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闭着眼睛靠着窗，车内的游客皆是欢喜雀跃着有说有笑，唯有他一个人有些格格不入。

他半睁开眼睛，看到那个浓眉大眼的导游正在清点人数，数了两次，回身对司机说道：“郭师傅，人还没到齐，再等一会。”

除了孙乾，车里的人都纷纷表现出了不满，大家起的早早的集合，就是为了尽快玩上，就为了这一个人迟到，实在是不爽。

孙乾微微侧头，马路上一个女孩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衣服扣子也没系，飞快地朝他们的大巴跑过来，跑到跟前停住，伸头去看车前面的车牌子。

唐德下车一把把她给拉上来：“哎呦我的妹妹，你总算来了。叫什么名？”

“朱青。”

唐德点点头：“找个座位坐下吧。人到齐了，各位，我们出发啦！”

孙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感觉她出门匆忙，外套扣子没系不说，里面的衬衫扣子还系错了行。

朱青四下看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孙乾的旁边，怀里抱着她的大书包，松口气，整个人都陷在软座里。

“你的衣服扣子系错了。”孙乾小声提醒。

朱青把书包往前推了一点，低头一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话音落，她随即就抽出一只手重新系起扣子，随着解扣系扣，衣襟边缘起伏，孙乾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的内衣，孙乾急忙扭过头看向窗外。

朱青伸手递过来一袋小包装的零食：“谢啦。”

孙乾默默接过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我还从来没看过海呢，这是我第一次看！”朱青很开心，发丝随着她的讲述，调皮地一翘一翘，像随着乐律运动，“你呢，你怎么好像……很平静，你看过海吗？”

“看过。”

“瑞阳的海呢？”

“看过很多次了。”孙乾轻叹，靠在软座的椅背上，思绪万千。“已经快要看吐了。”

“那你一个人跑到瑞阳的海边，是干什么去呀？”

孙乾不想回答，身体随着车身一晃一晃的，轻轻碰触着朱青的肩膀。

他们俩的座位是在车内右排最靠前的位置，离着导游和司机也是最近，俩人交谈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导游唐德的耳中。

唐德眼睛本望着窗外，听到最后身后没了声音，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看过去，没想到跟那个最前排的男乘客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迅速回过来头。

视线的交汇让孙乾稍微留意了一下这个导游，感觉到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内容，瞬间对这个导游的好感度大打折扣。

朱青感到孙乾不想说这个问题，也没往心里去，迅速转移了话题，向孙乾讨教起大海旅游的经验。

大巴晃晃悠悠地开了六个多小时，临到中午的时候，终于进了瑞阳市，在前往海边的路上，导游唐德告诉大家接下来的行程是要在一个当地有名的小饭馆吃过午饭再一同前往最终的目的地——瑞阳的海边。

午饭钱是在团费里已经付过的，大巴晃晃悠悠地进了一个像农家院样的装修的院子里，众人下车进饭店坐下，车上坐着实际上比走路还累，有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的阿姨直用拳头敲自己的腰。

饭店的包间里分两张圆桌，每个桌旁放了八张椅子，旅行团十五人分成了两波坐下，其它人都有同伴，朱青和孙乾聊的还算熟了，便坐在一起，左边空着两个空位。司机郭师傅进来坐在了离朱青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不多一会，导游唐德进来坐在了司机郭师傅和朱青中间。

吃饭的时候，唐德几次三番地热情为离他最近的朱青和孙乾介绍瑞阳当地的特色美食，各色的海鲜，过于热情让朱青有点招架不住。

“咱们这导游人还挺好的。”趁唐德吃完饭出去给饭店老板统一结账的时候，她凑到孙乾耳边小声地说。

人好吗？受到这个女孩的感染，对那个导游的好感度又稍微提升了一点。只是觉得奇怪，他觉得这个导游似乎对他们有些过于关注了。

唐德在前台结过账，装作不经意地跟老板娘闲扯：“旺季啊，最近生意不错吧？”

“托你们的福，生意好的不得了。”老板娘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们团里有个小伙子，你见过吗？”

老板娘略想了一下便道：“是不是你们团里那个个子高高的二十多岁长得挺帅的小伙子？”

“就是他喽，我们团里就他一个帅小伙。”

“胡扯，两个呢，你不也是吗。”

“哎呦老板娘你可真会说。你见过他吗？”

“见过，看过很多次呢，我可一点都不是脸盲啊，我这的客人，来第二次的，只要是我看到了，我都认得出来。哎呦，我对他印象可深着呢，他还跟过别的团来过，一年得来几次。小伙长得多帅啊，特别像那个最近大火的当红明星宋吉。”

掂量着老板娘的话，唐德再回包间的时候，多看了那个叫孙乾的小伙子几眼。

吃完饭回车上，郭师傅站在车下抽烟，孙乾也不急着上车，他跟朱青站在车下闲聊，唐德也凑了过来，他掏出一根烟递给孙乾：“来一根？”

孙乾摇头：“谢了，我不抽烟。”

唐德顺手把那根烟叼在自己嘴里，啪啪打了两下打火机，深深吸了一口，又吐了口烟圈，说道：“来瑞阳很多次了？”

仿佛是很直白地告诉了对方自己听了他们的谈话，孙乾倒是有点意外：“嗯。得有二十次了吧。”

孙乾很刻意地强调了二十次，他觉得这个唐德刻意找话，或许会知道些什么有关他妈妈的线索。

“二十次！”朱青惊呼，她又扭头问唐德，“你带这个团几次了？”

唐德尴尬一笑，伸出一根手指。

“得。干脆让孙乾做导游得了，他比导游还了解这片海吧。”

孙乾不置可否。

“你去瑞阳的海边，不是为了旅行吧？”唐德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他直盯着孙乾，像是看透了他的内心。

孙乾也不回避，看着他肯定地答复：“不是。”

“能说说为什么吗？”

“不能。”

唐德死盯着孙乾的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反复几次，问道：“你以前来这里旅行的时候，有没有下过海？”

“下海？”

唐德点头：“瑞阳海边新开的下潜项目，下去过吗？”

孙乾点头：“下过一次。”

唐德有些诧异：“下去过？”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孙乾：“你……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孙乾感觉这个导游似乎像是在向他暗示什么，但更像是在向他求证什么。

“下潜项目？”朱青打断他们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好玩吗？贵吗？”

“不算太贵，明年就要涨价了，预算够的话可以试试看。”唐德笑笑，脸上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他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了地上踩灭。

进了瑞阳市区，大巴开的就没有那么快了，车晃晃悠悠不到半小时就抵达了海边。

两天一夜的海边游，旅行团统一在海边的一间旅馆里住下，团里的11个女人分成了3个房间，算上司机郭师傅的男同志们分在一个房间。

朱青跟两个退休了的老阿姨分在了一个房间，可能跨年龄段太大没什么共同语言，朱青跑出来敲了孙乾的门，约他一起去海边探险。

沿着海岸线散步，越走越远，人工开凿的痕迹也逐渐消失，脚下的沙滩被各种形状的巨石取代，巨石尖锐刺脚，来的人很少，再往前走便是一个洞穴，洞穴口附近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海浪打起来，水花漫过洞穴，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还是头一次。孙乾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是一次都没有往这样更深的里面走过。

朱青很兴奋，给孙乾讲了自己平凡但又精彩的学校人生。孙乾看她的时候，感觉她的脸颊在发光。

从小被灌输海是危险的，孙乾走在石块路上心有余悸，走在上面的时候动作放的很慢。朱青回头看他，认真地说：“别怕，我会游泳。这里水不深，滑下去的话，我会救你的。”

孙乾感觉心跳停了一拍。

他的父亲无数次讲述和母亲初遇的回忆时，母亲也是这样跟父亲说的。也许母亲和父亲当年也来过这个还未有人工开凿痕迹的洞吗。

回到房间换下了湿了的鞋袜，穿上准备好的沙滩拖鞋，孙乾有些发怔，他脑袋里总是回响着那句话。

唐德带团玩了半天便解散了，两天一夜的安排差不多除了吃饭时间皆是自由行动。朱青和两位老阿姨仍旧玩不到一起，没多一会就一个人跑到了楼下朝向大海的一个户外望海酒水吧一个人坐着。

孙乾倚在住宿房间的窗台上远远地看了一会，便下楼，坐到了她的对面。

身后墙上贴着店主强推美食，数种海鲜剁碎后用菜籽油摊的煎饼，上面刷了秘制酱汁，饮品里首推的是杏子刨冰，杏子酱是店家自己熬制而成的，下面还埋了红豆沙。海报上的照片很诱人，朱青显然禁不住诱惑，两样都点了。深棕色的防腐木桌子上，放着一盘吃了一半的海鲜煎饼和杏子刨冰。

海浪冲刷着沙滩，朱青把盘子推过来，递给了他一个一次性的小勺子：“你尝尝，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