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里,乔楚生早就等在那儿,看了看腕表,一抬头就见那男子匆匆赶来。
“等久了吧?”
“没有,刚到,老样子?”
“嗯!”
乔楚生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点了两瓶酒,彼此碰了碰杯,谁都无言,只是默默地喝着酒,等到酒杯越来越多时,才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五年前……”
“五年前……”
“抱歉,”最终还是路焱先开了口,“五年前的事情我替我爹跟你道歉,对不起!”
乔楚生苦笑地摇了摇头,他不想要道歉,他只想要他的小少爷睁开眼睛看看他。
“当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路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才缓缓道来,“当年…我爹找人打你企图灭口并把你丢到轮船上自生自灭,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道,更别说三土了。”
“包括孤儿院,那封信,他也不知道,是路淼一手策划的,我也是后来无意间听到她和路森的谈话才知道的,这中间还有副院长的掺和,也因为她的一句话,你才认定是三土带人去拆孤儿院的,那封信,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吧?”
“我……”提及那封信,乔楚生羞得满脸通红,就因为一封假信,他误会了路垚整整五年。
乔楚生喝了口酒,嗓音沙哑道:“我那天一直在路家门口等他,他不见我,我爬墙去看,他在院子里和你堆雪人,路垚他……”
路焱愣住了,稍稍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是见到他宁可堆雪人也不肯见你才会坚定地认为他骗你?”
“我…我……”猝不及防地被人戳穿内心所想,乔楚生慌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会这么想,可现在他不会了,但,会有人相信吗?
“也对,论谁见到那封信再看到当时那副样子都会误会的,不过是人之常情,可是,你是乔楚生,不应该啊,十四年的时间,你就让一封假信忽悠了?”路焱虽然并没有怪他的意思,但,不怪,不代表没有怪过,因为,路垚是他的弟弟。
乔楚生被这句话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生疼生疼的,这么长时间他也在问自己,他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相信一封假信,会那么的伤害他的小少爷……
“那堆雪人是……”
“还有,你为什么会说他差点死了?”只要一想到这儿乔楚生后背就浸出冷汗,不敢想象,如果路垚真的…那他该怎么办?
“他怎么了?是他爹打他了?还是他生病了?你们没有好好照顾他吗?”
路焱看了他一眼,又给他酒杯里续上,思绪似乎飘回了当年,“那天路垚睡起来的时候外面下雪了,三土说他想堆两个雪人,说等你来了一起给它们安上眼睛鼻子嘴巴。”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肯定,这么大的雪,就那么肯定你一定会来吗?他说会的,他说每次下雪的时候你都会来找他,外面冷,他身体不好,我不让他堆,可他又不愿意进屋,我就只能帮他一起堆加快速度,可雪人堆完了,你也没有出现。”
“路垚不回去,就要在外面等你,等到下午你都没有出现,我爹为此大怒,说你离开了,说他找你谈了,然后你接受不了就自己离开了,路垚又生气又急,他知道我爹找你肯定是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你那么骄傲肯定接受不了,但是路垚不相信你会离开,就算要离开也会跟他说一声的,你一声不吭的离开,他接受不了,就在外面等你。”
“我爹那人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容不得别人忤逆他,更何况还是因为你,就下令我们谁都不许管他,他要等就等下去。”
“可是没想到,这么一等就出事了……”
乔楚生握着酒杯的手一紧,眼里似乎有什么破碎开来,喃喃地问道:“他…他怎么了?”
“我们发现的时候他昏倒在院子里,浑身都快冻僵了,半夜的时候就发起高烧,四十度,就是退不下去,他……”
“他的心脏怎么样?”几乎是路焱刚说完他发烧乔楚生就下意识地接过话茬,他太清楚路垚的身体状况了。
他只要一发烧,心脏一定会不舒服的!
路焱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继续说道:“他一直退不下去烧,连带着心脏也有一样,一度骤停!”
“砰!”
乔楚生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椅子,握着酒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哆嗦着嘴唇语无伦次道:“骤…骤停?怎么会这么严重?怎…怎么会这样?发烧了…退…退不下去吗?”
“那…那后来呢?他怎么样?医生没有给他用药吗?”
“那次挺险的,连夜送医院,差点没救回来,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心脏几度骤停,用了好多药才复苏,最后医生说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了,发烧加心脏的缘故,很悬,他这个病你知道的,本身就是要小心照顾的病,也多亏你他才能平安长大。”
“后来,昏迷了两三天,路垚就奇迹般地醒了,连医生都说这是个奇迹,可路垚醒后就一言不发,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就回家了,回家以后大吵了一架,此后他们父子关系还有和路淼路森的关系一度很紧张,说是仇人不为过,我爹就把他赶去英国上学,扔给他一些生活费,他不要,我爹更生气了,干脆就不管了,任他自生自灭,我本想是找你的,直觉告诉我,你肯定没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查不到你在哪儿,每当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时就莫名其妙的受到阻挠,可能是我能力不够,我爹他肯定去查了,我问他他也不告诉我。”
乔楚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白老爷子担心路伯父知道我没死会再派人来上海对我下手,为了以防万一就隐瞒了我一部分消息,还故意放出烟雾弹以此迷惑误导你们,你们路家最多只能查到我没死被人所救,其他的都查不到,而且,你们也不会想到我会到上海成了乔四爷。”
“原来是这样,路垚走后我才知道我爹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但是我没敢跟三土说,他要是知道你不相信他误会他,一个激动万一发病怎么办,远在异国他乡没个人照顾,我就没告诉他,我不满我爹的做法,就算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也不能用这种手段,这相当于让三土背锅,把他置于无情无义的地步,为此我也搬出去住了,从了军,为的就是有一天我羽翼丰满可以保护他,至少,五年前的抢救我再也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我的弟弟再受伤害。”
“没想到后来他毕业却去了上海和你重逢了,我当时想,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那就你们自己解决吧,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我当时正在参加一个任务,等我再得知他的消息时就是他不知何种原因回了路家还被关到地下室,请了假匆匆赶回来就是那天的场景了。”
听完后许久乔楚生呆呆的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脑中一遍一遍回响路焱的话,他…他病的这么严重吗?
堆雪人是因为自己会去找他,等了他一晚上,这家伙怎么这么笨??!
等不到就不要等了啊,浑身冻僵这得是等了多久啊?
他身体不好,受点凉就感冒咳嗽,何况是……
咳…咳嗽?
“他之前说他扁桃体发炎,伤了气管,没好好养留下咳嗽的病根儿,也是因为这个吗?”乔楚生想起这件事连忙问道。
“对,发烧还引起了扁桃体发炎,住了半个月的医院,他又不老实,成天地拉着我问你的下落,出了院也不好好养,到处找你,都没怎么按时吃过药,久而久之就成病根儿了。”
内心所担心的就这么被证实,乔楚生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就自顾自的恨了路垚五年,却不知在他离开的那一天,他的小少爷生命垂危,差点就不过来。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的小少爷没有挺过去,那自己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会一直在上海自以为的恨他,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恨他一辈子?没有人会告诉他路垚死了,他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早在他离开的那一天,路垚就死了。
是不是会这样……
不对,也许经年以后,他偶然遇到了熟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路垚逝世的消息,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办啊?
就为了一封假信,他恨了路垚整整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对他的小少爷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