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终于能吃一些软和的东西了,例如煮得走了油的肥猪肉,炖得入了味的白豆腐。米饭还是吃不了,春苗嫌弃白粥吃腻味了,春芽换着法子给她做各种米糕,糯米糕只放一点点糯米粉,加多了豌豆粉和绿豆粉,蒸出来的糕点松软湿润只带一点点黏性,就这样没俩天春苗又吃腻味了。
春芽特意留着好多老丝瓜,张小花也在暖房里种了两排丝瓜苗出来,就怕冬天春苗没得吃。宋大伯娘只要有抱窝的老母鸡就拿了种蛋孵鸡苗,小公鸡肉嫩,春苗能吃几口,没有小公鸡小母鸡也杀来吃。
这一日宋大伯娘又拎了两只小公鸡端了一碗豆腐来:“春苗这是随了谁啊?怀个身子这么辛苦。”
张小花将一只小公鸡放进鸡笼,这才拿了刀杀鸡:“宋娘子得亏有东家这样的大姐,还有您这样整日惦记她的伯娘,换其他人家,可怎么着才好啊?”春苗不单单是双身子,怀得还是双胞胎,自从诊脉确认是双胎,玉树越发地紧张,春苗总算能吃一点其他东西了,玉树又害起口来,吃什么吐什么,眼看着瘦脱了行,好在冬日里村塾放假,玉树勉强还有个人形。
“你说这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啊?”宋大伯娘从来没有听说过男人还会害喜,还是济民堂的老大夫有见识:“他这也是害口了,过些日子就好了。”玉树一直不好,老大夫再次来看过就换了话音:“没事,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可怜的玉树嘴巴又馋又能吃,吃完了要不了多久就抱着盆吐,春苗嫌弃他有味道,把他赶去木头家睡了。
“我也是人生头一次听说男人也会孕吐呢,到底是读过书的,和咱们不一样。”张小花看到玉树做什么都说好,理由是读过书的就是能干。如今玉树能干得连孕吐都学会了,林子打趣他说:“姐夫会读书,会做饭,会种地,会爬树,如今连怀孩子都会了,要不干脆替三姐把孩子生了吧。”
玉树捧着酸得不能入口的青梅糖和春芽特制的酸橘子糖吃:“要是能,我倒是想替春苗生呢,她一个女人,平常只拿根绣花针,哪里有力气生娃娃啊?小妹,你说我要不要去买点人参准备着?”
林子看着这个快要能被风吹跑的姐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在三姐一指头就能把你推倒好吗?
张小花看玉树和林子斗嘴,把林子拉去了暖房,如今家里有两个人等着丝瓜吃呢。
“小东家啊,小姨子少和姐夫说笑。”张小花看着明年就要出花园的林子说。黄大妮上个月被家人接回去说亲了,自从玉树添了孕吐这个症状,黄大妮恨不能捧了水杯跟在玉树身后,二春媳妇看着实在不是个事,叫了黄大舅来把人领回去了。这个月二春媳妇趁着还没到年底最忙的时候替青田把媳妇娶了回来,如今两口子都在春芽这里干活,人手倒是还够。
“小花姐,”林子将花蕊摘下来一朵一朵授粉,“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我跟大姐一样,将来不嫁人。嫁人可太可怕了,生孩子更可怕,你看我娘,你再看我三姐。”
“小东家又胡说,这女人不生孩子,这世上就没人啦。”张小花知道林子一直孩子气,她经常把不嫁人挂在嘴边,春芽也不说她,宋大伯娘说过几回,她默默听着,回头照说不误。
“你说的也是啊。”林子停下来丢掉手里的花蕊,拍拍手说道:“那就让喜欢生孩子的人生,我好好学医术,好好种药,让她们都平安地把孩子生出来。”
张小花剪了小半篮子韭菜出来,她拉着林子的衣襟,把她的衣裳扯正了说道:“小东家再别说不嫁人这种话了,村子里又有人说东家要留着你在家里赚钱呢。”
“留我在家里赚钱有什么不好?再说大姐也没要我钱啊。”林子摇摇头,突然她警醒地盯着张小花说道:“是哪个说的,你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小东家哎,你就当没听到吧。”张小花看着林子等不到答案急匆匆地往外跑,连忙跟在她后面追了出来。
靠山村到了腊月总是要下好几场雪,水面也会结冰的,除了宽阔的清江江中心还能走船。林师姐趁着河水没有结冰搭了船来到靠山村。林师姐和当年差不多,依旧是姑娘的打扮,扎着两条辫子神采飞扬,看着比春芽年轻一大截。
“亲家大姐,我又来打扰了。”林师姐带来了许多府城的新鲜货,还有给新生儿做的许多小衣服,给春苗做衣裳的布料,还有玉树留在家里的冬衣。
“师姐,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春苗一把抱住林师姐:“你不知道,我衣服都不合身了,快没衣服穿了,玉树又不让我做针线,你看伯娘给我做的大褂——”春苗嫌弃地捏起宽大的衣角,“像个老太太。”
“我估到了,给你做好几套带过来了。”林师姐说出打开行李拿出新做的夹衣和宽大的袄子和斗篷,“你看这个是丝绵的,比棉花轻巧,这个是北方来的皮子,府城好多人这样穿,又宽大又暖和,我给你做了好几件替换着穿。”。
春芽看着拿出来给春苗的不是新衣就是布料,反而是玉树,带过来的明显是穿过的旧衣裳,不由得笑道:“林师姐一点也不像你的姑姐,倒像是你娘家人。看看对你多好,我倒是要替玉树不平不平。”
“春苗就是我的妹妹,臭男人谁要,我把弟弟送你了。”林师姐抚掌大笑:“瞧,我连贿赂你的礼物都带来了。”说着拿出两套适合春芽穿的衣裳,轻巧,不花俏,颜色也不是黑压压深沉,暗红的衣身藕色的镶边,碧色的裙黑色的压边。
林师姐给家里人人带了一件皮毛大氅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皮子,毛摸起来特别软,皮子也厚实。木头有了大氅也说:“这个大氅比三姐做的羊皮大氅好多了,路上一点也不冷。”
林师姐看到木头一天好几趟在外面跑连忙说:“皮子还有,我再给你做一个。”
十月底冬月初正是摘棉花的时候,张小花带着小草黄大丫天天去旱地里摘棉花,家里将要多两个新生儿,春芽担心棉花不够用,今年几亩旱地里种满了棉花。林师姐好奇的看着新摘的棉花雪白柔软,连忙说:“明天我也去摘棉花。”
“你可干不了这个活,”春芽拉过小草的手给她看:“棉花杆硬着呢,你那个手摘一次就能废了。”小草的手上是细碎的划痕,手背有几条血丝,手指头上甚至有几个流血的小洞。棉花可以摘收的时候棉花杆早就干枯了,棉花托又硬尖刺又藏在棉花的后面,一不小心就扎一下,就算是很小心了,棉枝也会划过手指头手背,轻的留下一道白痕,重的就是一道血印子。
春芽放下小草的手,拿出来一盒膏药给她:“跟你娘用热水洗手去,洗完手擦了药就别动了。晌午饭我做好了,碗也不用你们洗,看着你娘把手包好。跟你娘说,别说什么下午还要摘棉花呢,下午我带着木头林子去摘一趟也就差不多了,下次再摘且要等几天呢。”看着小草应了才放她走。
“农活真不好干呐。”林师姐看着春芽粗糙的手,手上布满了老茧不说,指节也比自己宽大。
“哪里有好干的伙计。就说你们绣花,整日拿针的手要不是好好护着早起茧了。可是为了不抽丝,保持手指头的嫩滑,一层老茧也不能长。要知道还不如长了茧呢,至少长了茧手就不疼了。我看你们绣半天,手指头通红的,一日一日重复着,手指头皮脱了一层又一层。”春芽拿着林师姐的手指头:“你这两个指头也不知道脱了多少层皮。”
“哎,不说了不说了,”林师姐不好意思地抽出手指头:“听说玉树做了你们村塾的先生,怎么样?还行吧。他啊,小时候可烦族里的那些小孩子了。”
林师姐对于自己弟弟孕吐这件事,真是看一次笑一次,春芽对这些不放在心上,宋大伯娘总觉得亏待了侄女婿,拉着林师姐道歉了好几次。
“该!这天底下的男人都该尝尝女人吃过的苦,他也就是少吃两口,还没弄一大不肚子让他怀着呢。”林师姐一点不在意,她反过来劝宋大伯娘:“伯娘,这孩子春苗怀着,生下来跟林家姓,又不是宋家人,凭什么要宋家人吃苦,林玉树跟着吃点苦怎么了?”
“这天下哪有男人怀孩子的。”宋大伯娘叫林师姐安慰得哭笑不得,只说春苗这个亲结得好,女婿好,林家人也好。
“是啊,这怀孩子的苦都叫女人吃了。”林师姐偷笑着说道,“幸亏我没嫁人,不生孩子。”
“对,我也不嫁人,不生孩子。”林子听得兴奋了,紧跟着说了一句。
“你这孩子又胡说。”宋大伯娘拍了她一巴掌,“这天下的女人不生孩子能有你们这些孩子?女人啊,这么辛苦用自己的血肉生下孩子来,怎么疼也不够怎么爱也不够。”
“伯娘,我对如意也是怎么疼也不够,怎么爱也不够,可是我生不出如意那么漂亮的孩子啊。”林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林师姐也很喜欢如意,给她拿了雪白的皮毛配大红的缎子做了个小小的带帽兜的大氅,如意穿起来只余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不得了。林师姐还去订做了一对镶了银铃铛的镯子给如意戴着,如意一走路就叮当作响,铃铛一响,大家都知道如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