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寅被绑在山寨中间空地临时树起的木杆上。他怨恨地看着喜气洋洋的来往人群，这些低贱的泥腿子竟敢以嘲讽和仇恨的目光打量他，竟敢在他身后吐口水。

自他读书起，从没有人敢这么轻视他。但他口里被塞了布条，连语言发泄都做不到。

头顶隐约传来嗡嗡声，蒋寅以为是蚊子。直到嗡嗡声转为轰鸣，他惊醒般地抬头看去。

黯淡星光下，影影绰绰有头方形轮廓的怪鸟。

怪鸟在山寨上方盘旋，引起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它最后停在没人的空地上，腹部发出白光，一道光束打在泥土地上，出现两行发光的白字。

蒋寅瞪大眼睛，脑袋的震撼更甚于刘麻怪推倒他那一下。

寨子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去。

嘈杂声中，花白头发的妇女突然跪倒，状若疯狂地磕头，痴痴说道，“神仙来了，神仙来了！”

痴狂在蔓延，无论妇孺还是土匪，都伏倒在地。

匆匆走来，看到“神迹”的刘麻怪激动不已，抓着罗狗屎的手说道，“狗屎啊，我们以后吃喝不愁了。这不是真神仙，谁是？我们最早到神仙身边，我们……”

刘麻怪说着抹起眼泪，“娘啊，爷（父亲）啊，我要出息了，要出息了……”

邓大刀和贾闷头姗姗来迟。

贾闷头抬头看了眼无人机，心里发怵，“刀爷，这不是江湖骗子能搞出来的。”

邓大刀苦笑道，“不止，开始便不是江湖骗子的手段。蒋寅喊人埋伏的事，蒋寅也交代了，确是宝贝里的那般。那两人就算不是神仙，也不是我们能惹的。只是不晓得，小小的大刀寨，为何被此等人物看上。”

贾闷头道，“莫管为何，我只听刀爷的话。”

邓大刀欣慰地拍拍贾闷头肩膀，随即迈步上前喊道，“且莫跪了，哪个认得字，看看神仙甚么指令。一直傻跪做甚，误了神仙的事谁能担待？”

刘麻怪如梦初醒，拉着罗狗屎叫人起身，自己去看字，好一会反应过来，一脸尴尬地看向邓大刀。

邓大刀会意，对身边的贾闷头说道，“闷头，问蒋寅这几个字甚么意思。”

口中布条被拿走的蒋寅呆傻地看着发光的字，直到贾闷头不满地喊了几声，他才出神地喃喃道，“这几个字是‘已到山下，速速来接’。”

刘麻怪兴奋地鼓掌道，“神仙终于来了！大家跟我一起去接！”

众匪欢呼雀跃。

刘麻怪作势要领众匪一起下山，却被邓大刀阻拦，“大家一起去不好。”他面朝匪众说道，“山路不宽，又是夜里，容易出事，就是没出事，这么多人挤在山路上，你们不怕碍到神仙，让神仙不高兴？”

众匪交头接耳，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还有不少人的目光看向刘麻怪。

说实话，刘麻怪觉得邓大刀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不是打自己脸吗？刘麻怪心里不舒服，想反驳，又碍于邓大刀的威望，不敢说什么。

场面略显僵持，彭水田站出来推了把，“刀爷和刘麻怪带几个人去接神仙，我们趁着这段时间再检查一番寨中布置，莫到时候接神仙没出事，到了寨子里倒出事了。”

邓大刀笑道，“彭水田说的有理。刘麻怪，你选两个，我选两个，六个人够了。你选哪两个？”

刘麻怪有些懵，但好几道炙热的目光看向他时，他立即认识到这是个重要的机会。

“罗狗屎。”罗狗屎是不能少的，这是他认为的重要盟友。至于另一个？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摩拳擦掌的缺把头和艾胖子身上。他没思考多久，“艾胖子。”

闻言，艾胖子欢喜不已地跑过来，缺把头和其他人都焉了。

邓大刀点的更快，“贾闷头和蒋寅。”

众匪愕然，连贾闷头和彭水田都如此。刘麻怪更是强烈反对，“蒋寅如何可以，邓大哥你莫……”

刘麻怪没说完，邓大刀已走到刘麻怪身旁，附耳轻声道，“要是神仙真的不想放过蒋寅，我们便在寨子外头做掉他，如何都好圆过去，没人会在意。若等神仙进了寨子，神仙为面子宽恕蒋寅，蒋寅捡了条命，我们不好动他也就罢了，只怕神仙心里认为我们办事不牢靠。”

刘麻怪恍然大悟，又深为疑惑——邓大刀到底想救蒋寅，还是想杀他？

邓大刀指使贾闷头放了蒋寅，许多土匪不解，但没有刘麻怪带头反对，他们也只敢嘀咕。

被绑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万分憔悴的蒋寅被贾闷头扶到邓大刀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拱手道，“多谢刀爷。”

艾胖子当即阴阳怪气，“为何不谢谢麻怪哥哥。”

贾闷头警告他别挑事的眼神扫过去，艾胖子立即缩回去。但几人都没想到，蒋寅竟然真的给刘麻怪也拱手了，“也多谢麻怪兄弟给我机会。”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邓大刀打破沉默，“快下山，莫让神仙等久了。”

……

大刀寨所在的山头下面，刘今钰一手拿手电筒，照着被捆手且串在一起的刘鼻子四人，一手持斧头，目光时刻在四人身上逡巡。

杨文煊坐在石头上，腿上摆着台笔记本电脑。他敲着键盘道，“我让无人机回来了。大刀寨的人下山了。”

刘今钰点头，她已经看到半山腰上的火把。

将近两刻钟后，他们见到了大刀寨来人。

六个人里除了一身肥膘的艾胖子他俩不熟外，刘麻怪和罗狗屎他俩当面见过，邓大刀、贾闷头和蒋寅则有无人机拍摄的照片，他俩并不陌生。

反观初见刘今钰和杨文煊的邓大刀四人，在敬畏之外或多或少都流露出惊诧的神色——这倒不是因为两人的奇装异服或是养尊处优的外表，毕竟视频里已见过几次，而是刘今钰的身高。

一个女性，竟比大刀寨最高的贾闷头还高出半个头。加之骨架较大，肌肉多，气势足，其气场比之邓大刀和贾闷头也不逞多让。

双方短暂的打量尚未结束，蒋寅扑通跪地，额头与大地几次亲密接触，听到声音就觉得生疼。

“竖子蒋寅，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上仙，自知罪不可赦。然众生皆有求生之本能，竖子亦然，恳请上仙饶命，留我罪身，往后我必为上仙前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蒋寅说的官话——准确的说是官话跟本地土话融合的明代“宝庆府塑料官话”，这回不但刘今钰听不懂，连杨文煊也是一头雾水。他俩费了番功夫才弄明白蒋寅在说什么。

“甚么肝脑涂地，鞠躬尽瘁的倒也不必，”刘今钰道，“只要拿下唐家，这事便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