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近将人拐子的口供等诸多证据上交给江尧,才接着向江尧汇报:“他们是结伙作案,人口都是通过略卖和掠卖而来。”
张近将他们的作案手法如实禀告:“一年前他们才转移到京城,先由王李等人从各地将人拐骗来京,交给皮四,再由皮四将人卖给金则,金则负责最后出手。”
“他们还有同伙,近期会送一批人上京,臣已派人镇守窝点,绝不会让他们跑的。”
张近接着汇报道:“按账本来看,他们连续四年从开平、三河、乐亭、金华、宁波、河西等多个贫苦地区拐卖人口近两百多人。”
江尧边翻看证据边问:“都卖到何处?”
张近从一堆证据里抽出一个本子,递给江尧:“部分男童卖给家中无子的,部分拐做奴隶,其中稍大一些的女童则卖到窑子,还有部分被人买去私用,还有大约二十人被卖到境外。”
江尧感觉自己的额角在突突地跳,听似简单的话但里面存在了无数的问题。
首先是卖做奴隶,大齐只允许和卖,禁止略卖和掠卖,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买奴隶需令报明地方官用印准买,买卖双方签订契约并有官府加盖的印章才可。
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况意味着有人私通官府。
其次是卖到窑子的。
大齐律法规定官员禁止女票女昌,但在前朝,律法形同虚设,大量官员堂而皇之进入青楼窑子。
自他登基后重振律法威严,秉公执法,且在第二年就下令废除所有官妓,也废除民间大量青楼窑子,妓女禁止略卖和掠卖来,这个窑子就是个黑窝点,需要派人好好查查。
还有私用的,不用张近说他也知道,在外游历时他就见过不少,比如食用、陪葬、炼丹、祭祀等。
自他登基后就下令禁止此类行为,一经发现必有严惩,并在六年前他特意颁布了一条法令对幼童予以特殊保护,并加重亲属间的人口贩卖的惩罚力度,现在看来实施力度还不够。
至于境外,边境有将领驻守,他们是怎么将人卖到境外,他们是勾结了军队还是地方官员?
如今他已在位八年,在此期间他大兴文化、鼓励农商、轻徭薄赋,以期恢复大齐国力,大齐也确实如他所想那般正逐步恢复生机。
一想到大齐还有这样的蠹虫存在,一时之间怒火从中烧,气得江尧将桌子上的所有证据直接扫到地上。
“哗啦”地上一片狼藉。
张近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他就猜到会是这样,当时他查到后也气得砸了他心爱的茶壶。
江尧冷笑了一声:“呵,是朕最近几年太过温和,让他们忘记朕是如何称帝的?竟敢如此嚣张!”
张近想到当时被陛下血洗的朝堂浑身都忍不住抖了抖,当时宫人愣是洗了四天,才闻不到任何血腥味。
江尧甩袖背过身,冷嘲热讽道:“京兆尹王坤?这群蠹虫在京里呆了一年,他就是这么办事的?他的脑袋不想要了?”
江尧转过身,手指轻敲桌面,目光冷厉地盯向张近:“朕给你两个月的时候,查清所有的蠹虫。”
“臣遵旨。”
江尧坐回龙椅上,呼出一口浊气,背靠龙椅,昂头闭目,嘴上问道:“昨日的孩童如何?”
张近老实回答:“如今均已得到医治,属下已派人逐一验证其身份。”
江尧低声应了一声,脑子里想起那个带着他们找到拐子窝点的男童。
江尧便问道:“昨日交予你的男童可查出些什么?”
那男童不仅知道拐子窝点,还知道那个隐蔽的密室,不用想也知道那男童不是个普通的孩童,昨日他便将人交给锦衣卫。
张近:“回陛下,经拐子描述,那男童是三年前有人特意卖予他们,当时除了那男童还有一妇人,只是没多久那妇人趁乱投河自尽了,留下那男童。”
“那男童因脸有大片红印且无法说话,被视为不详,无法出手就留在身边使唤。”
江尧继续问:“可知出处?”
“属下无能,未能探到,那拐子也不知道那男童出自何处,只知是在他们途径无锡时被卖予他们。”
张近一想起那男童就有些头痛,听送来的侍卫说那男童会说话,但是戒备心也忒强了些。
从昨晚到锦衣卫,派人给他医治,给他东西吃也老老实实地吃了,但就是一句话也不说,派人去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们又不能动手拷问就这样僵着。
不过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张近迟疑了瞬,还是老实禀告:“陛下,那男童身上带着的白玉簪,背后写有谭。”
嗯?!江尧瞬间睁开眼,紧盯站在桌前的张近。
张近又补充道:“是谭家的谭。”
还未等他思索,突然殿外一阵喧哗。
张石突然来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视若无睹地向江尧禀报:“陛下,谭老将军求见。”
江尧眉头微皱,这巧合,刚谈到谭,谭老将军就来了,但谭老将军现在不是应该在给老大他们授课?
江尧到底还是对张石吩咐道:“宣。”
谭老将军沉着脸地走进殿内。
谭老将军边向江尧行礼边沉声说道:“参见陛下,请恕老臣无礼。”
江尧抬手示意不用多礼,便开口问道:“谭老将军可为何事?”
谭老将军面带焦灼地问道:“陛下,那个叫林念的孩子现在在何处?”
林念?难道是那个脸长红印的男童?江尧疑惑地看向谭老将军:“谭老将军可是说那个脸长红印的男童?”
谭老将军一愣,红印?什么红印?
谭老将军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开口说道:“公主殿下告诉老臣,昨日她遇到个比她高半头的男童,身上有白玉簪,簪子后头刻有谭字。”
谭老将军向江尧行礼道:“老臣恳请陛下,让老臣见见那孩子。”
江尧见谭老将军一脸的急迫,就抬手示意张近带谭老将军去找那男童。
两人走后,江尧在坐龙椅上,手指轻敲把手,垂眸沉思,那男童姓林,那刻有谭字的白玉簪,无锡又在江南地带。
那男童恐怕就是林逸之子。
江尧叹了口气,危国无贤士,乱政无善人。
他登基之时就血洗整个朝廷,导致当时满朝真正可用之人竟寥寥无几,遂在他登基那年秋就举办科举会试。
许是他肃清朝政,奸佞小人皆被他斩杀,让世人看到了曙光,有德有才之士争相出世。
林逸就是当中翘楚。
江南素来富饶,地理优越,物产丰富,但当时的江南被地方势力把持,私铸铜钱,诈称内使等诈伪盛行,地方矛盾尖锐,百姓苦不堪言。
当年他就派遣林逸携兵前往,整治江南地带。
他也确实没让他失望,林逸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就整顿好江南。
但天妒英才。
三年前在林逸完成使命之时,他却意外病逝了,徒留其妻谭湘及其子在江南。
孤儿寡母何其艰难,谭湘携子前往京城,谭老将军知晓后,派人前去接应,但人到地方时却未见母子。
谭老将军亲自带人前往江南地带,但却被告知谭湘早已携子出行,谭老将军带人反复寻找。
但无果。
谭老将军之妻骆氏得此消息后,病倒在床,奄奄一息。
江尧得知后立即派章归前往将军府,章归是名医之徒,是江尧外出闯荡时收揽在旗下,章归得其师傅真传,医术高超,成功救回骆氏。
骆氏一生共育四子一女,年轻时丧四子,中年时丧二子和三子,只留长子在北驻守边疆,如今老年丧幺女,悲痛欲绝,哪怕被救回一条命,也缠绵于床榻。
现在只盼那林念真是林逸之子,谭老将军之外孙。
不过没想到老三竟能察觉两人的关系,以老三的性子,定时有把握才会向谭老将军提起林念的事。
她可真是无时无刻都在出乎他的意料。
谭老将军跟着张近前往镇抚司,在镇抚司的公厨见到林念,哪怕他的脸上长了大片红印,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谭老将军就知道他就是幺女谭湘的孩子。
凛然伟岸的他眼眶渐渐湿润,他戎马一生,对得起大齐,也对得起百姓。
但是他唯一愧对的就是妻儿,尤其愧对妻子和幺女,当时没有皇帝的命令他根本无法回京,所以从幺女出生起,他从未见过她一面,直到江尧登基他才得以回京。
等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幺女已到嫁人的年纪了,但幺女从未因他不慈而怨恨他,反而对他恭敬孝顺。
他身为武将,自知女人嫁给武将的艰辛,所以他特意为幺女精挑细选了一番,选中了当时身为新科状元的林逸,林逸风华正茂,人品上佳,幺女嫁予他极好。
正如他所期望的那番,幺女嫁人后,二人郎才女貌,琴瑟和谐,哪怕后来幺女跟着林逸前往江南,也时常书信来往,从书信中可以看出二人生活美满,夫妻和睦。
两人在江南孕有一子,幺女特意寄来书信,信中提到孩子名叫林念,幺女还在信中欣喜地表示林念与大哥相像,颇有谭家人的风采。
本想以林逸的才识,不久后他们父女二人定能在京城重逢,但未曾想当年城门之别竟成了永别。
上天无眼啊,上天无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