。
真是太蠢了。
“你在这里把自己天灵盖撞碎，你爸也不会下一秒从抢救室里出来。”
垂首不语的王秘书抬起头瞪大双眼，疯狂朝顾雨霖做口型，可惜根本阻挡不了顾雨霖那张恶毒的嘴。
唐梨非脚步一顿，她脸上担忧、愤怒、焦虑、诧异、困惑的表情混杂在一起，五颜六色。
她分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忍了忍，闭上双眼。
等唐梨非重新睁开眼，她面上已经恢复平静。
“我之前就想问，你是不是……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关系很差？”
唐梨非背后的王秘书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对话听起来不妙。
他很担心这两人会不会就这么打起来。
顾雨霖倒是直接承认，“嗯，很一般。”
“他们对你不好吗？”
“算好了吧。”顾雨霖冷静又抽离，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毕竟，我被骂白眼狼。”
“为什么？”
唐梨非注意力被转移，她好奇顾雨霖的事，“你做了什么？”
王秘书朝顾雨霖疯狂使眼色。
他很希望唐梨非能因此放松点，别再那么焦虑。
顾雨霖瞥他一眼，问唐梨非，“那你可以安静一点吗？”
唐梨非立刻坐下，认真听讲，“请说。”
王秘书自觉退出一米远的距离，低头与绿植一起罚站。
漫长的呼吸之后，顾雨霖轻声开口，“比起那些虐待小孩上新闻的极品父母，他们从没有短我吃穿，父母应付的责任也做到了。这种情况下，我确实应该做个孝顺的好女儿，对吧。”
“你怎么不孝顺了？”
“我不爱他们，我也不爱弟弟，他们对我来说，只是比陌生人更亲近一点的关系。”
“他们重男轻女？”
顾雨霖摇头，“我喜欢弹琴。钢琴对于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算什么，但是对我家那种工薪阶层还是不容易，他们一直供我学习，弟弟出生后也没断过。”
转角处，西装革履的男人拎着手提包走来。
瞧见与绿植并排的王秘书，他很意外，抬手正要说什么，被王秘书拉住一起罚站。
“你一直都在说物质。”唐梨非睁大一双眼睛，仰视的角度令她一览无余，“他们爱你吗？”
换作别人或许会崩溃，甚至想反击，顾雨霖只是淡淡点头，“不爱。不过他们自认为是爱。”
“嗯？我还以为你这种冷血怪物才不懂爱是什么呢。”
“我当然知道。”顾雨霖轻笑，“我见过啊～他们看向弟弟的眼睛里永远带着光，弟弟可以随时随地撒娇，弟弟想要的一切都会被满足，弟弟做什么都是正确……如果我没见过，确实需要想象才能明白。原来为了某个人付出一切不是爱，所作所为都只是爱的表达，并不是爱的本质。”
某天父母带着她和弟弟出门，告诉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玩具，却在弟弟挑完玩具之后自然而然当她不存在，付完款便打道回府。
可能是积累的失望一并爆发，她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那是她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照旧被父母无视，认为她在耍小孩脾气需要治一治，带走不知所措的弟弟让她一个人‘丢脸’。
哭泣的同时她冷静下来，意识到父母并不爱她这一事实。
原来是这样啊。
她被如此对待并不是因为她做错，只是因为他们不爱她。
想明白这一点，她再也没有向父母求过什么。
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
唐梨非意外地眨了眨眼，“会难过吗？”
“当然，我是心理健康的人类。”
顾雨霖叹了口气，“哪怕是心里不健康的人类，也会难过。感情是人类的本能，除非是机器。”
唐梨非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坏问题，努力找补，“那——你有和他们好好聊聊吗？”
“没有，也没机会了。”
“啊？”
“车祸，在我刚考上大学那年。”
唐梨非尴尬地说了一句，“节哀。”
“你没说错，我确实是冷血怪物。”
顾雨霖双眼放空，“葬礼上，亲戚们骂我是白眼狼，父母弟弟全死了，我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常人都会难过吧，可我把他们当陌生人。”
也是这群说她是白眼狼的亲戚，以她年纪小没能力，趁机瓜分走全部遗产，只留给她一点学费。
明明做坏事，却又不敢做到底。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矛盾。
唐梨非小心翼翼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不需要。”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只是她像大部分普通人一样，运气不好，遇不到爱自己的人。
既然如此，她就做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可怜。
这世上不可能会有比她更爱她自己的人。
“冷漠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保护。”唐梨非摇头，“我不应该攻击你这点。”
“嗯，我也认为这是优点。”
唐梨非双手合十，冲她眨眨眼，“公司都给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现在救济一下？”
“你爸给你留了一个信托基金，足够保你一生无忧。”
顾雨霖垂眼看她，面无表情，“也足够用ICU养他后半辈子。”
唐梨非只听见前半句，“他给我留了信托基金？”
“嗯。”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唐梨非扯起嘴角，“臭老头——”
“所以，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吧。”
顾雨霖静静看着她，“好好珍惜。”
唐梨非眼角沁出泪花，抬手捂在胸口心脏的位置，“嗯。”
爸爸，一定要好起来。
转角处，王秘书松了口气。
他看向身边的男人，“王总，真是麻烦你了，特地跑这么一趟。信托调整的事恐怕要等唐总醒过来再说了。”
王逸之点头，视线却落在手术室前的顾雨霖身上。
“唐小姐回来就好。”
王秘书感慨，“也是多亏您介绍那位，替唐总指明了方向。不然唐小姐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我能和她说几句话吗？”
“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