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祭叹了口气，歪头看向了声旁空倚。
墨青松马上推着许晟过去坐下。
“晟儿松儿，你们可知那二位是什么人？”
许晟攥紧了拳头，指尖刺破皮肉，细细的发着抖。
墨青松摇摇头。
“魔尊之子，魔族少主。是未来的魔族之主。”风祭言尽于此。
他知道，少年情谊难以割舍抉择。
也清楚，他们知道该做什么。
这是墨青松没想到的，怎么会是魔族少主呢？
他心里很乱，很吵很杂。
早有预料不是吗？许晟自嘲一笑。
黑牢里及时的施救，相处时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一个魔族少主，三番两次的救素不相识的他，他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掩面的黑雾。
许晟哼笑出声。
墨青松扭头看他：“师兄，你怎么了？”
许晟没答，起身道：“师叔。”
“去吧。”
话音落下，许晟走了出去。
风祭在凳子下看到了一滴血。
鲜红艳丽。
风祭摸摸墨青松的头，眼里惧是不忍：“松儿，你也回去吧。”
墨青松回到了住所，许晟并不在，房间里一片沉静。
奇怪，师兄会去哪？
刚刚许晟的异常清晰可见，他很担心。
墨青松忽地抬起头，飞快的往南面奔去。
重新回到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墨青松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那个猜测越发浓烈。
师兄你在吗？墨青松刻意放出灵力气息，如果许晟现在想一个人的话，他就去山下等。
没多久，许晟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石桌旁，向他招手：“青松，过来坐。”
墨青松说不上来，他觉得师兄现在很怪。
很不一样。
他走了过去：“师兄，你。”
墨青松欲言又止，又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们几人中，应该没人比师兄更难以接受，钟离兄是魔族少主了。
许晟凭空在桌上摆好茶什，在他面前细细泡着茶。
动作神情还是一贯清冷孤傲，可墨青松偏偏觉得对方在难过。
也觉得，这茶不是给他泡的。
许晟开口了。
“青松，你知道吗？他救过我两次。”说着说着许晟笑了。
当初对方说起的时候，他还认为是连墨青松的也一起算进去了。
原来，单单是他的啊。
墨青松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师兄。
尽管来时猜测过，这会得到答案，他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和许晟一直待在这竹屋中的那个魔族竟然是钟离润泽。
那他，那一剑。
墨青松心下微动。
原来只差一点，他们离真相就只差一点。
墨青松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许晟自顾自：“当时我用了秘法，做好了和涂因同归于尽的打算。也没想过还能活着。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一片虚无，我甚至连疼痛都没能感受到。”
这是重逢以来，许晟第一次提起那天的事，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刺针，往墨青松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扎。
那种无能为力，他真的怕极了。
“我醒来时，他就坐在那。”许晟伸手指了指大敞开门的屋内：“周身魔气将自己遮挡严实，一点点将灵力运转入我的体内。”
许晟垂眸：“他到底是有多害怕被发现。”害怕到即使自己尚在昏迷，也不愿撤除魔气。
也要将自己掩盖在黑雾之中。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许晟自嘲的说。
当初的一切明晰，他知道了对方所有动机。
知道了那些相处时的侃侃而谈，似曾相识相见恨晚。那些对他习惯的了解。
小到喝什么茶，看什么书。
这就是情吗？
许晟不懂。
能让一个人忘却立场，小心翼翼。
对方做得到，可他做不到。
许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
可能只是没地方去了吧。
自己的住居，里面关着两个魔界少主。
自己还可以住哪？
许晟的茶泡好了，他盯着热气腾腾，少见的走神了。
天空中成群的鸟儿飞过，叽叽喳喳一片，冷风呼呼地吹，杯中的茶早已经凉了。
弥漫的热气消散，许晟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迷茫的。
他猛然惊醒过来，别开了头。
他这是在做什么？
墨青松担忧的看向许晟，眼中是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他居然想不出一句话安慰师兄。
他该说什么？
在扶桑的时候，是钟离润泽救的师兄。魔宫一战中，还是对方救的师兄。
两次，次次墨青松无能为力。
可是......
人是师父要抓的啊。
“走吧。”许晟站起来，脸上茫然不在，是一贯稳重可靠，修士楷模的样子。
回到客居时，已是深夜。
墨青松罕见的没在庭院看见千椿。
许晟看了结界笼罩，房门紧闭的地方。只一眼，他快步走进了墨青松的房间。
墨青松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风师叔。”千椿恭恭敬敬向风祭行了个礼：“上次渡劫之事，还没当面谢过师叔。”
上次千椿一醒来，就见到了墨青松和满屋狼藉。后来又跟着换了住处，一连贯的事下来，一直没和风祭说上话。
对于这个长辈，他无疑是尊敬感激的。
风祭摆了摆手，招呼他坐下，问道：“入了大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千椿认真道：“入世除魔，早日入渡劫。”
风祭抬眼看向他，没想到对方这才刚进入大乘境，就开始又想再跨一大境界了。
他丝毫不怀疑对方此言的真实性，只是不免想到，太大的能力往往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这些小辈才多大。
“师叔打算如何处置钟离，处置魔界少主。”原是想说钟离润泽，话刚出口，千椿自觉不对，赶紧改口。
风祭喝了口茶，看着他笑了。
这些孩子啊，一个个心里想什么全表现在脸上，半点不懂遮掩。
“你觉得我会如何对他们？”风祭反问回去。
千椿抿了抿唇：“师侄不知。”
“那你想我怎么处置他们。”
风祭语气淡淡，换了种问法。
千椿低下了头。
诶！风祭叹了口气。让他离开了。
一早，墨青松是被一片吵嚷声唤醒的，屋内早已只余他一人。
开了门。
墨青松惊了一跳，庭院中围了一群人。
定睛一看。
除了四宗的人，他还看到了五家的人。不对，现在没有什么五家了。
墨青松反应过来，那就是他还看到了中域的人。
这些人实在眼熟得很，毕竟都是当初一起住牢房，一同逃亡过的‘老朋友’了。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墨青松迷迷糊糊的想。
晨风吹来，将他吹清醒了些。
他突然间咯噔一下，不好。
下一秒，一道男声传来：“再说一遍，将钟离润泽和那个钟离占逸交出来。”
语气咄咄逼人。
站在他对面的是四宗的弟子，为首的是自己的师兄。
墨青松赶紧跑过去，拨开人群，挤到了前面。
许晟对着对面说道：“我没接到这样的消息，人是我们四宗抓的，怎么处置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墨青松抬头看向自己师兄，印象中，许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
师兄的威严是不容置疑的，浑身总是凝着股冷意。许晟自己也知道，所以平日里都是尽可能的话语平淡。
这般锋利，墨青松在旁边都起了一层冷疙瘩。
听得出来，师兄生气了。
对面显然也感受到了。
只是微微安静了几秒，对面接着道：“许兄，我们在魔宫遭受的那些难道就这么算了，现在抓到了魔尊之子，我们总得讨回来吧。”
“况且，风前辈也没说不能。”男子嘀嘀咕咕道，他们可是得到了自家老祖肯定的回答。说那位对这件事是放任不管的态度。
他们这才敢一群人找上门来。
他此言一出，纷纷引起其余人的共鸣。
“是啊！说不定秘境陷阱的事就是他们策划的。”
其他人开始愤愤不平：“他们在中域隐藏了这么久。谁知道都暗中给魔族传递了多少消息。”
场面越来越乱：“南荣家叛变勾结的事肯定就是这两位牵桥搭线的。”
“杀了他们，为那些枉死的师兄弟们报仇。”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接着场面越来越乱。
“杀了他们，魔尊之子死有余辜。”
“杀了他们......”
“报仇，报仇......”
轰！
一道强劲的剑气散开，将那些悲愤向前的中域修士震住了。
一瞬之间，众人纷纷拿起武器。
为首一男子说道：“许兄，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包庇那两个魔族不成？”
被这一声换回了思绪，墨青松也没想到许晟会突然出手。
剑修的剑除了切磋讨教，是不会向正道修士出手的。
许晟面色冷淡：“我说了，人要交给我们四宗处置。”
男子一时间脸色铁青。
被关在黑牢中的记忆历历在目，那些恐惧至今还萦绕心头，他们回了家族之后连门也不敢出了。
生怕魔尊找上他们。
好不容易得知中域发生的大事，知道了原来他们中伪装隐藏着两个魔族，还是魔尊之子魔主少主。
那些阴暗可怖的经历一下找到了发泄口。
他们连中域格局变化，五家沦为一体都无所谓顾不上了。
只想，在这两个魔族少主身上疯狂报复。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来了，本以为看到的是四宗在处罚折磨两魔，没想到人家好好被关着，半点伤没受。
比起自己当初在魔宫朝不保夕心惊胆战的日子，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众人当场就炸了，要求要见两魔，结果许晟和这些四宗弟子坚决不让。
刚开始还好言相商，到最后，他们算是看出来，这些人压根没打算处置两魔。
在秘境的时候，就见他们与两魔相处亲密。
这么一看，他们怕是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将魔族放了吧！
呸，什么狗屁四宗。
两方僵持不下剑拔弩张。谁都不肯退一步。
墨青松心下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表面上四宗齐齐站在一块，但其实真正不想处置钟离兄两人的怕是没有几人。
他相信钟离润泽并未参与到秘境围攻中，相信对方从来没有想置他们于死地。
但他不知道对方事先知不知道这件事。
立场不同，他无法要求对方做些什么。
他可以不怪，但是其他人做不到。
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
平心而论，若不是知晓对方多次相救师兄，他也会恨不得杀死所有的魔族。
可，偏偏他救过师兄啊。
墨青松现在什么也不管了，许晟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不能再让自己的师兄受伤了。
对面前排的另一个女子扯了一下方才出声男子的衣袖，对他使了个眼色后，扭头看向许晟说道：“那我们希望四宗能给大家个交代，对于魔族之事，我相信风前辈也不会草草带过。”
其余人帮腔：“对，希望四宗能早日给我们个交代。希望四宗......”
女子抬起手，后面声音戛然而止。
她拱手道：“今日我们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向许兄讨得个结果。”
说完她转身，对着一同前来的人道：“走。”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没给许晟说一句话的机会。
墨青松担心的看向许晟，对方这明摆着就是在向他们施压。
好一招以退为进。
许晟一言不发，转身进了房间。
墨青松跟了上去，他已经没工夫管其他三宗的人怎么想了。
他看了眼结界内的房间，许晟刚刚做得太极端，对里面的人偏袒维护之意太明显了，这样会让其他三宗的人心里不平衡。
如果说昨日的止步不前刻意放水只是让别人心生怀疑，那刚刚的种种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墨青松知道原因，可别人不知道啊。
更何况，钟离润泽是救过许晟。可这有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没人会理解。
师兄会站在很多人的对立面。
两人房门关闭后，外面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看向了千椿。
“做好自己的事，师长们自会决断。”千椿淡淡道。
听完他的话，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各自回了房间。
走出庭院，男子立刻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就怎么走了？”
女子大骂一声：“你是不是蠢，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再说，让你现在去，里面的人你打得过几个？”
女子指向庭院方向，将男子推了推：“去啊，你去打。”
男子怂了下来，不自在的扭动了身体。
满是不满。
女子目光沉沉的看向庭院方向：“先走吧，过几天在过来。这笔帐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们又能包庇两人几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