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青潭山脚下有个村子，离村子不远便有一座大不不小的镇子，桃源镇，月舟堂便开在这里，桃核是这里的掌柜，五百年的桃木妖，心细得紧。
她见池越好不容易回了月舟堂，又一言不发在仓库里待了两个时辰，实在好奇，便去找池越。甫一推开门，便见着池越将仓库翻得一片狼藉。
“......”桃核眼皮跳了一下。“你在找什么？”
池越头也不回：“去年我在这儿放了本《天秽杂记》，你可有瞧见？”
桃核摇头：“你的私人物件不都用那箱子装着吗？你翻外边做什么？”桃核指的是仓库角落里的木箱，那里面全是池越四处搜集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还特意上了封印，没人能打开。
“没有。”池越放弃，“哪儿都没有。”
“兴许是你已经拿出来，但你忘记了吧。”
那是百年前一位邪修写的杂记，上面写了不少不知真假的奇闻，池越一直把它当话本看，这次想着要炼器，忽然想到这《天秽杂记》里面好像曾经提到过祝融之火和混沌之气，才想着找这书再来看看。“算了。”她摆摆手，“你来找我干什么？”
说到这个，桃核哦了一声：“惊春散已经没有库存了，那个姓宋的老爷定了三十瓶，说下月初一便要。”
惊春散是治疗灵力郁滞的药，修行之人常用，寻常人难以接触，这位宋老爷买惊春散自然不是用来治疗经脉内伤，而是用来加快收成。用惊春散喂给田土能加快作物成熟，这方法还是池越告诉他们的。
惊春散的原料槡杞木、天仙藤和玄灵草，再加上细萤石粉，正巧，池越在地仙秘境薅了不少，再加上山上的，给月舟堂供货几个月绰绰有余。
“好，我这就传信给银雀，让她把材料准备好。”
月舟堂的经营一切正常，青潭山上的小妖们也有在认真做工。池越满意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这几日可有辛丰来的小伙计过来？”
她记得霜妺说，有个小家伙来取天河水，小满跟着他，应该会先来桃源镇的月舟堂。
桃核摇头：“没有。”
还在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不过若是凡人的速度，从辛丰到青潭山确实需要点时间。
池越燃了张传音符，给小满去了一份信。在仓库里捯饬半天，又清点了货品，将要用的炼器材料再列了个单子，池越回山上时已经天黑了。
弄洲和东方淬都不知去了哪，锁妖塔里的小妖忙着补塔顶那个窟窿，池越眼疾手快揪住路过的小狸猫馒头，问：“弄洲呢？”
“啊池老板。”馒头应着，“洲洲大人和淬......东方大人去灵田那边了。”
“......”什么称呼？
灵田，就是上次弄洲倒下那儿，说是灵田，其实也不过是池越在后山圈了一块地用来种些草药灵植，她种得多，不好意思占用宗门里的药园。最近大半年她一直不在山上，小妖们不太会照顾灵植，因此灵田空了不少地，就剩下些好养活的灵草在野蛮生长。
弄洲看起来好像还挺爱往灵田那里跑的。池越早就想抓......阿不，雇一个擅长养护灵植的妖回来，要是弄洲精于此道那可就妙极了。
池越远远便看见东方淬的狐火凌在空中照明，靠近时才发现，东方淬正撸起袖子舞着锄头松土。
“......你这是在做什么？”池越目瞪口呆。
东方淬面不改色，手上不停：“看不出来吗？松土。”
池越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在松土，我的意思是，天都黑了，你在这儿松土是做什么？”
东方淬：“前辈说，这个时辰正是松土的好时候。”
越过东方淬埋头苦干的身影，池越粗略扫了一眼，这半边地都已经被他松完了。
“弄洲呢？”池越四下张望，没看见那个身影。
东方淬停下锄头，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示意，“上边。”
池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山峰之上，有一白影独立，是弄洲。
他望着天，不知在想着什么，分外出神，连池越走到他身后时，也没有回头。
“你在看什么？”池越站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抬头望向星空。
浩瀚星辰，确实壮观。
“......我曾见过巨大的流星。”弄洲的声音忽然响起，池越眨眨眼，瞥了一下他的侧脸，听着他继续说着，“我曾见过巨大的流星落在了城中......然后目之所及，只有漫天的火海......”
流星若是落在城镇之中，那得多可怕，但池越未曾在史书中见过有流星坠落城镇的记载，自古以来城镇便有修者守护，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弄洲说的，是妖界？
他说的......是他经历过的事吗？也是，他活了几千年，定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过波澜壮阔的故事。
“那时，你在做什么？”池越顺着他的话问。
“那时我在火焰塔的塔顶......”他忽然顿住，柔和的神色逐渐被迷茫替代，片刻，才恢复如初，垂下眸子，“做梦而已，没什么。”
“妖也会做梦？”
看他方才的神色，不像是说梦境中的事情。
“会。”弄洲悠悠叹道，“我好像活了很久，有些事情记不太清了。”
看吧红璃，我就说你们妖也有记性差的。池越心里嘀咕，嘴上安慰道：“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你梦里见到的灾祸，一定不会降临到现实中的。”
弄洲嗯了一声，侧脸过来看着池越。
池越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即逝的笑意，也没有错过此刻他眼中的星尘和自己。
咚。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池越的胸膛之中作祟。
“咳咳，话说回来，你带着东方淬黑灯瞎火的在这儿干什么？种地？”池越心虚地转过头去，眼神慌忙往天上投，心中骂着美色误人。
忽地，天空一道银光划过——
“流星！”池越惊呼，又听得身边的弄洲说道：“是时候了。”
下面传来东方淬的声音：“前辈，可是此刻？”
“嗯。”弄洲拂袖，一股温柔的风托起他和池越，从山峰往下，稳稳落在田边，他看向东方淬，说道：“有劳。”
“前辈言重了。”东方淬隐去铁锄，招手便将狐火扔进田里，一时间，火光四起，刚松完土的整片灵田成了一片火海。
他们这是做什么？这样做能给灵田增加点什么功效吗？
“请青女神至，降银妆。”弄洲的咒语响起，他掌心升起一道白色光团，逐渐上升至高处，而后如烟花般炸开，化作冰雪落下。
狐火逐渐熄灭，雪化在土中，冒气一阵烟。
“好了。”弄洲撤了法术，“晾三天就行。”
池越蹲下，抓了一把土在手上，土现在还是温热的，兴许和法术有关，还带着一股清香。她问：“弄洲，你准备种什么？”
“雪灵草。”弄洲回答。
雪灵草，听着熟悉又陌生，和玄灵草听着挺像，玄灵草是用来恢复灵力的药草，雪灵草是做什么的？池越自诩在识别药草上面还是有点实力，但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不知道也算不得稀奇。
“这雪灵草是做什么用的？要种它还这么麻烦？”池越不懂就问。
“煮茶用。”弄洲一脸云淡风轻，见池越和东方淬的脸色，他顿了一下，补充：“还能提神。”
“......没有其他作用了？”池越有点怀疑，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种提神的灵草泡茶喝？
“聚集一点灵力？”弄洲抿唇想了一下，而后摇头，“应该没有了。”
行吧，精通药草的雪兔一族都这么说了，那这雪灵草应当是真的少见了，等它种出来了，池越一定得好好琢磨琢磨。
刚这样想着，弄洲又道：“我这里还有雪灵草，你们要试试用它煮的茶吗？”
三人就这样聚集到了弄洲的顶层露天楼房里，在池越和东方淬的注视之下，弄洲变出了他惯用的茶炉，用雪煮茶，顺便还将一根保存完好的雪灵草送给了池越。
看着倒没什么特殊的，但灵力充沛，远胜于玄灵草，如果真能种出一大片雪灵草，那是不是也能做成恢复灵力的灵药？好东西啊！
不消片刻，茶好了，弄洲用妖力托着茶杯松到池越和东方淬的手边。
嗯，闻着不太妙。池越抬眼，对面的东方淬也面露难色。
喝吧，就一杯茶，能有多难喝。池越咬牙，吹了两下便把茶往嘴里送了。
入口是清甜，香气在口腔和鼻尖绕了一圈，而后苦涩之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入天门。池越差点没吐出来，憋了好一会儿才把茶压下嗓子眼。
“虽然有点苦，但提神。”弄洲认真解释着。
池越挤出个笑：“我从小不爱吃苦。”
叩——清脆的茶杯落桌声，东方淬手里的茶被他喝得干干净净，他面色铁青，说出的话却是另一副模样：“好茶！”
真的吗东方淬？池越瞪大了眼，越来越佩服东方淬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良药苦口，这雪灵草对灵力修炼大有助益。”东方淬看了一眼池越，复而看向弄洲，“多谢前辈。”
“你喜欢就好。”弄洲点头，没觉得东方淬言辞有何不妥。
但这不是茶吗？当药喝吗？
池越苦得一脸皱巴巴，银雀在门口敲了敲门：“小老板，有信。”
是霜妺的信，她与池越是拘妖咒结契，不像晨星镜结契那样能以心传递一些简单的语句，便只能这般以传信符与青潭山往来。
她昨日刚接到过霜妺的信，今日又来，可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书信的内容浮现在半空中，其中大意是：薛家后山的回风崖上，下了一天一夜的黑雪。就在槐妖死后。
就在荒寂现形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