嶂苔是县城,按理说离下面的小镇应该不能很远,是不远但得除了槐岭。所以几个人一大早就聚在一起商量这一天的攻略,当然激烈讨论的只有邱迟鹊和梁桁。
梁桁往屋外走两步朝天望去,看着那烈日梁桁面目复杂。索性回屋换了一顶紫白色的新遮阳帽,又拿出来三顶新的给他仨。
萧数靠在躺椅上接过青白色的,不解说:“你是有几个头?”
邱迟鹊接过粉白色的仔细欣赏,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呗。”
梁桁把蓝白色的给了罗屿琛,不愿搭理道:“便宜又实惠,多买几个怎么了?”
再说也不是他想买,是当初那卖帽子的人硬跟他说什么买几个再送多少个,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反正他临走前买十五个,那人见这场面把剩下的八个也一股脑的送给他了
梁桁看他们,没好气说:“不想要就还我!反正我不想被晒死。”
邱迟鹊立马进屋对着镜子带好,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们,无语道:“怎么你们都那么青春活力!?到我这儿就变粉嫩嫩的了!”
萧数嘲笑,罗屿琛说:“不挺适合你的吗。”
梁桁附和说:“对啊,你不是说老师同学都叫你小桃花吗?就这一顶粉的,我还找了好久!多配你啊。”
邱迟鹊咬牙,没办法拿人手软,硬硬的扯出个笑。梁桁在想萧英怎么办,那小孩儿别再觉得他们几个人孤立他,于是把那顶墨白色的拿出来准备等会儿给他。
萧数看了看手表,说好八点半走这都要二十了,说:“所以,说了半天到底怎么走?”
罗屿琛抛出选择题说:“公交还是出租?”
梁桁想了想说:“公交?”
邱迟鹊也同意,坐出租有点贵。
所以这场早会最后做决定的还是那两个不参与的。
罗屿琛若有所思道:“我其实有个想法。”
萧数不耐烦说:“有屁快放。”
罗屿琛看着他们说:“我姐有车,但我不确定她…”
邱迟鹊抢话,说:“让遥姐送咱们再接咱们,你确定她不会弄死你吗?大明星给你当司机啊。”
罗屿琛听大明星三个字就蔫巴,索性不说话了,梁桁却说:“可行吗?遥姐现在在家?”
萧数佩服的看他,说:“要不你去试试。”
说走就走,梁桁在走之前进东屋跟外公说了一声,几个人就出门了。走出路口朝罗屿琛家走,经过萧数家正好撞上要出门的萧英。
萧英被房梦葶打扮的小酷小酷的,看见他们就跑过来抱住梁桁,说:“大哥!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梁桁把那顶帽子戴在他头上,说:“美得你,收拾好没?”
邱迟鹊说风凉话:“呀,某人失宠了哟,萧英有别的哥哥了。”
换罗屿琛嘲笑。
萧数不耐烦的给他一脚。
其实他看着梁桁跟萧英的相处,他还挺舒心的,梁桁这个哥当的比他好。
“好啦!大哥,我们是要做公交去吗?”
梁桁故作神秘道:“你猜猜。”
到了罗屿琛家后,罗倦遥正在吃饭,家里就她一个人。
她喝了碗汤,刚准备收拾就听见声音紧接着就看见梁桁他们。
疲倦的容颜顿时舒展,笑着说:“你们不是要出去玩吗?”
梁桁刚要开口,罗倦遥又说:“你们来的正好,我需要你们帮忙!”
罗倦遥把碗筷拿到厨房里,带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屋。梁桁看到满床的稿纸还有靠在床边的那把吉他,他说:“你在写歌啊?”
罗倦遥想起这件事就心累,说:“是啊,一直在准备新专辑。”叹口气道:“槐岭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想趁着这次回来看看能不能激发出新灵感。”
萧英惊叹:“那把吉他好酷啊!!”
就是这一声赞叹让罗倦遥定在原地。
邱迟鹊也赞叹:“大艺术家的世界就是如此抽象…”
罗屿琛问:“找我们帮你写歌?”
梁桁眉目一跳,邱迟鹊震惊说:“我们…能行?”
罗倦遥迟迟不说话,几个人看过去,而罗倦遥却在盯着萧英看,几个人又看向萧英,萧英眨了眨大眼睛不知道干什么似的笑了笑,罗倦遥说:“有了。”
几个人疑惑,罗倦遥一下子就没那么疲倦了,她说:“新专辑让萧英帮忙,找你们是另外的事,我这次回来就有不少人联系我,眼看就要进八月了,嶂苔要开庙会打算请我过去演出。”
这句话得让他们逐步消化。
首先新专辑他们帮不上忙,而萧英可以。然后就是嶂苔请你去演出,你却找我们帮忙!?
罗屿琛先说:“你疯了?请你去干嘛找我们帮忙?”
梁桁震惊但更多的是好奇。
邱迟鹊和萧数不知道要说什么,萧英天真的插话:“演出?遥姐要唱歌吗!?”
罗倦遥瞪他一眼,说:“能不能让人把话说明白?!没大没小。”吸了口气继续道:“要说是在平常,我肯定会推掉,但是…这不准备走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所以这次我答应了。找你们帮忙是因为我还是想以乐队的形式演出,不去找我的队员是因为他。”指了指罗屿琛。
罗屿琛愣住。
罗倦遥的双臂交替在胸前,姿态悠闲缓缓道:“对于他而言,能与他并肩的只有你们。所以这次我不打算主唱,我玩架子鼓,主唱让罗屿琛来,剩下的位置你们自己选,小梁会弹钢琴吗?”
梁桁心跳加速,紧张又有些期待,说:“我会,但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尝试吉他了,一直没有机会。”
邱迟鹊见状说:“那我玩贝斯?是不是肯定超级酷!!”
一来二去,只剩个键盘给萧数。
罗倦遥笑着看萧数,说:“你没有选择噢,相比之下键盘很好学。”
罗屿琛看着罗倦遥,他知道这是他姐给他尝试的机会,有她控台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如果真要给儿时画个句号,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他人生的第一次演出身边有家人和最好的兄弟。
这是为他们的不舍争取最大的获得。
罗倦遥拍了拍他,说:“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罗屿琛说:“想让你开车送我们去城里。”
罗倦遥点头说:“行,正好你们去玩,之后去乐器行咱们先把歌定下来。”
一直到梁桁坐上车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要学吉他了?还要演出,更神奇的是跟罗倦遥同台演出!!还有这几个目前为止对他来说较熟了的朋友。
罗倦遥的车很宽敞,罗屿琛坐在副驾驶,他们四个坐在后面刚刚好,谁也不挤谁。梁桁一上车就犯困,但这回他有些兴奋,他问萧数:“你声音那么好听,唱过歌没?”
他声音很轻,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呢喃,萧数耳尖泛起红,主要是因为这人动不动就夸他,毫不吝啬。
萧数闭着眼说:“没有。”
却又忍不住问:“你之前是不是经常参与学校活动?”
梁桁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萧数笑了,看着他兴奋的眼睛说:“你不是想说么。”
以前梁桁是个挺能藏事儿的人,是因为那时候想说也没人听,同时他也不想随便说给人听。所以自从遇到萧数后,他总按耐不住分享欲,一是因为萧数愿意听,二是因为萧数懂他。
梁桁望着窗外说:“我小学什么都学,你信不信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萧数说:“信。”
梁桁笑了一下又笑不出来了,说:“那时候无论我妈给我报什么班我都学,而且学的都很好,即使我并不喜欢。他们说我学习压力大要培养兴趣爱好,说好的是解压,可实际上还是想让我争光,哪一方面都想我争光。就算是一口吃个胖子只要我撑不死,便任由他们造。”
萧数看他,喉咙动了动。
梁桁靠着,微闭上眼说:“直到有一天学起了钢琴,那时候音乐对我来说才是解压,但比起钢琴我更喜欢吉他。只是我妈觉得吉他没有钢琴排面大。”
萧数听着,说:“后来呢?”
梁桁笑了笑说:“后来就上初中了。”
萧数不明白,问:“上初中就不学了?”
梁桁说:“对啊,本来就不想学。上初中我就当大哥了,跑去学跆拳道了。”
在梁桁的心里有时候他也庆幸自己是独生子女,至少在能力这一方面拥有着他们所有人的期望。
换个人听不明白,萧数却听的明白,这人以前就是一小绵羊被生生逼成大灰狼了。
他笑了笑,梁桁看他说:“你呢?”
萧数淡淡道:“我什么?我对当哥不感兴趣。”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
梁桁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你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了…等着吧,开学要是分在一个班里我肯定比你考的好。”
萧数原本不在意这事,谁高谁低爱怎样怎样,但是现在他说:“真自信,要比就比开学后的第一场考试,数哥教你做人。”
梁桁稀罕的看着他这模样,成功激起胜负欲,说:“一言为定,看看到底谁是弟弟。”
从槐岭到嶂苔这一路上梁桁见证着从山水到高楼大厦,虽说嶂苔没那么严重,但是被改造的也是很明显了,不然怎么说是芜州最好的一个县呢。槐岭偏到什么程度,反正到县城要花三个半小时。
罗倦遥说:“今晚不回去了吧?住嶂苔吧,反正有地方。”
邱迟鹊和萧英相互靠着睡过去了,罗屿琛向后偏头看他俩,梁桁说:“一开始不就打算玩两天吗。”
到嶂苔后已经上午十一点四十那里了。
罗倦遥停车,停在一商场停车位,解开安全带说:“走吧,姐请你们吃饭。”
邱迟鹊和萧英纷纷醒来,他们下车,萧英带着那大帽子高兴的不得了。
嶂苔最大的商场叫向休购物广场,算的上是这十个县城里最大的了。罗倦遥锁上车后看他们戴着一样的帽子,不禁笑了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旅游男团呢。”
梁桁也忍不住笑了。
进去后一阵凉爽的空调风袭来,萧英摘下帽子说:“好凉快啊!”
梁桁说不出话,一楼大多是卖珠宝首饰的,一眼望去大的让他很意外,金碧辉煌的让他眼底发光。
邱迟鹊总结心声,说:“每每在嶂苔我才能真实的感知到自己生活在二十一世纪!”
吃饭的地方在四楼,他们坐电梯上去,罗倦遥笑着说:“你们这些零零后还好啦,小时候也都是喝山泉长大的,如今一零后都喝不上了。”
就算是努力保持原姿态的芜州也慢慢的受了污染,如今的孩子大自然的水是喝不上了。
梁桁觉得稀奇,说:“好喝吗?”
萧数没忍住笑,说:“嗯,下回带你喝。”
槐岭能撑到如今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是如今的芜州唯一原生态。
上了四楼后,罗倦遥直奔海鲜自助,她好久没放肆过了真的馋。付了钱后服务生带着他们走到六人位,打开电磁炉按钮为他们添了水,罗倦遥一声令下:“敞开了吃。”
梁桁挑花了眼,端着盘子不知道该夹什么,最后端了三盘肥牛。萧英挑的更多花里胡哨的什么都有,邱迟鹊挑了好多虾还有螃蟹,萧数也端来很多。几个人都没怎么挑熟食。
梁桁看萧数,说:“拿这么多吃的完吗你?”
萧数说:“都说了敞开吃,不吃回本那不是白来了。”
梁桁作势要接着去拿,萧数一把抓住了他,说:“吃完再拿,我又不是只给自己拿的。”
汤锅开的很快,几个人调好料开吃,萧英眼巴巴的说:“大哥,麻酱好吃吗?”
梁桁咽下沾满酱料的肥牛,说:“信我,麻酱是灵魂。”
递给萧英,说:“你试试。”
萧英沾了一点点,尝了一口,邱迟鹊好奇的看着他。
萧英眸中发亮说:“好吃!香的嘞。”
邱迟鹊跟着沾了一点尝了,惊疑道:“我去,这味道怎么跟我三年前吃的不一样,麻酱原来是这个味道的吗!?真好吃。”
罗倦遥端来几个大鸡翅,放半会儿了也没人要吃,梁桁夹了一个给萧数。正在剥虾的萧数见状哭笑不得,这人自从知道自己喜欢吃鸡翅后看见就给自己夹,就生怕自己吃不到似的。
但死逼萧是谁?他会说:“你知不知道哪怕是喜欢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
那怪物梁呢?一听这话,立马伸筷子要夹回来,萧数的筷子夹住梁桁的筷子,说:“给别人的还要反悔?”
梁桁气笑了说:“你踏马的不要别浪费!夹回来我啃!”
萧数把剥好的虾肉扔他盘子里,松开他的筷子就夹鸡翅,说:“我说不吃了?”
梁桁不说话了,吃人嘴短,老实的吃虾肉,心想:好鲜美。他不怎么吃虾,就一个字:懒,所以也没怎么尝过虾的味道。
某人炸毛了然后又被哄好了。
邱迟鹊在对面一脸无语状,说:“你俩这什么臭毛病!?”
下意识看向罗屿琛,而罗屿琛也刚好看向他,俩人眼里都在说:这俩啥意思?
罗倦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然后笑了笑。邱迟鹊淡淡说:“吃里扒外。”
罗屿琛附和:“喜新厌旧。”
萧数将自己盘子里剥好的虾肉夹了一个扔邱迟鹊盘子里,咬着后槽牙说:“M的没看见我在剥!?”
梁桁后知后觉的耳朵尖烧了起来,即使他觉得萧数并没有什么对他特别的地方,这逼除了会呛他就是会拆他台。
坐在里面的萧英嘟囔道:“我哥都没有给我剥过虾。”
梁桁直接给他剥了个螃蟹,说:“大哥给你剥。”
萧英立马笑了,说:“桁哥最好啦!!”
萧英的奶气还没有完全褪去,主要是这孩子乐天派小少年感太重,尤其是眨着俩星星眼对你笑的时候还能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这画面谁能顶的住啊太戳人心窝了,最重要的是他还喊的那么甜!!
除了死逼萧没人能顶的住。
邱迟鹊立马哈哈,说:“你彻底失宠了!”
他这话让萧数多少有了些危机感。
罗倦遥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罗屿琛说正事:“下午攻略怎么说?趁现在定了吧。”
邱迟鹊喝了口芬达,猛地放下说:“我要玩跳楼机!今儿个必须跳楼机我不管!!”
罗屿琛抽抽嘴角说:“我还大摆锤呢。”
萧数继续啃鸡翅说:“我也不管,今儿个必须去鬼屋。”
邱迟鹊立马耷拉着脸。
罗倦遥说了句:“萧英想去哪啊?”
萧英想了想说:“都想玩,不过还是我哥去哪我去哪。”
邱迟鹊认真道:“萧英,我必须认真的跟你说,太兄控的人没有主见,容易被抛弃明白不?”
萧英不理解的点点头,笑着说:“那我要玩碰碰车!”
邱迟鹊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后半句太有指向性了,梁桁也下意识看萧数,罗屿琛瞥他一眼,在旁边轻声:“你说话就不能过过脑子?”
邱迟鹊抿唇不说话了。
萧数在目光下啃完了鸡翅,把骨头堆到盘子外,淡淡说了句:“看我干什么?都吃饱了?”
梁桁看他问:“你是兄控吗?”
萧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说:“不是。”
或许说,他曾经是。
因为萧语对他是真的好。
也是因为这样,他总能从萧英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成了他不愿亲近萧英的一小部分原因。
萧数若有所思的看向邱迟鹊,他发现这人最近特爱挑拨他与萧英之间的兄弟情,虽然说他俩的兄弟情没啥好挑拨的。
邱迟鹊对他绽放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罗倦遥吃的差不多了,说:“所以到底先玩什么?”
梁桁说:“你也要去吗?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罗倦遥耸耸肩说:“随意喽,该玩也得玩啊。我回来这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每天蹲的人多了去了,不用管他们,我刚好趁空发个微博,两个半月没登了。”
萧数看梁桁说:“你想玩什么?一直都不说。”
梁桁吃的有些撑,他垂眸道:“我都行。”
萧数点头,说:“现在是最热的时候,等会儿进了场再说吧。”
去游乐场玩这事梁桁一直都认为要么是跟家人一起去要么就是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去,不然多没劲。从前,他这两个要么都无法实现,甚至都没怎么亲眼见过游乐场。
芜州最大的广场那自然是在芜州,不过最大的游乐场除了在芜州另一个就是在嶂苔,两个一样大只是主题风格不一样,芜州游乐场主题风格是水,嶂苔的是山。
罗倦遥要买门票,几个人非要说AA。
罗倦遥不悦道:“没大没小的,这也跟我争!?”
罗屿琛说:“人家挣了钱的,理解一下花钱的欲望吧。”
罗倦遥这才没说什么。
进去后各种声音扑面而来,梁桁身临其境,只是站在那里就觉得已经被各种声音包围了。
萧数他们仨也很惊叹,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暑假的时候聚一起玩,花钱去玩,那份感觉很不一样。
萧英高兴的不得了,罗倦遥说那就先玩碰碰车,几个人去排队,萧数却不打算进去,被梁桁拉着走,梁桁说:“别掉队。”
这话让他愣了一下。
萧英动手能力很强没一会儿就懂怎么开了,不断找梁桁碰,气的梁桁说:“小屁孩儿,你给我等着!”
萧数坐在车里把车开在一边对眼前的场面发着呆,突然感受到强烈的撞击,梁桁挑衅的看着他说:“某人在乖乖等着被撞呢?”
萧数又好气又好笑,某人把一碰碰车开出了劳斯莱斯的感觉,对他笑了笑出其不意的撞了过去。邱迟鹊第一撞给了罗倦遥,然后就被她追着撞,可笑的是还撞不过她,所以一直求饶。
几个人玩上头了,萧英跃跃欲试趁空撞了萧数一下,萧数被撞的懵逼,梁桁给萧英一个大大的赞,趁机逃了说:“小弟好样的!”
萧数转过去,对上萧英的眼,萧英笑着说:“哥,我厉害吗?”
简单的一句话就这么出其不意的带着不设防的萧数回到了另一个夏天。
那是萧数六岁那年,严格来说还不到六岁,毕竟没到十二月。说实话他记不太清了,如今自己马上要十六岁了,整整十年,他好不容易忘记的。
不过那一次的确有些独特,因为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全家一起出去玩。他爸整日不得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妈比他还要忙,还会特意抽空陪他玩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他却怎么都没时间。那一次是为了给萧语过十岁的生日,他们一起去了雁海旅游去了当地最大的游乐场。
他没记错的话,第一站玩的就是碰碰车。
那时候的萧数肆意张扬,骄傲的少年才不需要得到谁的认可,他们从来都是以自己的本领作为最大的炫耀。
他对萧语说:“哥,我厉害吧!”
萧数对萧英笑了笑,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的冲势很猛,萧英不确定他哥是不是生气了,萧数说:“撞过来。”
萧英看他,他又说:“不然就是我撞过去,你别哭。”
萧英心一横,笑着朝他哥撞了过去。
时间到了后,邱迟鹊生无可恋说:“我就是去受罪的…你们一个个的…”
梁桁嗤笑说:“自己菜,怪谁?”
邱迟鹊瞪眼说:“怪我!”
萧数出场后伸手揉了揉萧英的头,说:“很厉害。”
此话随着八月清风吹进十年前萧语的明媚笑容里,那时他说:“阿数最厉害了。”
萧英握紧萧数的手,他的手小小的,萧数觉得肉肉的很舒服。
“萧英。”他喊。
萧英抬头看他。
他又说:“你喜欢什么颜色。”
萧英停顿了一下说:“…黑色。”
萧数说:“那为什么选红色?”
在入场选车的时候,萧英挺犹豫的。
萧英笑了笑说:“因为你喜欢红色。”
萧数说:“对,我喜欢红色,可是你喜欢黑色。”
萧英不理解,他又说:“你是萧英也只是萧英,答应我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先问问自己,行不行?”
萧英握得更紧,说:“哥,你生气了么?”
萧数说:“你不用管我生不生气,你只需要知道你自己愿不愿意。”
萧英不理解,萧数耐心道:“你把我说的话记住,以后会明白的。”
又见萧英盯着他看,他简洁道:“你好好做自己,我会开心的。”
萧英笑了,说:“好哇!我一直都觉得黑色的外套挺酷的,红色的他们都说我穿上像跳广场舞的大妈。”
萧数揉了揉胸口无语的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其他四人默默观察,邱迟鹊对他们说:“看见没,这就是我的成果!多有成效。”
梁桁不以为然道:“明明我才是主力好吧,你只不过是借题发挥。”
罗屿琛才回过神来,说:“你们激他呢?”
邱迟鹊无语道:“你还不知道他,就他那尿性,你不激等他自己清醒呢?千年也等不了一回好吧。”
接着是大摆锤,几个人进去之前狠话撂的要多酷有多酷,上一秒各个都是大哥范儿的进场,下一秒各个惊心动魄孙子般晕头转向的出场。
然后就迎来万众期待的跳楼机。
萧数拒绝,但拒绝无效,被梁桁拉着,邱迟鹊拽着,罗屿琛推着进了场。
邱迟鹊振振有词道:“恐高症恐高症,是病得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梁桁玩过大摆锤后就被刺激充沛了大脑,兴奋高过可恐惧。他坐好把装备弄好后声音有些颤抖,说:“这跟蹦极是不是一个感觉?”
慢慢升起,即将到达顶层。
萧数感觉不妙,说:“你蹦过?”
梁桁闭了闭眼说:“没有啊,但…差不多吧?”
邱迟鹊在另一边说:“蹦极才需要勇气呢,我这辈子的勇气也只能是跳楼机这个程度了…啊啊啊——”
话刚说完,就降了下去。
萧数屏住呼吸,紧闭双眼,梁桁也被吓了一跳想握住萧数的手,但是不敢睁眼喊了一声:“萧数!”
萧数伸过手,梁桁握住松了口气。
萧数右手被萧英握着,左手被梁桁握着,他自己大气不敢出。可奈何这跳楼机要TM的跳两次!!
邱迟鹊兴奋的两次都睁着眼,罗家姐弟一勇一怂,勇的云淡风轻,怂的抖出冷汗。
梁桁第二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睁着眼睛特别开心,看萧数,萧数依旧紧闭双眼。
出了场,着地了萧数才踏实下来。
邱迟鹊看了一下时间,感慨道:“真快,马上就五点了。”
萧数说:“走吧。”
梁桁喝着水,邱迟鹊服气道:“去哪?歇会儿行不行?”
萧数点头,随意道:“我不介意天黑玩鬼屋。”
邱迟鹊一口水没呛死自己。
梁桁坐着,目光随着四周流动,耳边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他闻声看去好多小孩儿去坐旋转木马,他看得到旋转木马亮着彩光,挺大的设置着各种各样的座位。
萧数也看过去,说:“那就缓缓。”
罗倦遥东走走西跑跑的拍了几张照,罗屿琛跟萧英说着话,邱迟鹊站起来说:“行,走吧。”
萧数作势朝左边走,罗屿琛说:“鬼屋得往右边走。”
萧数拉着梁桁往旋转木马这边走,说:“说了缓缓再去,玩这个。”
梁桁看萧数,萧数的侧眸倒映着此处的五光十色。
他说:“萧数,我想玩旋转木马。”
萧数说:“既然心里有,那以后都不要再说‘我都行’。”
梁桁看着他,眼里掀起一片涟漪。
萧数打开手机说:“混蛋玩意儿笑一个”
梁桁笑了笑说:“我要骑白马。”
萧数对着他按下快门,然后转身去交钱。
邱迟鹊见了说:“好家伙,这么大一旋转木马!”
萧英也要骑马,但他够不着,萧数把他举了上去,说:“自己扶好。”
开动后,梁桁一个惯性吓一跳,然后顿时打破了对它的滤镜。没想到坐上去与地面还有些距离,转动的速度没有很快但是梁桁提着一口气,最无语的是它还上下晃动,梁桁紧紧扶着根本不敢动。
都觉得旋转木马幼稚简单,可这一玩谁也没有很行,只有人萧英自然的坐着根本不害怕。
梁桁没有任何体验感,几个人都有些头晕。罗倦遥不想玩这个,所以买了吃的在外面等着他们。
“感觉怎么样啊,你们看起来不是很好诶。”她把吃的递给他们。
邱迟鹊摇摇头说:“是我对旋转木马有什么错误的认知还是对它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十年前?”
罗倦遥有些兴奋,说:“快吃,吃完去鬼屋!”
身为同道中人的萧数也很兴奋,梁桁摇头他们这种人的快乐他永远体会不到。
鬼屋这一片跟其他地方的风格肉眼可见的出入,售票的小姐姐们画着苍白可怖的妆容,梁桁有点担心萧英。
他说:“小弟,你能行吗?吓出心理阴影来了怎么办?”
萧英在旁边喊:“大哥!不许看不起我!”
邱迟鹊从背包里三个扣绳,说:“正好,咱们两两扣在一起,别走散了。”
萧数接过,梁桁示意给他扣上,萧数说:“你要不…在外面等我们?”
梁桁从他手里夺过来,将他们俩扣在一起,说:“一辈子起码得进去一次吧?我真挺好奇的。”
邱迟鹊见状赶紧拽住罗屿琛,说:“我不行,我带不了萧英。”
罗倦遥对萧英说:“小星星跟姐姐走吧。”
萧英愣了一会儿,直到罗倦遥给他扣上绳子才听懂小星星是叫的他。他看向萧数,下意识就想跟着萧数,但是他要记住他哥说过的话,这一次他笑着说:“好耶,遥遥姐我来保护你!”
往前数十几年都没人敢对罗倦遥说这种话,这回罗倦遥意外的笑了,说:“小屁孩儿,给你这个机会看看你行不行。”
他们几个走进去,萧数走之前说:“再喝点水?”
梁桁说:“哎呀我真没事,再说这不还有你吗,我不怕!”
萧数笑了,他们俩进去后面对漆黑的环境梁桁下意识抱住萧数的胳膊。
诡异的音响,幽深的灯光,身边窜来窜去的黑影,还有不远处的尖叫声甚至还有小孩儿的笑。这鬼屋风格是中古黑魔法风。
梁桁靠在萧数身上,不敢睁眼,颤抖说:“他们人呢?”
萧数边找路边欣赏这里面的构造,面对时不时的眼前突然扑过来个“鬼”,萧数抽了抽嘴角,半抱着梁桁走说:“不知道,他们比我们快。”
梁桁有点受不了了说:“还得多久啊,我想出去…”
萧数不急不躁的进了一个屋,这屋里的墙上挂着各种夸张的嘴脸面具,猩红色的光暗暗的闪着,萧数看了一圈说:“一点儿都不吓人,你睁眼看看。”
梁桁说:“不行。”
“谁说好奇的?真不吓人,信我。”萧数的声音低沉又清凉,语气像极了在哄怀里的人,说:“你试试,我在呢。”
他的声音环在梁桁的耳边,梁桁心里发痒,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里面,除了面具就是骷髅架看了一圈也没什么。他松开萧数好奇的走了两步,最大的一面墙上挂着个黑魔法风的恐怖面具,面具左右都耷拉着黑紫色的布。
梁桁多看了两眼,突然就从布的后面窜出个人,梁桁跟弹簧似的弹回去,喊:“啊啊啊!萧数!”
他直接抱住萧数,头埋进他的颈窝。抱上的一刹那他的唇与萧数的脖子一触即分,一股电流从萧数的大脑直上而下的窜涌,他像是麻了似的定在原地。
那感觉…软软的…凉凉的…还有些柔滑。
萧数心脏砰砰跳,梁桁也愣住了,他刚才是不是亲到萧数了?!他没忍住去看萧数的脖子,他想:有点暖还有点…香。
他姿势没变依旧埋着头抱着他,萧数喉咙动了动察觉那个“鬼”不在了后,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梁桁松开他,猩红色灯光遮掩着他自己烧红的脸,萧数握着他的手腕走出去,离出口很近了萧数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情。走出去后看到邱迟鹊和罗屿琛已经在外面了。
梁桁呼吸到新鲜空气,神清气爽,坐过去说:“萧英还没出来呢?”
罗屿琛说:“跟我姐去买喝的了。”
邱迟鹊惊心动魄的还没回魂,萧数走近,梁桁这才说:“我刚…不小心碰到你了…对不起啊那人突然窜出来吓我一跳。”
萧数喝了口水,说:“你碰到的地方多了,你特指哪里?”
梁桁脑海再次浮现出那个画面,垂眸不说话了。
时间已达傍晚,夜色涌现,晚霞染红了云有紫有粉有金的环在月亮的背后,梁桁没忍住打开手机拍了张照片。
罗倦遥拎着个袋子走过来,萧英舔着个大棉花糖乐滋滋的。
罗倦遥说:“走呗吃饭去。”
邱迟鹊跳起来说:“晚上是不是有烟花秀?咱们拍合照啊!!”
梁桁说:“那这样的话,直接在游乐场买点吃的算了。”
烟花秀八点整开始。
梁桁看着手表,心里默默倒计时。
他们正坐着的地方是整个游乐园里视野最好的,可以看到所有的景物。因为烟花秀,所以他们周遭都围满了人。
邱迟鹊兴奋道:“快快快!十!”
罗倦遥打开手机,准备着。
梁桁也跟着激动:“九!”
周围的人也一起喊:“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哇哇哇!”
一音落地,烟花满天起。
“好漂亮啊!!”
罗倦遥一声令下,他们一起看镜头。
背后是绽放在夜空的绚烂烟花,萧英站在他们前面开朗的笑着,后面四个互相揽着肩。萧数被梁桁猛地揽过去,表情还停留在猝不及防之中,梁桁很是自然,邱迟鹊笑嘻嘻的,罗屿琛浅笑着。
梁桁看着天空,当它发出沙沙的声响后又很快的消逝,紧接着又砰砰的绽放烟花。
就在此刻,一女子叫喊:“啊啊啊!有人跳山!!快来人哪——”
“我也看到了!就在矮山那里!”
邱迟鹊东张西望,惊呼道:“什么!?有人跳山!?”
又有人喊:“快报警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梁桁心里一震,大部分人流都朝矮山那边走。罗倦遥看情况不妙,说:“这里人太多,我们快出去。”
她往大门方向走还牵着萧英。
他们几个互相看了看,下一秒同时往矮山走。
嶂苔游乐场里有山,矮山比较多,用来提供游客去攀爬去拍照打卡。
此处负责人保护着现场,管理员驱散着游客。跳山的是个女孩儿,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被她带来的音响像是被定了时间发出她的声音:
“虽然我们在不被期待中长大,但是我们可以在万众瞩目下重新出发。”
梁桁闻声愣住,不仅是他,大家都愣住了。
声音一遍遍回放,直到被人强制关上。
他们一路无言,走出去进了车里。
罗倦遥叹气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嶂苔第三起自杀案了。”
梁桁惊讶,想不通说:“为什么?”
罗倦遥摇摇头,说:“从新闻报道上来看,自杀的都是处在叛逆期十几岁的青少年。”
他们一直待在槐岭,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喜欢看新闻反正跟不上实时节奏。
罗倦遥开车,说:“你们可好好的,别被任何人影响,这事吧不好说,虽然看起来是自杀但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自愿的…也不是说被强迫的…就是那种后面有人在刻意控制他们,引诱自杀。”
邱迟鹊喃喃:“艹,真贱啊!”
梁桁看罗倦遥,说:“为什么这么觉得?”
罗倦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说:“我高一那年,最好的朋友就是这样死的。因为一个游戏,哪怕后面清醒过来了也脱离不掉,不是上瘾,是有人刻意控制。”
她又说:“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压力大且无助,激起他们叛逆期的厌世欲以达到他们的毁灭欲。”
梁桁感觉沉闷,邱迟鹊又说:“贱死了!!”
萧英玩累了忍不住睡着了,萧数微微靠着看窗外的灯火阑珊,下一秒眼神却忍不住往梁桁脸上扫,浅长的睫毛,清冷的眸光,流畅的侧脸曲线,白皙光滑的面容,挺翘的鼻梁,还有…那肉粉色的薄唇…萧数吸了口气收回眼神,又听见梁桁叹了声气。
他伸手弹了一下梁桁,说:“没发现,你还这么忧国忧民呢?”
梁桁靠在门上看他说:“我只是庆幸,在我叛逆期的时候只想着征服全世界,而不是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我就觉得自己怎么样,还是要让自己来决定,也不枉活一场。”
萧数看着他,梁桁又说:“但是悲剧出现在眼前,怎么说也不好受…不被人期待…怎么就不被人期待了,自己不管怎么说还是有期待的吧,既然自己有期待那干嘛还要管别人的期待?就算被人期待又能怎么样,这本身也是一种束缚。”
他就是太被人期待了,同时顺着人走,活成了别人眼中的梁桁。如同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感受,一喜一悲都无法表露。
他又问:“萧数。”
“嗯?”
“你有期待吗?”
萧数笑了,说:“有,开学第一场考试碾压你。”
梁桁说:“就这么简单?”
萧数说:“听你这么说,碾压你是很简单了。”
梁桁却答非所问:“那我不就成为你的期待了?”
萧数微怔,然后给了他一下,说:“傻子,这是我对自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