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的灵力不断从身上涌起,乔砚深手中握着灵石,借其中微薄的灵力再次往上跃了一个小境界。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后睁眼,其中明亮的颜色在闪烁一息后沉下,复归原先的深蓝。
差一步圆满,圆满后便破境筑基。每个大境界的跨越都要面临雷劫,越高越是凶险,但她现在还未筑基,身体强度同凡人无太大差异,又缺乏能帮忙抵御雷劫的宝物,恐怕到时也是要到鬼门关走一趟。
院外遥遥传来喧嚣,可结界并无动静,她当是有人打闹,未分出心神去注意。
直到沈离夏一头扑进屋中。
“学姐!”
作为自小因对自己严苛、保持着各方面拔尖而被老师交以班委任职的优等生,乔砚深一听这声音便知事情严重程度了。
大事不妙,学妹绝对闯祸了。
不会是把灵田毁了吧?还是不小心让顽皮的灵兽跑走了?
虽然听起来损失很大,但只要她一直攒着灵石,应该也能贴上。
然而沈离夏下一句话打破了她刚经过自我说服得到的平和:“我把堵你的那几个给炸了!”
炸了?
乔砚深难得地宕机了一刻,心里起伏剧烈,声音甚至不易察觉地带上了一分欣喜:“你可以修炼了么?金火灵力融合后确实可以达到爆炸的效果。”
沈离夏欲哭无泪,方才的镇定尽数消失,喊道:“我用了雷火灵珠!给他们腰都险些炸断啦!”
学姐第一时间居然没去关心她说的事,而是把重点投到了她用的手段上。
只是沈离夏也没注意到,她在看到乔砚深的瞬间便卸下了全部的力气。之前的冷静与凶狠也已然不见,像是怒火消下、后知后觉自己闯祸了的孩子。
她身上的色彩如具有安抚少年的特殊能力,让沈离夏放松下来。
乔砚深犹豫了一下,走到沈离夏面前,对她微微张开双臂。
这是可以进一步接触的信号。
不多踌躇,沈离夏整个扑上去,但并未紧抱,只是扶着乔砚深手臂,将脑袋靠在她肩上。乔砚深听见少年急促的喘息声与加剧的心跳交加,心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学妹如此受惊的模样——看来场面确实惨不忍睹。
但沈离夏没事就好了。
她将手放于沈离夏背上,轻轻拍打着安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待着沈离夏稍稍缓过来些。
少年埋在她肩上好一会儿,见没听见斥责,小心地抬起头,声音闷闷地响在她耳边:“学姐不怪我么?”
“不怪。”乔砚深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那群人实力强大,品行恶劣,她本就一直担心沈离夏会被牵连着遭到针对,看对方经此一遭也未受伤害,灵力探测一番后没检查到异样,心里终于略微落定。
“可我伤人了。”
“那些人本就图谋不轨,你做得应该。我先前叫你莫要干涉,只是担忧你受影响。”
沈离夏性子热烈,比自己更能体味冷暖,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现,但对于修士而言却易生灾厄,受心魔等物困扰。
乔砚深时常也对此感到古怪,为何爱憎分明者反倒要收敛,叫无情道占据主流——就像天道筛选一般,只要斩绝七情六欲的傀儡。
她不讨厌沈离夏的性子,像一束火焰,照亮了她在茫茫长夜中踽踽独行的道路。
“这会牵连到学姐的......”沈离夏终于说出她最忧心的一点,“他们肯定会来寻学姐的仇,是我太冲动了......”
也太不精打细算了,若是直接杀了就不会再滋生事端。这半句沈离夏捂在心里,没说出口。
乔砚深又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背,重复道:“这并非你的错,他们既然已经有对我不利的念头,那再进一步是早晚的事。”
说完,她的手搭上沈离夏的肩,将她轻轻推开一些,又捧起对方的脸。两人目光相接,乔砚深看到少年眼中涌动的歉疚与惊魂未定,于是与她额头相抵。稍低一些的温度由此传递过去,某种让人安心的纽带再次将她们联结在一起。
沈离夏冷静许多,小心地蹭了蹭乔砚深,感受对方柔软的发丝摩擦着,咕哝道:“他们想强行拆了结界。”
原来如此。乔砚深了然于心,叹息道:“竟是这种手段都能用上......罢了,他们现在应是回去了,我们先坐下慢慢说。”
语毕,两人分开,乔砚深如昨日一般去灶台处烧水泡茶。
不过这次她悄悄往沈离夏的茶杯中丢了几块糖进去。
沈离夏则盘膝坐在书桌边,计划着今天之后的行程。
伤了人,恐怕会被追究,这宗门大概待不下去了。离开宗门,不会成为江湖悬赏榜上的人然后遭到追杀吧?境况似乎更糟了。隐姓埋名踏上流浪人生,乔装落魄人家至风波过去——不行,她不想看学姐穿那种麻布口袋般的衣物。
况且踏入宗门是学姐努力得来的结果,怎么能因为她就前功尽弃。
事情也是她犯下的,不如她今晚月黑风高夜收拾好行装离开这里,如此就不会连累到学姐了。
正思考着,茶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打断了沈离夏的思绪。乔砚深知道她每次一想起事便全神贯注,于是刻意放得重了些。沈离夏乖巧地坐端正,收回漫天飞的思绪,等待乔砚深开口。
“我接了任务,在第三域。地跨三域,他们没有理由追来,背后世家的手一时间也伸不到那里。我们可以借此机会韬光养晦,等实力提升后再处理此事。”
乔砚深没等沈离夏接话,快速解释起来。
“我知杂役不能接此类任务,但目前事态紧急,我不放心离夏你一人留在此处,所以你与我一同前往第三域。任务内容是第三域的魁州疑似出现精于幻术的鬼怪,许多人为其所扰。此鬼怪可牵人入梦,入梦者醒后虽身体无恙,却财物尽失,有些衣服都被扒去。宗门要求解决事端,我们且去探探这幻术背后究竟是何面目。”
“好,我和学姐一起去。”沈离夏点头。
“此行并非我们二人,还有一人也承接了这一任务,且留了传信点。我稍后传递信纸,叫那人今夜就来会面,看看是哪位。”
可千万别中头彩是那堆人里的其中一个啊......沈离夏默默祈祷。
乔砚深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补充道:“我听林风华师从九枝真君,他身边其他人也应是如此。但这位似乎是苍灵真君的徒生,无须太过担心。好了,快去收拾行装,然后赶紧休息一会儿。第三域很是遥远,御剑离开宗门后还要经一段水路。”
说到这里,乔砚深感到些许怀念。她是在水乡长大的人,尽管因过去一些事情对水抱有些微恐惧,但又难免触景伤怀,对连绵的河流有着奇异的情感。
喝过茶后,沈离夏去收拾先前画到一半的符纸,本想写一纸留言托乔砚深传到季芸那边,可想到这样恐怕只会留下踪迹且牵连她,就打消了念头。
还是不要制造多余的因果。
她听乔砚深建议去小间里休息,为晚间的跋涉做准备。
这回沈离夏睡得极浅,没有像之前那样无意识地动作,而是紧紧攥着被子,静静地沉在冰凉的梦境中。
光束如常入户,一人走入小间,坐在沈离夏身侧,目光同如水般的月光交融,落在少年面颊上。
乔砚深伸手抚上少年眉心,摩挲着那皱起的弧度。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宛若触摸的不是皮肤,而是惹人心惊的易碎品,一团虚弱至极的焰火。指尖传来一阵湿润,她低头细看,发觉对方额间已泌出一层薄汗。
她沉默着继续沿对方面上的轮廓描摹轻抚,直至听呼吸声逐渐平稳时才收回手,到距离少年不远处盘膝坐下,运气稳固起修为来。
夜色渐深,雾霭四起,山林间万籁俱寂。
一人御剑而来,站于院门前。院内有人言语,隐约透过有些微破损的结界传来。
“......你怕火么?”
“是有一些......”
声音渐渐近了,院外的人静立于月光中,发间翠绿的新叶发饰随微风晃动,成为唯一一抹亮色。
沈离夏前脚刚走出院门,便惊讶出声:“唐师姐!”
乔砚深紧跟着走出院落,见是熟人,微微放下心来,向对方颔首致意,微笑道:“看来此次任务无需担忧了。”
空气中除了清冷的露水气息,隐约间还残留了淡淡的焦味。唐怀柔抬手揽过一丝仔细嗅闻,眼中露出好奇之色:“原来是乔师妹和沈师妹。这里先前是有过什么事么,怎有一股怪味?”
沈离夏心虚地摸摸鼻尖。
“可能有脏东西跑到这自燃了吧。”乔砚深轻描淡写道。
自燃?这可真稀罕。
唐怀柔知趣地没有往下问。她近日也有听到些风声,本想多打听打听,奈何师尊近日出关,管她极严,叫唐怀柔赶紧把今年的贡献点攒齐,好同自己去秘境探险,为之后的宗门大比做准备。
不过看样子事情是解决了——至少解决了一些,那她就等师妹们自己开口说好了。唐怀柔能看出两人性子皆是要强的类型,不会轻易向人寻求帮助。
如此也好,经得住磨砺。
她翩身踏上长剑,用眼神问沈离夏要不要一起,对方赶紧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师姐御剑风格太豪放,还是免了。
乔砚深见状也抽出长剑,使其悬于空气后走上去。沈离夏跟着她一起跳上长剑,稳稳地站在后面。
唐怀柔看得有趣,不料接下来更是精彩——只见乔砚深微微抬起双臂,微微旋过身向沈离夏点了点头。晚风拂过她的长发,如在夜中荡漾起丝丝漆黑的涟漪。沈离夏会意地伸手,紧紧环住乔砚深的腰,贴在她身后。
几乎在两人紧贴的瞬间,乔砚深面上便浮起淡淡的红晕。她肤色苍白,一分多余的颜色也显得清晰可见,底下的剑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可惜身后那人从抱上来后就闭起了眼,瑟缩在她身后,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不自在。这一来,任凭再滚烫的温度也被夜风拂去了。
唐怀柔收回视线,在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却止不住笑意。灵力闪烁,层层环绕于剑上,犹如粼粼波光,她转过头,先一步向目的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