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畏惧这位镇国公世子的权势与脾性,尽管知晓讨好他对自己夫君日后仕途大有裨益,她也宁可远着些。
谢怀珠的步履微缓,行至他近前时才瞧见裴玄章眉头微蹙,她躬身行礼,怯怯道:“世子寻我有什么事?”
裴玄章本想将恭贺二人新婚的礼物一并带到她面前,然而两个人已经在母亲那里见过,他也不必避讳,吩咐侍从将锦盒递给红麝,平和道:“昨日圣命在身,竟未能喝上一杯你与二郎的喜酒,今日特将见面礼补上。”
原来不过是为此,谢怀珠不觉莞尔,她柔和道:“世子勤于王事,家里这点小事不劳您挂心,二郎和我都清楚的。”
她瞧着世子送的应当是些女子头面首饰,道:“母亲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世子晚间相赠也是一样,何必候在这里吹冷风?”
裴玄章看向她,昨夜的枕边人对他似乎一无所知,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忧,淡淡道:“我很少在府中,只怕错过你与二郎奉茶,本来就是赠与弟妇的,早晚都是一样。”
谢怀珠称谢,她方才被婆母问了一句,想起夫君的借口,不免开口问上一句:“妾在闺中,不知朝廷里的事情,二郎晨起说还有公务在身……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连婚假也不能休得一日?”
裴玄章面色未变,只是不言不语时,能叫人看出有些不悦,然而这不是他的妻子,话不好说得太重,他斟酌开口,语气却不似方才温和:“内宅不问外务,弟妇不知道么?”
谢怀珠虽知他循规蹈矩,可丈夫连官职还没有,应当不会涉及朝廷机密才对,刚刚大伯又待她谦和,她就生出些亲近之意,有些失了分寸,竟和丈夫的兄长打听起朝中的事情,立刻俯身认错,道:“多谢世子提点,是妾失礼,本不该多言的。”
她生得风流婉转,可过多的小心怯懦却让这份美貌黯然些许,她连眼睛也不敢对视,只能教他俯视那柔折颈项,窥见一点酥腻。
他不免自省,方才的语气有这样重么?
然而她惧怕得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认定他有意责备,便不好再解释些什么,反似越描越黑,只颔首示意,先一步回房去了。
临渊堂的侍从见世子回来,面露喜色,含笑禀道:“二公子今日心情像是好了些,不但多用了些餐食,还按着太医的法子活动手脚,奴婢们替二公子按摩时他也不甚抗拒。”
自从主母想出了借/种的法子,世子多教二公子住在临渊堂调养身子,担忧他郁郁寡欢,方便时常看顾。
晨起他们都以为二公子酒醒后会大发雷霆,皆是小心翼翼服侍,没想到二公子言语不多,却比以往更好伺候,虽然个个疑惑,可提心吊胆这些时日,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裴玄章稍稍思索就知二郎一反常态是为何。
——他昨夜并未在二郎妻子身上一逞兽/欲,却也令谢氏女有了怀孕可能,二郎心里自然会好受些。
然而回忆起夜里的难堪,裴玄章不免按了按指尖伤口。
她并未得到应有的欢愉,然而却还满是依恋地枕在他怀中,毫不在意那团雪腻紧紧贴在他心下。
若她晓得夜里伏在她身上的男子便是训斥她干涉朝政的大伯,不知作何感想?
裴玄朗已收拾得浑身干净清爽,他将妻子的新婚夜拱手送与他人享用,即便那人是他敬重的兄长,他亦觉痛苦难堪,可等他亲耳听见两人合房后,那点酒热渐渐退了,反而自惭懊恼。
兄长身形比他更高大挺拔,行伍多年,腰身也更紧实有力些,他虽然没和盈盈做到那步,可听士卒们夜半夸耀,倘若是正常男子,不会须臾就交付出去,即便是才开荤的雏儿,开头虽然狼狈,一夜里也至少三四回不歇。
……反倒显得他这个须得求子的丈夫心思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心爱盈盈,不代表兄长也会喜爱她这样的女子,他难堪,兄长难道是自愿如此的么?
而且他还怀了一层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秘心思。
——原来他处处比不过的兄长,也并非无所不能。
“阿兄!”
裴玄朗不想开口认错,只是到书房来见他前将自己打理得更妥帖些。
然而他才被人推进来,就看到桌边被血染出一道掌印,恨不得立时从转轮车里站起,查看兄长伤到了何处。
手上的痛楚缓解了内心的燥/欲,裴玄章沐浴后换了一身鸦青色便服,束带仅以芝兰纹样装饰。
他见裴玄朗果然比昨日更强些,虽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再提人之过,抿了抿唇,无奈道:“没什么事,不过是我稍后要携你新妇拜见父母,你若不放心,也可从密道进去瞧瞧。”
密室本是用于伯媳偷/欢,通不到沈夫人院中,然而君子坦荡、不欺暗室,他私下见二郎新妇,总要告知玄朗一声。
只是他清楚父亲打猎的习惯,此时应当还在城郊未归。
裴玄朗微微尴尬,他夜里确实伤到了兄长的心,他又不是时刻疑心的男子,更不愿瞧见盈盈与另一个自己亲热,轻咳了几下方道:“我还有一剂药未服,阿兄自便就是。”
日影移斜,秋光泛凉,吹过池水的风似乎也慵懒起来。
裴玄章到门前时,谢怀珠午睡才起身,青丝半披,只穿了贴身小衣,正在试戴首饰。
世子随口斥责一句,谢怀珠并不往心里去,她见了裴玄章送的贺礼就什么烦恼都没了,见是夫君回来,立刻回身相迎,连鞋也来不及穿,轻快道:“怎么这样晚才回来,用过饭了么?”
裴玄章瞥见她被风吹起的薄罗衫子,只至颈项,目光就不再下移。
那近乎透明的鹅黄色全然遮不住她莹润光洁的双臂,反而更显柔软纤长,惹人遐想。
他想,地龙烧得还是太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