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你应该听过见山是山吧？”白翕突然开口。

陆霁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沉闷地应声，“嗯。”

“世间都是空手而归、意兴阑珊。”白翕说着，伸手拍着他的背脊，“你只是第一次遇见那座山，所以听不得什么好言相劝，可是世间的失去都是应失去，山还是山，你还是你。”

这是一句颇有禅意的话，可是对他而言却什么都不是，陆霁没有说话，他看着白翕，白翕觉着他的目光，微移眼，对上那眼深潭，不喜不善。

陆霁并没有被劝动，相反，他有些愠怒，隐而不发，他一言不发。

白翕看懂了，他却并没有知难而退，是他招惹，是他的错，他该，他应劝：“鸟飞水流，山还是在的。”人死即死，哪能复生？他没说出口，他不想这么血淋淋。

“够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陆霁直接打断了，陆霁已经失去了耐心，“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轻舟已过万重山，你当我是什么？！”

陆霁本觉面前人就像是白翕，现在他觉得面前人一点不似白翕，不理解，不知道。

他也不想解释，他凝望面前人，眼睛里是失望：“我本是石心，我本是草木，是他曾爱我，让我疯狂长出血肉，他是我灵魂的出口。”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霁的声音喑哑低沉，像是胸口发出的闷响，灵魂中的哀鸣，说完他哽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可是没有说出口，反而剧烈的咳嗽起来，陆霁却很倔强，他一边继续咳嗽一边说：“你说的那么轻松，那你走过去了吗？”

白翕赶忙拍着他的背，他看着陆霁，眼中满是疼惜，算了，他不劝了，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他只不过是再次挑开了伤口，他很失败：“对不起。”

陆霁没有回应，他咳嗽完，没有说话，或者说，两个人有大半个下午都没有再说话。

陆霁的钓鱼技术并不能用好坏来形容，毕竟他只是单纯地将裹满饵料的鱼钩抛下水，然后再将挂上的鱼提起来，以正常成年男人的力气在这条野河把鱼拉起来不难。

一个下午的时间，白翕看着，陆霁钓着，提起来了四条，加上最开始白翕钓起来的那条小板鲫，五条，收获不少，虽然不大，但拿回去无论是做猫饭还是煮鱼汤都行。

白翕拎着水桶、提着他的马扎跟在陆霁身后，那只黑猫依旧跟在他身后打转，两人一猫赶在饭点前回了宅子。

白灵均也是这个点来的老宅，给几人做饭，他主动把那桶渔获拿走，道：“鲫鱼炖汤，其他的我煮了做猫饭。”和白翕的想法简直一模一样。

白翕有些累，虽然他是坐在河边，天气也不燥热，很是秋高气爽，但他恹恹地打了个哈欠，陆霁看了他一眼，终于主动开口说话，愿意搭理他：“你先去洗澡。”

他依言站起来，耷拉着步子走进房间。

陈垣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弋了一个来回，凑到师兄身边，说道：“我感觉这次回来先生和白哥之间的相处自然了好多，那句话怎么说……不打不相识，虽然也没打架，但我感觉：先生救这几次之后两个人熟了好多。在我家那段时间，白哥和先生之间真是尴尬死了。”

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白灵均也能察觉得到，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今天上午先生几乎是明摆着要将白晞当做替身，他怕两个人吵起来，先生面子挂不住先带了陈垣出门，又担心白先生独自一人面对先生不好，就在打发陈垣出门买水果之后，一直站在门外等着，里面要是有什么动静他第一时间冲过去。

两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异常的响动，没有吵架，平静地像是一件寻常事。白先生对先生总是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包容。

白灵均没有接话，他知道陆霁并没有那种病态的观念，白晞对先生更像是亡人的虚影，但他还是提起了精神，他怕陆霁陷进去，也怕白晞陷进去，到时候会把自己和白先生都伤一遍。

白灵均打定主意，他要找机会盘敲侧击地问问白晞，问问白先生知不知道先生的往事，当作提醒，先生很清醒，可事情总是办的稀里糊涂，他只能和白晞说清楚，如果觉得委屈就拒绝掉先生，先生不会为难他。

——

等白翕洗完澡出来，白灵均差不多把饭菜端上桌，他做的依旧是家常菜。

白翕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他才发现陆霁对于吃饭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毫不上心，他以前和陆霁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陆霁的饭量喜好他一清二楚，但是陆霁现在不仅吃得少了，就连吃菜也是相当敷衍，不怎么夹菜，也在意自己夹的是什么，一副没有胃口心不在焉的状态。

虽然陆霁在他死后保有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来“找”他，但是这随缘的活法他实在是不认同，活都活了，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些呢？陆霁。

为什么要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活下去，明明你什么也没做错。

白翕气不过，主动给面前的人夹菜，好在陆霁也没拒绝，他吃了下去，但是吃饭的速度很快，似乎是怕了他的热情，白翕没有办法，他甚至连生气都没有理由。

吃过饭，陆霁把两个人都留了下来，让陈垣复盘他跟着自己出的委托，又紧锣密鼓的安排了陈垣的下次行程 —— 安排陈垣跟着白灵均一起出接下来的委托，而他要休息一段时间。都妥帖的安排好，陆霁才让两个人回去。

白翕虽然洗了澡、换了衣服，但他并没有立即去休息，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有些生闷气，他不应该生气的，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忍了忍，他在两人走之前给三人洗了水果，做了果切，看着三人吃完。

陆霁一向会做表面功夫，吃了几块西瓜，不多，看起来像是很健康。

做完这一切，精神不济的感觉又涌上来，他其实已经有些困倦了，靠着沙发疲得眼皮一坠一坠，等着几个人吃完。

听见两个孩子出门、关门的声音，他有些清醒，可头还是忍不住向前栽去，没有栽下去，反而是碰到衣料和衣料下的身躯，陆霁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抓住他的衣领，及时拖住他向下到的身体：“睡觉。”

只有两个字。

“我真的能睡在你床上吗？”白翕慢悠悠地起身，睡眼惺忪，大号的拖鞋耷拉着，跟在人身后进了卧室，他歪着头，真诚地问，两个人下午的对话并不算愉快。

“是。”陆霁肯定地回答，从隔壁拿来新的被褥，放在那张沙发上，他脱了鞋，微微躬身窝进沙发，长发垂在沙发上，侧眼看他，他似乎并不在意下午发生了什么。

好吧，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陆霁都像他证明了——可以，没问题。

好罢，白翕点点头，困意上头，脑袋糊得像浆糊，他看向陆霁，像是要当个称职的替身，他问出口：“你想我朝向你吗？”

陆霁微顿，看着他的目光复杂，他应该也不太能明白他的屡次让步，可他终究是渴望的，陆霁微微点头：“好。”形似就形似吧。

好罢，白翕倒在床上，滚了一滚，把自己塞进去，侧身向着陆霁。

陆霁的被褥弥漫着一股让人放松的淡香，是他靠在陆霁身上、贴的极近才能闻到淡淡松香、沉稳而内敛，意料之外得让人放松。他感觉他的身体都变得软趴趴、懒洋洋起来，睡意翻涌，比坐在沙发上还要猛烈，一拽就沉沉睡去。

再一睁眼已经是清早，他拿起床边的手机，早晨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