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了凡间便不能腾云驾雾行事,不过我在天上就选好了地方,此番正落在了妖族和凡间的漫明山脚。
现在妖族不似当年分布各个国家的地下,上次被百里送离搞得,妖脉还没稳固,这些小妖时不时就能来人间作乱,真真是个祸害,而今他们是被魔界收入麾下自成一族了的。
山脚有一处小村落,而此番也正是黑夜,但这也静的太可怕了吧,无妨无妨,大家都睡了嘛,可这特么是戌时啊,怎么也不至于落针可闻吧。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理会,二话不说的徒步爬上山想尽快找完尽快回去。
我提着个灯笼上山,却觉得也是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阴风森森然刮过,正值人间盛秋,我紧了紧衣裳,加快脚下的步子。
可一低头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我将那灯笼靠的近一些,却是一副森然白骨,我猛的退了一大步,不能慌,不能慌,心里却想这漫明山该不会是个茔地吧。
啊不能!怎么会,巧合巧合,我再度加快步伐,却在二十步之内再次绊倒,靠!又是一具白骨。
我脊背僵直,心里念着静心咒,几乎是跑了起来,而第三具尸体来的却那样突然,我脚步不稳整个人倒在那东西身上,我麻溜的爬起来,灯光晃了一下,却呆在了那里。
这具尸体竟长得与百里送离分毫不差。
我一时间呼吸停止,简直无法思考。
却不知这是火凤从那次神魔大战之后将剖丹后的百里送离尸身做成标本封存起来的,他那时候还念着百里送离是个汉子得给他留一个完整的尸身,却不想他竟能复活过来,还执迷不悟的纠缠着雪儿,这厢便将这尸身标本扔回了凡间的荒郊野地。
我却不知道,这厢抱着尸体发起了愣,难不成几日没见,百里送离已经死了...眼眶逐渐湿润起来,旋即难以自持趴在他的身上痛哭起来。
连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只画皮鬼都不知道,这种妖鬼最是闻见神仙味儿就冒出来的主儿。
“啊啊啊啊!”有个小孩子在我身后惨叫着。
我这才回身去看,立时唤出我那把百花杀。可这天下都讲究个术业有专攻,攻伐我虽每日都在加紧苦练,但效果也就能比凡间修士高上一些吧。
当然像我这种纯纯无师自通,自己苦练能达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有才智有天赋的好吧~
而且,我那一套剑法和心法还都没练完!
但却也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了,我觉得我再晚一步估计这孩子都没命了,还是先制服它再说。
但有个好处那就是,这玩应儿没脑子反应慢,没有我灵活,我砍看了他的手臂,分手又凝了个花瓣儿将那孩子托住缓缓放落在地上。
下一秒那手又自觉按了上去,不过这一砍倒是惹恼了那凶物,它却直像我扑过来,作势要将我掐死。
我也是被吓傻了,反应也没快到哪儿去,胡乱在他身上插了好几剑,他却痛的一掌将我甩开,我登时倒地,胸肺痛极,像是全然被人撕碎,我哇的呕了一口血。
回头却见他身上被砍的地方全部愈合长了出来。
我暗自分析着,他没有眼睛,只两只黑洞洞的血窟窿,我猜它大概是靠鼻子辨认方向,我这厢虽是怕的要死,但我知道只要这玩应儿被我招惹了,它就肯定不能放过我,更遑论这里不止我一人,还有个小孩儿。
我勉励爬起来,给那小孩儿做了个结界,“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去给它引开!”
那小孩儿小脸儿惨白却是紧张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带着我那结界拔腿跑起来。
我提剑就要俯冲过去割掉它的鼻子,他虽反应不快,但它也有它的独门绝技,一张血盆大口有无数白发自然口中无限延长将我缠绕成茧,我这下可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那心法呢,我现下被他口中白发缠着无法运剑,试图用心法烧掉这缠绕我的发丝,可我是个半吊子的学问,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那小孩儿可又来了,在下头喊道,“姐姐,我找人来救你了。”
就在那头发越来越紧,似乎要把我五脏六腑挤出来的时候,一阵风从发丝穿过,发丝根根毁掉,一根完好也无。
然后我便看见那人一把将我揽过,一剑直接穿透它的颅脑,可剑风并没有停下,他就被剑带着深深定在一棵树上,那鬼被定住不能行动,百里送离将我轻放在地上,我落地便咳,咳嗽个不停。
他从兜里摸出几张蒸阴符纸贴在那画皮鬼的脑门儿,那鬼下一秒就化成白气消失殆尽。
我在咳嗽出来的泪花里看见了好久不见的他,他没死,我来不及欣喜又别扭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着要拉我起身,我却没搭理他,将我那百花杀的剑尖儿插进土里,凭着自己站了起来。
“真出息啊。”他笑道,“我引了半个月都没引出来,你一来却就出来了。”
他取血画符纸,手上流好多的血。
我斜了他一眼,他也不擦,就让那处流着,最后我还是没话找话似的问了一句。
“疼吗?”
“没有看他吻你那一刻疼。”
我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问道,“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孩子却莫名其妙的问起来,“什么吻不吻的,你们认识吗?”
我瞪了那孩子一眼,站起来将他俩甩在身后。
不对啊,我也不知道留宿在哪里啊,算了不求他了,我赶紧找完暮华花就回去睡觉好了。
百里送离却在身后喊了一声,“山顶晚上有妖气,明天早上再去吧。”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他快步跟上来抓住我的手腕,我被他触碰的一瞬间想起了淑贤太后,朝他怒吼道,“松手!”
他被我吼得愣了须臾,舒展开唇角,“我是想说,山顶妖气太重,什么都看不清,等白天你独个上去我绝对不拦着。”
我凝视着他,他却不解其意,只觉得那心口的神根被腐蚀一般,忍痛了起来。
我看着他无措的表情噗嗤指着他笑了,笑得直不起腰,后蹲下去,却是一直指着他,百里送离看着我这般疯也不知是什么感受。
他看着这女人忽上忽下的黑睫,纤长而脆弱,像一只拟态的蝶,不解的问,“你笑什么?”
我这才抬头看着他,我竟真的曾愚蠢到尽力说服自己去体谅你,原谅你。
...
我蓦然开口,“见今我看了命薄才知道,当年是你扶持姚方禾,致使姜家灭门,百里送离,也许你当时没有真的想要害我,但我们俩的命运就是如此可笑,你啊你,或远或近,都能伤我。”
原以为我下界,是为了体人世八苦,是为了渡国之劫难,却才知道此间种种都是这人一手操控,真真是一盘好棋。
我本就是渡他而来,本就是成全他而来的。
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的。
我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百里送离默了默开口道,“今夜还是别上山了。”
我望向山顶的位置,不打算和他犟下去,若上去我真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到时候再下来找他岂不是更没面子?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那个刚被救下来的男孩却是个小人精,我不知道是不是百里送离在暗处给他使了个眼色还是偷偷贿赂他过,他一上来就抓住我的手,边跑边喊,“百里叔叔救了我们一村子的人,不差姐姐一个。”
我就随着他拉扯跑起来,好家伙,他倒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
我被他拉去了一个山洞,里头点了一盏孤灯,话说我现在对山洞这个地方是真的打怵,尤其是跟百里送离在一块儿,不由得让我想起他给我送嫁的那一夜。
但又十分庆幸,里面住了好多的人,男女老少一身疲惫的窝在一起,大多睡了,还有没睡的在安静的做针线活。
刚才的惊吓过去,我又想起那个长得和百里送离很像的尸体。
走到他的眼前,戳了他一下,“你跟我出来一下。”
百里送离同我在洞外坐了下来,外面秋露很重,让人顿生寒凉。
“这个村子怎么了?”
“哦,画皮鬼,来捉人了,村子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了,我这才把村民都移到这里。”
好,第二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回天界了?”
“罪孽太重,主动请缨下界捉妖赎罪。”
我不信他,倒也没理会,他爱在哪儿在哪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终于,我还是鼓足了劲儿,似乎是脱口而出问起来,可天知道我那轻松的伪装下面花了多大的勇气。
“我看见你的尸体了,为什么?”
他反应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因为,你想我了呗。”
转头瞪了他一眼,他在我那句你是不是有毛病没怒骂出口的时候甚有自知之明的解释起来,“画皮鬼剥人皮的时候,肯定是要让你看见能放下戒心之物,你说你是不是想我了,是不是见我死后慌张了,因此你才会上了画皮鬼的套。”
我真是觉得他有毛病。
“好哇,可以,我回去睡觉了。”
刚要走却见他袖口中被风吹落下来一块儿红色的布,他小心的捡起来。
我可太认识这块儿让我羞耻的布了,这不就是那时候的经幡吗,上面的花纹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伸手道,“还给我。”
“还什么?”
我怒从中来,“你手里的东西是我的,还给我!”
“如何是你的了,哪里写你的名字了。”
百里送离当然是那时候恢复记忆之后,被火凤告知才拼了命的跑去玛雅山,求证火凤口里的事实,结果那时候再找却就剩下这一块儿了。
他那时候几乎是翻找了一整个玛雅山,十指都被磨得几乎全部折断,只为了找到那一点点儿她爱过自己的证明。
我干嘛要和他纠缠呢?
“无妨,你拿去吧,不过真是可惜了,当时没能得到机会亲手烧掉,现在想来甚是恶心。”
说完这句话我便回了山洞,他却没有跟我进来,我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他用了鬼王给玥情的镇神索将自己的神根取出来,束缚起来控制着魔化的速度。
都多少晚没睡过觉了,他真的怕自己会失控伤及无辜,也想在死之前能卑微的看她一眼,他这一生甚不甘心。
不管是凡间的将军,不管是百里族的族长,还是收复妖脉的统领,这些听起来可能大很夸张的头衔,他都做的一点儿都不自在,若有选择,他也会轻飘飘的说上一句,与我何干?
可生命的重量如此沉,每走一步都是逼迫,那样神采奕奕之人,也沦落到了这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日日夜夜捆缚神根躲在山洞里度日的情景。
悲哉,哀哉!
可他现今已然算个半魔,他这晚近身攻击那画皮鬼,画符杀害同为魔族之类已经算是罪孽,魔化的神根反噬他那画符的手,血从皮肤的上渗透出来血流不止,那渗透的区域不断蔓延,一夜醒来竟是整个臂膀。
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观微镜后火凤的安排。
青鸾摇了摇头,“你也太狠心了吧!”
“不过是找了个画皮鬼催化他体内的魔气而已,算什么狠心。”他玩弄手上的凤羽指环,勾起唇角笑起来,“我告诉你青鸾,我有的是能让百里送离停下来魔化的办法,就算我没有,我爹也有,但他不识好歹非要与我争个高下,我救不救他自是要看他表现。”
青鸾看他视人命如草芥,视命运如游戏的轻佻样子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儿疯了,饶是他这样嬉皮笑脸的人都大气不敢出,早知道就忤逆一下瑾瑟,雪珠儿的幸福是幸福,百里送离的命也是命啊。
青鸾锤了自己一下,这下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