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名字的人欣喜若狂。
没报到名字的则一脸失落，垂头丧气离开文工团。
王建忠远远看到云时君和其他面试失败的人一起出来，正想喊她进传达室等李长亭来接她，她突然转身往回走。
总得知道自己是哪里不足！
“高老师，能点评一下我刚刚的表现吗。高老师，能点评一下……”
云时君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综合楼下来两个人。
吴美丽看见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面露惊讶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就站在综合楼的走廊上，朝对面喊了一声，“云时君？”
云时君循声望去。
春天雪还没化，外头的温度依旧在零下。
吴美丽蹬着小高跟，里面穿着衬衫长裙，外面裹着大衣，双手插兜，身姿挺拔。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她脸上笑容明媚，站在台阶上和云时君打招呼，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云时君突然浑身毛骨悚然，没有任何理由的，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站位。
哪怕她们中间隔着七八米远。
云时君咧开嘴角，拿出到岚中后学会的第一个技能——假笑。
对别人的“假笑”是她不知如何应对，对吴美丽的假笑，完全就是皮笑肉不笑。
“嗯，是我。你没看错。”
这回答给吴美丽整不会了。
她的潜台词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郑桂芬没少和她叨叨军属大院除夕晚会的事，她能猜到云时君是来面试的。但这里是文工团，不是报名就能参演的乡村大舞台。
“你来这里有事儿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吴美丽态度热情，语气诚恳。
云时君摇摇头，“我是来面试的。”
吴美丽“啊”一声，带着疑惑问身边的人。“文工团招募演员的面试，是在今天吗？”
“嗯呢呗，早上来的时候我看到高老师他们到103室去了。”
回答她的姑娘叫周萍，也是舞蹈队的。
吴美丽指着103室的方向，“面试在那边，拐角第一个房间就是。我们老师最讨厌迟到早退，你赶紧去看看，可别错过了面试时间。”
“哎呀——！这都几点了，面试肯定早就结束了！我们快进去吧，冻死了。”
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周萍脚都冻僵了，一脸不耐的拉着吴美丽往舞蹈室走。
边走还边用不大不小，云时君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
“文工团面试都能迟到，态度这么不端正，能被录取才怪。”
直到她们的身影不见，云时君收回视线，缓缓松了一口气。
“……嗯？”
她一脸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拽紧的拳头，又看了看吴美丽消失的方向。
“为什么每次看到吴美丽的时候，就像……”看到敌人一样心里不自觉的就提高戒备。
这时，103室的门开了。
“你们先跟着陆老师去办理登记手续。”柯景洪吩咐了一声，拎着公文袋往大剧场走。
其他人跟着陆瑜往行政楼走，高晓燕最后一个走出103室。
云时君立刻小跑过去，“高老师——”
高晓燕回过头，见是云时君，眉头微皱，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高老师。”云时君平复了一下呼吸，“请问您能点评一下我刚刚的表现吗？”
事先打好草稿，就能很顺畅的说出来。
“基本功差到极点，身体硬的像夹了块钢板，没有乐感，一分钟的即兴舞蹈跳的乱七八糟。如果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录取，这就是理由。”
高晓燕声音很冷，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怒气。
被劈头盖脸怒批一顿，云时君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并不是来纠缠高晓燕，只是希望她能点评一下自己的专业技能。
看高晓燕的语气，似乎对她有很大的意见。
云时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她。
算起来她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舞蹈大赛上，高晓燕是评委，她是参赛选手。
“这里是部队文工团，文艺兵也是兵，不是任你游戏的地方。如果你不端正自己的态度，不管你来面试几次都不会被录取的。”
云时君：“……？”
高晓燕看她一脸茫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三年前，她曾担任国舞大赛海城分赛区的评委，云时君是参赛选手，并且以最佳成绩通过初赛。
当高晓燕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满心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时，云时君居然退赛了！
临时退赛和临阵当逃兵有什么区别！
文工团不需要逃兵！
“三年前的国舞大赛，你为什么要临时退赛？”高晓燕还是想问清楚理由。
云时君瞳孔微缩，微微垂眸，长睫掩盖住了眼底闪过的悲伤。
她声音很平静，“那天我父母发生意外，都没了。”
苛责和质问凝固在脸上，高晓燕顿觉心口中了一箭，刚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
“嘟嘟——”，汽车喇叭响起，李长亭来接她了。
云时君朝高晓燕微微一鞠躬，小跑出了文工团大门。
回家的路上云时君情绪一直很低落，快到军属大院时，李长亭方向盘一转，掉头往市区开。
“不回家吗？”
“带你下馆子去。”
国贸大厦附近有一家专做羊汤的百年老店，撒了胡椒的羊汤色泽白润，喝上一口浑身都暖呼呼的。
羊汤下肚，云时君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
李长亭悄悄松了口气。
他一个外行人给不了时君任何帮助，只能带她来散散心。
李长亭刚夹了一筷子羊杂，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青黑色夹袄，头戴雷锋帽的男子佝偻着身子进了国贸大厦。
眼神顿时一变。
“怎么了？”云时君察觉到他的变化。
“吃完你先坐公交回家，我有点事要处理。”
李长亭三两口解决完羊汤，起身往国贸大厦跑。
“小心点，别伤着了。”
李长亭经常出任务，石东偶尔会说秃噜嘴，抓到个什么什么人。
听起来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匪徒。
云时君很担心，也很清楚自己不添乱就是对李长亭最大的帮助。
她加快吃饭速度，赶最近的一班公交回到军属大院。
刚到家门口，郑桂芬就像闻着味儿似的冒出来。
她确实闻着味儿了。
羊肉汤的味道，还是国贸附近那家老杨羊汤店，一碗羊杂汤要两角五分，比其他店贵，但是味道是真的好。
这小妮子还挺会享受，面试没过也有心情去喝羊汤。
“李家媳妇儿，听说你去文工团面试了？”
她故意问的很大声。
云时君刚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没多久，被她这么一嚷嚷，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郑桂芬又继续大声说，“哎呦，你把我们文工团当成什么啦？文工团里的演员个个都是专业的，都是那些艺术团啊，文艺学校啊，这些地方专门培养出来的精英。”
“精英”这个词也是她刚学的，能进文工团的是精英，她闺女是文工团舞蹈队的主舞，那是精英中的精英。
云时君不理她，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可惜关上门也挡不住郑桂芬的声音。
“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就你还想进文工团呢！”
“人家文工团要的是有真本事的，别以为自己有点小才艺就能进去，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我劝你早点认清现实，别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云时君回到卧室，“咚”一下，一脑袋撞在墙上。
郑桂芬聒噪的声音渐渐远去，耳边响起高晓燕那几句评价。
——基本功差到极点，身体硬的像夹了块钢板，没有乐感，一分钟的即兴舞蹈跳的乱七八糟。
“呜……我的舞蹈功底…已经烂到无可救药了……”
作为一名专业精湛的舞蹈老师，高晓燕的眼光非常毒辣，她的评价总能一针见血指出舞者的不足。
夜深人静，高晓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唉……”
“唉………”
“唉…………”
高晓燕的爱人马明被吵醒，“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叹什么气呀？”
她心里堵得慌，腾的一下坐起来。
“这孩子是知道怎么让人内疚的！哎——我怎么就——”
“哪个孩子啊？你怎么人家了，让你觉得内疚？”马明打了个哈欠。
“今儿文工团不是面试吗，老柯选了几个孩子，都不错。然后……我把其中一个给踢出去了。”
高晓燕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三年前参加舞蹈比赛，我是评委。她初赛成绩很好，复赛的时候却临时退赛。我以为她是当了逃兵，结果……人是家里遭遇大变故，父母都没了……”
“老柯选上人家了，你对人小姑娘有偏见就给踢出去了？”
马明听着都觉得离谱。
“你是该内疚。”
高晓燕心口又中了一箭。
“这次招募演员的资料都提交上去了，现在想再加人也不好加。老马，你说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一下。”
“好办。她不是随军家属吗？你先给人一个旁听的名额，然后再找个机会把她变成实习生，最后顺利转正。”
高晓燕顿然醒悟，“对哦，她是随军家属。”
随军家属找工作本来就有优待。一个旁听名额，很容易就能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