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外头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有些雨滴跟着风穿过铁丝网，落在窗边的地板，发出“啪嗒”一声。
病房内寂静的可怕，两名护士小姐正好交完班，小声聊着八卦从门口走过。
朝正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风和雨交杂的声音一瞬间被隔绝在外面，只有所剩无几的月光照在朝正的脸上。
周记成弓着背，手指紧紧捏着被角，张着嘴巴望着知雾。
知雾脖子往衣领处缩了缩，摇摇头说道：“我说的话你不一定会信。”
“但我想知道，游桦有跟你说过她是同性恋吗？”知雾顿了顿又继续说。
朝正感觉自己脑子中的某根弦被弹了一下，手搭在窗台边转身看向知雾。
周记成眉头立即拧成麻花：“你在说什么…”
“她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叫朱梦婷的女孩吗？”
“……”
“如果我猜的没错，游桦应该从来不让你去她家吧？”
“……”
“为什么呢？因为她家里有不能让你看到的东西。”
被子的一角已经被捏的满是皱纹，几丝白发垂落到他额前，直到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他才吸两口气松开手。
“是…我是没去过…那就能说明她家有什么不能让我的东西吗？再说了，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
“导致你变成这样的东西，”知雾走到周记成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周围的黑气慢慢逼近知雾，但随机又像是触电般缩回了周记成身边：“你听说过养小鬼吗？”
周记成被迫昂起头和知雾对视：“…听说过。”
知雾点点头：“游桦曾经和一个叫朱梦婷的女孩有过一些情节…不过这个女孩因为一些人去世了，我想，游桦对那些人应该恨之入骨。”
“你想说…游桦养小鬼？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游桦的这种能力是谁教的，小鬼本身不能伤人，只能以命换命，但她不想亲自杀人，让警方查到去坐牢。”
“…借刀杀人？”朝正轻声说出了这个词。
“你不觉得你自己有精神病，我也不觉得，不是你的第二人格在杀人，是有人在操控你。”
周记成的大脑接收了这些非自然的东西，自动宕机了一会，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相信科学，即使他听说过养小鬼这种民间传说，但也从未去信过。
“你在说什么…？这什么跟什么，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
朝正的眼皮跳了一下，这简直和他第一次见知雾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知雾不以为然，继续说：“是游桦先开始接近你的吧？你猜她为什么接近你？因为你刚好是一个妇产科医生，可以查到问诊记录，而她想要养的小鬼，必须要取年龄不过21岁，且肚中胎儿刚刚成型的母亲…的心头血。”
周记成咬紧了后槽牙，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确实是游桦先开始接近他的，游桦确实从来没有让他去过她家，这两个事实都被眼前这个陌生人说中了。
“我知道我说的话很难消化，但你自己也能感觉的到，进来之后，你就没有那种恐惧的感觉了，因为范围受限，游桦控制不了你了。”
“别放狗屁了……”周记成低吼道。
做了半辈子精英，半辈子都沉浸在世人的夸赞中，直到意识到自己杀了人，本来他已接受一切，不停告诫自己只是病了，可现在却来了个人告诉他他没有病，而是被所谓的什么小鬼控制，他的心理防线正在一道道被攻破。
“你别放屁了！游桦怎么可能会懂这些东西！人是我杀的！是我生病了！我病了！！”周记成突然攥着被子大喊起来。
门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不到半秒钟，护士小姐推门而入，只见她的额头冒着些虚汗，能看得出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怎么了！”护士小姐急切的问道。
周记成反应过来自己的过激，宛如一个真正的神经病，他搓了把脸，挤出一个牵强不怎么好看的微笑：“没事，没事，和朋友聊天聊激动了。”
护士小姐呼了一口气，打量了一圈病房里的三个人，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了，才重新把门关上，慢慢走回护士站。
手机在朝正裤兜里嗡嗡震动，在安静的病房中异常明显，他干脆拿出来调成了静音。
周记成苦笑一声道：“我需要游桦亲自和我承认我才会相信。”
知雾后退一步靠在柜子边：“我们没有好心到特地来这里就为了告诉你这些真相，我们需要找到游桦…也是为了你所谓的证明。”
周记成表情微怔看着知雾，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唇瓣像是被粘住久久说不出话。
半晌，他颤抖着唇缓缓说道：“…永合街道118号楼三楼…我曾帮游桦叫过出租车…”
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砸在雨伞上，一滴雨落在知雾眉心，他抬手用衣袖擦去，不自觉朝朝正靠近了一步。
他的洗发水味道一下充斥着朝正的鼻腔，很好闻。朝正把伞又往他那偏了一些。
一直到知雾坐上副驾驶，关上车门，朝正才又撑着伞绕了半天绕到驾驶座上。
朝正边系安全带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游桦是同性恋？”
“嗯？”知雾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回答：“我瞎说的，刺激一下他。”
雨刷器把玻璃上的雨水都刮掉，前方赫然明亮起来，第六医院所处的地段并不繁华，却也不到荒无人烟，但从这里开到市中心，还是要花上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
朝正拿出手机解锁看了几眼，大拇指在键盘上点了两下，但最后又按下了删除键把输入的文字一个个删掉，又塞回了口袋中。
他的一系列动作被知雾尽收眼底，想问些什么，但那些问句又被知雾咽了下去，算了算了，还是不多管闲事了。
——十几分钟后。
奔驰开到某小区的门口，知雾刚要下车，却被朝正一把拉住。
他疑惑回头，只见朝正把刚刚撑的那把伞塞到了知雾手中。
“那你等会撑什么？”知雾嘴上关心的问着，但手还是握住了那把伞。
“淋不死，”朝正顿了顿又说：“你再淋一回的话…会生病吧。”
知雾明白过来朝正在说上次他淋雨跑回家的事。
他没再多说，道了声便关上了车门。
见知雾走去，朝正这才拿起手机，呼了一口气，开始认真敲键盘回信息。
知雾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拐进小区门口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伴随着一句“欢迎光临”，自动门开启又关闭，知雾把伞放置在门边的放伞处，刚经历过风雨的洗礼，使他的眼尾有些泛红，便利店的暖气很足，他搓了下脸，把溅到脸上的一些雨水擦掉。
便利店的收银员是一个爱看漫画的小肥宅，此时他正捧着一本印满日文的漫画书看的津津有味，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懒懒抬起眼皮看一眼。
知雾走到某处货架前打开微信看了眼钱包余额，数字旁转着一个灰色的圆圈，等小圈停下，余额也刷了出来——15349.12。
知雾：“……”
比他想象中要少一些。
怎么想这都不会是一个28岁成年人的存款，但他平时物欲极低，只有在电子产品上会花点心思——比如他的水果手机。
算了，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混日子吧。
知雾叹了口气，从货架上拿下一包袋装某师傅海鲜风味方便面，三两步走到收银台处往上一丢。
“两块。”收银员只看了一眼，左手依旧拿着漫画书，右手在收银机上按了一个数字。
知雾付完款后，随意从一旁抽出一个小袋子将泡面装了进去。
明明买东西花了还不到10分钟，但外面的雨却很明显变小了，由大雨转为了中雨。
知雾撑起伞，提着方便面朝小区大门走去。
在脚正要踏进小区大门时，他突然顿住，转头看去，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白色奔驰，还是停在刚才的位置，雨打在车身上，车头还亮着车灯。
他怎么还在这？
知雾犹豫了一瞬，随即向奔驰车走去。
车内，朝正其实早就回完了信息，靠在坐背上百无聊赖刷着微博，首页推荐都是清一色事实新闻。
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正想放下手机准备开车，只听“叩叩”两声，是有人在敲他的车窗。
朝正带着些疑惑摇下了车窗，按理说这时开窗外面的雨应该会立即溅进来，可现在窗外被一具消瘦的身体完全挡住。
知雾弯下腰来，和朝正对视，那张清冷的脸突然出现在朝正面前。
“怎么了？还不走？”知雾问道。
“我爸妈来我家了，”朝正晃了晃手机，但实际上他的手机已经熄屏了：“不想听唠叨。”
“那你一晚上都不回家？”
朝正思考了几秒道：“随便吧，宾馆到处都是。”
说完他也转头和知雾对视着。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看了好一阵。
良久，知雾直起身子淡淡说了句“哦”便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
“……”
雨水一下子溅进车内，朝正连忙把车窗关上，自言自语小声骂道：“小没良心的……”
手搭在方向盘上，正要启动车子离去，却又听到左边传来了“叩叩”声。
转头看去，是知雾，他又折返了回来。
朝正再次摇下车窗没好气说道：“要给我推荐宾馆？”
知雾眨眨眼睛，“额”了一声犹豫开口：“我就是想问…要不要来我家凑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