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陆溪屿最终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管,同样脚下一跨,便轻轻松松回到了寒生在的小船上。而后又支着船桨将船划回了原先那个偏僻的角落,掀开木门上挂着的竹帘,低头钻进船舱,躺回了寒生的身边。
这个时候的寒生早就已经熟睡,船舱不大的空间里,他的呼吸声在均匀地起伏着。陆溪屿一听就觉得安心了不少,将外袍脱掉随手一扔,掀开被子贴到他身边,找好一个舒适的姿势,美滋滋地将他搂住了。
躺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起身在自己那件乞丐服的衣兜里掏了半天,最后凭感觉摸索出了一个环状的东西来。
陆溪屿将它举在透入窗户的月光下看了看,差点被它反射出的金光给闪瞎了眼。确定东西无误,甜蜜蜜地低下头,伸手在被子里摸索一番,将寒生的左手给掏了出来,借着月光,将那个圆环给一点一点套进了寒生的手腕。
完事之后陆溪屿反复欣赏着寒生手腕上那个金灿灿的镯子,觉得自己的审美怎么这么好,这玩意儿简直生来就是和他媳妇儿相配的。
接着他又把寒生的手给偷偷摸摸塞回了被子,自己也躺下,伸出两腿一手像八爪鱼一样搂抱住了寒生。
夜里的温度逐渐降下来,有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入船舱,将半个时辰前他们云雨所产生的热气全部吹散了去。寒生依偎在陆溪屿的怀里,于睡梦中不自觉地往他身上拱了拱,而后就被抱得更紧了。
*
寒生早上意识先头脑一步清醒,在一片混沌中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身边,没有摸着那个热乎乎的大块头,觉着有些不开心。但又不想马上醒来,于是只在船舱里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盖到身上,神识放松了下来,没过多久又昏昏睡去了。
直到感觉到有人在捏着他的下巴亲他,寒生这才猛地一下惊醒,睁眼就看见陆溪屿的那张大脸杵在自己面前,吓得他反手就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抬手间听见叮当一阵脆响,手腕上忽地一重,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小臂滑了下来。顾不得在那边捂着被打的脸龇牙咧嘴的陆溪屿,寒生一脚踹开他,翻身将左手抬至自己眼前,就发现有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挂在手腕上。
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金镯子。
想都不用想这是哪来的。
寒生坐起,举着带了镯子的手到陆溪屿面前,问他道:“这是什么?”
陆溪屿还在那儿对着自己被扇肿了的脸一阵猛搓,听见寒生叫他,赶紧一个激灵摆正了姿态,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伸头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镯子,随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可能……是昨晚你喝醉之后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昨晚我喝醉……什么定情信物?谁和你定情了?!给我拿走!!”寒生后知后觉捕捉到他话里的几个字,顿时气上心来,右手握住镯子就拼命想要把它从自己手腕上给拔出来。陆溪屿吓得赶紧扑上去制止他,边攥住他的手腕边喊道:“别别别别啊,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钱买的呢!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我不该说什么定情信物,这,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普普通通的镯子,你带着,你带着吧,你看你这白白细细的手腕配上这镯子多漂亮啊,天底下还能上哪去找这么和你相配的玩意儿呢?”
“……”
陆溪屿讨好似的半跪在寒生面前,将他手腕上已经被他半脱下来的金镯又戴了回去,握着他的手腕细细欣赏了好一会儿,喜滋滋地道:“真好看,我媳妇儿的手真好看。”
寒生都懒得理他,也不想追究他一个劲地喊自己叫媳妇的事了,把手十分嫌弃地从他的手里抽了回来,抬起手腕,低头头一回认认真真欣赏了一遍悬挂在那里的明晃晃的金镯子。
这只镯子很纤细,就如同他的手腕一样,没有花纹,也可能是因为有花纹的太贵,陆溪屿那个穷鬼买不起,所以才在一派琳琅满目的镯子里千挑万选选出了这个。
“还行吧。”
寒生看着看着眼里的笑意就有些藏不住,虽然嘴上十分不以为意,但面上的表情已经将他心底的心思给完全暴露了出来。
陆溪屿在边上看着,也知道他心里是欢喜的,更是油然而出了一股洋洋自得,屁股磨蹭着船板挨到寒生身边,用右手搂住了他,噘着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阿生,其实这个镯子还有一只,和这个是一对的,分别戴在两只手上,但因为现在我攒的钱只够买一只的,所以就先和老板赊了一段时间,让他帮我把那只镯子先收着,等有钱了再过去和他买。”
“……”
寒生抚摸着镯子的手停下了,他翻了一个白眼,刚想说“干脆穷死你算了”,但想想自己毕竟是馈赠的接受者,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去骂他,多少会有些把他赠送礼物的行为当成理所当然的意思,所以就及时刹住了车,把这句话硬生生从嘴边吞进了肚里。
“……挺好的。”寒生不知道说些什么,从嘴边生硬地挤出这么一句。
“好啦,你喜欢就好,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你会讨厌这个呢。先起来吧,南斗院那边给你做了牛肉面送过来,碗里放的肉都可大一块了,等你洗漱完我就端过来给你。”
寒生点了点头,趁着陆溪屿钻出船舱去给他端洗脸盆的时候,慢慢转过身子准备去角落里找被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可才刚刚活动了一下身体,后腰处立马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一下子没忍住叫出了声,双手捂着腰满脸痛苦地栽倒了下去。
船舱外哐当一声响,陆溪屿丢了手上的脸盆就连滚带爬冲了进来,口中急切道:“阿生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怎么声音很疼的样子?!”
寒生额头渗出了冷汗,趴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皱着眉头,手死死捂着后腰发疼的地方,脸贴着被褥,怎么也爬不起来。
陆溪屿扑过来扶起他。在这活动期间寒生的腰又狠狠闪了一下,疼得他一把揪住了陆溪屿的耳朵,贴着大吼道:“你慢点动!痛死我了!!”
陆溪屿立即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扶着寒生,直到他勉强能够龇牙咧嘴重新在褥子上坐好了,这才冒着被揍死的风险颤颤开口道:“阿,阿生,是我昨天夜里做太狠了么……”
“你给我闭嘴!这种事情你也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说!!”
寒生本来就腰疼的受不了了,被这家伙这么一句话又闹得羞愤的要死,一张老脸都红透了,撇过脸去晾了好半天,这才又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对陆溪屿发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我走不了路,抱我出去!!”
陆溪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让寒生面对面地跨坐在自己腰间,自己用一只手将他从被褥上托了起来,随后低头弯腰,轻轻松松抱着他出到了船舱的外面。
寒生身上哪哪都疼,之前看镯子的时候注意力太集中都没有感受到,现在这么一动,全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似的,连走路都脚下无力,每一步都随时可能会倒下去。
陆溪屿抱着他坐在船舷上,给他漱口洗脸,又将衣裤一一穿好。等到都收拾干净了,便端起一旁早就拿碗盖好放在那里的面递给寒生,自己则退下,待在一边撑着腮帮子安安静静看他吃饭。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寒生这么坐着好多了,只要不动腰就不会疼,低着头大口吃着面前的那碗面,嘴里塞满了肉块含糊不清地道。
“嗯……”陆溪屿盯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觉得他甚是可爱,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的问话上,随口道:“啊,我们……我们等下去南斗院和大家告个别,拿上我们的行李就往兰阳去……”
“怎么又要回兰阳?不去那个鬼地方不行吗,为什么不直接回杪秋院?”
“嗯,啊,这个……因为……”
寒生等了老半天没听见陆溪屿的回答,扭头一看,发现他居然正像个花痴一样在盯着自己的脸流口水。气一下子又上来了,把碗一搁,筷子重重拍在上面,伸手过来一把捏住他耳朵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
“啊,啊啊……疼疼疼!我,我……”
陆溪屿抱头鼠窜,在船舷上打了个滚就闪至了一旁,寒生坐在原地动不了,气得只能在那一个劲儿地瞪他。
陆溪屿爬起来,怕寒生要接着打他,一时也不敢靠近,就在离后者一尺来远的距离盘膝坐下了,清清嗓子,认真道:“咳,因为我们此番去南丘,多少也是因为道盟的人来求我办事的嘛,怎么样也得回去给他们报个信说解决了,顺便在让他们给我付一点酬劳,嗯……道盟那么有钱,我应该能够从他们那里多讨一点过来的。”
“……”
寒生没有应答,也就当默认了。
等他吃完早饭后,陆溪屿划着小船到了岸边,遇到不少也刚从船上下来的南斗院弟子,和他们相互言语了几句,便背着寒生和他们一道往院里去了。
这会儿洪院长他们也都刚回来,一听说陆溪屿他们要回去了,连连叫人去给他们收拾行囊,并将路上的吃食什么的都准备好,又去库房里取了一袋银子过来,说是要给他们当做救南斗院一命的谢礼。
陆溪感到意外,他那么一个爱钱的人捧着这袋银子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还是趴在他背上的寒生机灵,笑吟吟地对洪院长说了不少感谢的话,转而恭恭敬敬地将那袋银子接了过来。
等到洪院长忙活去了,一时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陆溪压低了声音对肩头的寒生道:“喂,阿生,你怎么真把银子收下了啊。”
寒生掂量着手里银子的重量,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布袋来,松开袋口,从里面掏了一些放进去,道:“怎么了?我不就是把你心里想的替你做了吗?别在那里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你要不要瞅瞅你那表情,看着这袋银子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要是真的不要,你回去不得念念叨叨上一个月说到嘴的熟鸭子都飞了?”
陆溪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忸怩道:“哎呀,看破不说破嘛……不过不愧是我媳妇儿,真了解我~”
“……”寒生不想回他,把手上刚刚分好的一小袋银子扔到陆溪屿手上,道:“给,等下走的时候把这袋给成济。”
陆溪屿一瞧就开始嚷嚷了:“给林成济?为什么要给他啊!这是我的银子,我的!我自己都还不够用呢,还分出四成来给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我才不要!”
寒生当即就狠狠拍了陆溪屿一脑袋,啧道:“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自己的徒弟你自己都不好好对待,还有谁来替你对他好?每个月拿着人家的薪水给着他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零花钱,你脸皮哪那么厚啊?人家南斗院虽说包他吃住,但不可能在给了他薪水之外他买什么都再给他钱啊?”
陆溪屿忽地十分心虚地定住了。
对哦,既然林成济的薪水都被他拿走了,而自己每个月又只给他五百文……那他出门去买东西吃饭,都哪来的钱?五百文不几天就用没了?
“……”
所以在临走的时候,陆溪屿在一群前来送他们的人群里把林成济给揪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把寒生给他的那袋银子拍在了对方的手上。紧接着,他就在林成济的眼睛里看见了满目的震惊和一秒就夺眶而出的泪水。
陆溪屿原本想直接走,但看看他的那副表情,还是勉强补充了一句:“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给我写信。”
而后他就看见那小子的眼泪哗啦啦掉下来了。陆溪屿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是把手放在他头上摸了摸,道:“别哭了,师父走了。”而后将背上的寒生往上提了提,转身,带着行李跨出了南斗院的大门。
在他离去的身后,江元青站在洪院长的身边,望着陆溪屿和寒生的背影,道:“师父,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去杪秋院啊。”
“哎哟,等下回在他们那边的宴席吧。你这小子,还是别表现的太明显,一天到晚老想着去杪秋院,这模样谁看了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元青面色微红,低下了头。
一旁的林成济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师父师娘的背影,这时身边忽地挨过来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看,是沈温茂。
林成济一抹眼泪,把手里的那袋银子举起来给他看:“当当!我师父给我的!”
沈温茂垂眸看他:“嗯。”
“走哇沈兄,我现在有钱了,我们喝酒去!我倒要看看你的酒量是不是真的比我好,我都怀疑昨晚宴席上你是不是作弊了!”
沈温茂抿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