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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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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雾蒙蒙的清晨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它。落款的日期是三天之前,看来进展并不顺利。

要在信里说这么一件事实在不太合适,因此桥还是放弃了这次给归鹤回信的念头。

不过站在电线杆前读完这张告示之后,桥把手里的豆浆一口喝完,捏着角揭下了这张告示。

头颅的主人在黑暗中哭泣,在这里她拥有完整的身体,她见到桥的时候很是害怕,哆嗦着上前来向他作揖:“大人!我还有冤情啊!再通融些时间吧!”

“啊,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来带我走的吗?”

“我只有一个人,怎么会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呢?”

“哦,哦……”她点着头,对自己遇到的事接受得很快,“那你?”

桥虽然不是牛头马面,但他能做的事情倒是和判官有些相似,“谁杀的你?他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就是斜对面卖鱼那家的混蛋小子啊!”她的说法很快得到了证实。女人的生活简单得一眼就望得到头,她每日就坐在菜市场里属于自己的摊位上,或是剥毛豆,或是掰烂菜叶子,斜对面卖鱼的那家和她没什么交集,只是听市场里的人说过他们有个混蛋儿子,并在摊位上见过他们吵架罢了。

谁知这天就在家里见着这个小子了呢?她收了摊回到家里头天已经黑了,收拾晚饭的时候耳朵里听见身后房间里窸窸窣窣的什么声音,她想是家里进了老鼠,抓了鞋子要去打。谁承想推了门进去却看见卖鱼家的儿子正打算从她的房间窗户里翻出去逃走。

这小子眼见自己被发现了,即刻跳下窗子来捂住女人的嘴。

“别喊!我求你了别喊!”

她吓坏了,登时只想着赶紧跑出去叫人来帮忙。却被那小子强拉了回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劲大得很,女人没能喊出一声来。

她推他,打他,踢他,挣脱出一点儿来就咬了他,她将自己拽出半个身子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诶——”

那小子被她惹急了,发了狠,又将她拖回屋子里,用枕头和被褥堵住了她的口鼻,她就这么被压在地上,好一会儿,便没了知觉。

年轻人对她的尸体做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只对桥说自己身上痛,她还以为是被拖回去的时候擦伤了哪里。

“判官大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那混蛋小子居然心这么狠呐!”

“我不是判官。”

“诶呀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了,可千万要抓了那小子才行啊!

要不叫我如何瞑目啊!”

桥正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吗?”

“我只知道他的小名叫鳔子,就是鱼肚子里的那个鱼鳔,他爹妈都是西门菜场里卖鱼的,家住在大方桥头!”

“够了,那就够了。”

那天之后桥的心里一直闷闷的,直到在电视上看到西门小花沟的刑事案件告破,这石头般沉重的感觉才终于“咚”地落入水中。茄子说他要是去做侦探肯定远近闻名。

“那对警察们也太不公平了。”桥说道。

下一封信来自西南边的一个山城。

桥:

代我问茄子好!你们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来见《年华谭》专栏的编辑了,我现在正坐在这里的一家茶馆里给你写这封信。你会不会觉得约在茶馆说明他是个和茄子差不多岁数的人?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见了面才知道他和我们差不多大。

来这里喝茶的各个年龄段都有,老年人还是多一些。看见他们我就想,等我到了那个退休的年纪会做些什么呢?你会做些什么呢?你要是成了喜欢喝茶听戏的老头倒是可以来这里看看。

你呢?最近如何?和以前一样,如果一帆风顺就不必回信。我继续听戏了,就说到这里吧。

归鹤

这一封内容很简短,但随信寄来的照片却很多——一只橘白的花猫卧在石墙边生着青苔的砖块上,屋檐上的水滴到它身旁的水泥地上溅起了一点水花;一群人坐在茶馆里听着戏文,最前面的那把竹椅上一个白头发的老翁半眯着眼在跟着哼唱,靠近镜头的一桌四人双手都举到空中,必定是在欢呼些什么另一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学着唱戏人的动作;来添茶的服务员是个胖胖的小伙子,他的脸颊红红的,注视着相机镜头的表情略有些无措;茶馆对面是一条步行街,归鹤他们约的时间挺早,沿街的一些商铺还没有开门,早餐店倒已经开始收拾桌子,老板系着一条满是褶皱的围裙,脸上还沾着面粉。

归鹤寄来的照片都被桥收在一本专门的相册里,时时翻看,后来又到了归鹤的手上,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在这天的早些时候,他赶往郊区的殡仪馆,这位委托人再三要求他要在十点之前抵达那里,桥心里疑惑,但还是准时去了。

从两辆并排停着的大巴后面绕出来才看见殡仪馆的大门,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挤在门口往里面看,一个男人注意到了桥,朝里面说了句话,人群就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桥在门口的台阶上定住了,往前走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人群中间散开走出来两男一女,高个子的男人仰着鼻孔问桥:“是我老爷子找你来的?”

电话里委托人的声音的确比较苍老,“嗯……是的吧。”

“是我让他来的!怎么了!”

两男一女的身后一个白头发白胡须的老头撞了出来,驼背让他的身形只有高个子男人的一半大,他拍着胸脯道:“我就是要个明白!”

中等身材的女人呛他:“还要明白什么?!老了,年纪到了,就去了,你还要明白什么?!”

高个子男人附和道:“你再想不通也不是找这种江湖骗子来解决。”

“我不是……”

门口的两男一女并没有听见桥的辩解,继续反驳他们的老父亲:“现在不让她安心走的人是你!是你扒着棺材不让送进去的!

是你拦着她走!”

白胡须老头直跺脚,“你们就让我听他说一句话又能怎么样!能怎么样!”他说完竟跳上棺材板坐下来,把两男一女吓出来三声怪叫。人群又重新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没人在意桥。

他还站在台阶上保持着两脚一前一后的尴尬姿势。刚才最矮的胖男人拨开人群露出一个脑袋来喊他:“你进来,你进来。”盯着桥的眼睛太多,他感到不适应,喊他进来的胖男人踮起脚告诉他:“老爷子太倔,非说是有人害她,你糊弄一通告诉他是寿终正寝就行了!”

“要我骗他?”

“不是骗!他就是要听你,听你阴阳先生一句话,你说的越简单越好,别给我们惹出事儿来就行了!”

“我不是阴阳先生。”

胖男人可不听这话,他一把将桥推到了棺材上的白胡须老头面前,“喏,来吧来吧来吧,反正今天丢人也丢尽了。”

老头抓着桥的手,“小师傅,你可千万如实告诉我啊,她身体还这么健康,怎么会睡着就过去了呢!我不信!”

“啊……好,我不骗您。”

这家人为老太太准备的遗照尺寸和桥的上半身一样大,由高个子男人和女人一起抬到桥的面前。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现在躺在棺材里的老太太本人也对老头的行为感到无奈,她告诉桥:“没来得及道别,他就急了,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追上十公里都要来说的,现在还这样。倒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既然我能见到你,那说明你也想和他好好说一声再会,对吧?”

“对的,小伙子。还有啊,让他种一株桃树吧,他懂的,懂的。”桥在众目睽睽下宣布了老太太确是寿终正寝,没有病痛和阴谋,白胡须老头的脊梁骨一下就软了下去,他的背更加驼了,被众人搀了到休息室去歇着。高个子男人从胸口内袋里掏出几张一百块来要塞给桥,被桥推了,“不用了。”

桥走到休息室里,白胡须老头捧着一个纸杯喝水,见桥来了,也不说话,只呆看着他。

“老先生,回家种一株桃树吧。”

白胡须老头的嘴一张一合,食指抖动,旁边陪着他的小孩对桥说:“太爷想要你过来。”

桥在门口对白胡须老头鞠了一躬,没有听从他的请求。桥走出殡仪馆,一颗松果落在他的脚面上。

以这件事为契机,桥第一次给归鹤回了信,归鹤的回信来自一个黄沙漫漫的驿站:

桥:

我认为你做的没有错,你尽到了职责,将双方的意思都传达到位,这就够了。过去你常常将自己融入得太深,固然多愁善感,能与人共情是不错的品格,但总是不可避免地给自己带来过重的负担。我旅行到现在也多少明白了,在大多数人那里,我们只是路过,就像你最初,最初所想的那样,做一个转述者即可。见面,打招呼,告别,就这样。

这让我想到前几日在这里遇到的一个骆驼队主人。起初他不愿意和我聊太多,他以为我是那些向往所有戈壁滩“天高地阔,无限自由”的青年,怕我一时冲动就要来这里定居。在知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之后,他才没有负担地和我畅谈。他告诉我骆驼们不接待客人的时候就在附近的草场里休息,他的工人们每天在草场巡逻,他八岁的女儿看着他接生过十二只

小骆驼。他当然爱他脚下生养了他的土地,他欢迎所有前来游玩的,路过的,和矢志不渝的建设者,他也全然承认这里的贫瘠与干旱,绝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天堂。不能和他一样接受这里的粗糙的,也必然不会真正喜欢这里。

没错,这里辽阔的旷野让我由衷地赞叹,但我也不会经常来这里,倒是希望他们能来东边的城市多开些餐馆。

你看,我们和其他人的关系大多就这两种:擦肩而过或纠缠一生。

而你在有限的生命里选择了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就注定了要成为旁观者,你遇见,你转述,你记忆。你和我所做的事情并无不同,只不过我没有你这样先天的能力,所以只能迈开步子,用眼睛和笔去记忆。你我都在远行,我的是身体,你的是心灵。

代我问茄子好。

祝你一帆风顺,身体和头脑都是。

归鹤

桥欣然接受了这个祝福,一转眼,他们分别已近五年了。

时至今日-

“这五年,他们真的没有再见过面?”晚山棠问道。

“没有,一次也没有。”

“归鹤她走了多少地方?”

“我也记不清了,总之她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给父亲寄信,父亲不太回,他们默契得很。”

晚山棠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来,“那个时候很多人都用上手机了吧,他们俩还挺古典的嘛。”

“大概吧。”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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