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明念挂断电话后,景濯晚上也没了在酒吧玩乐的心情。
他去年作为交换生一直在英国,对京华大学里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但他没听明念身边的人说过,明念身边有个叫纪学长的人物。
景濯是个行动派,心中既然有了猜疑,必要探破究竟。
他先是在路东廉面前随口提到温言昔最近打算开一家咖啡厅,接着在路东廉的百般请求下‘勉为其难’的带着路东廉去找温言昔。
温言昔是明念的闺蜜,同样也是路东廉的初恋,二人分手后,路东廉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游戏人间的模样。
果然,温言昔见到路东廉就头疼,她求景濯赶快带路东廉离开。
景濯便趁机向温言昔打听了一些明念近期的情况。
为了显得不刻意,景濯没有直截了当的问出心中所想,而是先提起一些和明念相关的事情,引着温言昔主动提起明念,而后景濯再顺着她的话,问一些事情。
表面上看,景濯只是不想谈话尴尬,努力活跃气氛而已。
景濯东凑西凑,用碎片提示,凑成一个结论,那就是明念之前和那个纪学长根本毫无交集。
可当他今日亲自来到平阳镇,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两个人吵架那种难舍难分的羁绊感竟然那么浓?
才认识几天,感情就深到这种地步了?
可笑,明念和他吵架的时候,都是说不了两句话就走人。
和那个纪学长吵架却如此有耐心。
见鬼了。
真是让人不爽至极。
所以他才会故意说出刚才那番话。
景濯不认为自己是在挑拨离间。
明念刚上大学那会,就和学生会主席频繁出去玩。两个人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然后互相请客吃饭,送些小礼物,一一来二去拉进彼此关系,最后还是景濯暗中调查,拆穿学会生主席是中央空调的面目,再交友软件和多个女生搞暧昧。
后来,明念也没有伤心难过,亦没有感谢景濯。
景濯便觉着明念只是无聊,只是单纯的找学生会主席打发时间而已。
这次,景濯以为也会如此。
但他又错了——
景濯撑伞下车,修长的双腿缓缓走来,打破他们俩的之间的屏障。
“明念,该回去了。”
黑色雨伞替明念挡住密集又猛烈的大雨,明念抬头望向身旁的景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把自个儿搞得这么狼狈?”景濯眼眸含笑,嘴角的弧度弱化他攻击力极强的五官。
他俯视明念,左手拿着另一把蓝色雨伞,虚揽她的肩膀,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姿态,自动将明念带入到属于他的领域范围内。
被屏蔽在外的纪以川,见他们二人如此般配,明白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过是过客罢了。
“看来你不需要伞了,有人接你,那我就先走了。”纪以川笑容苦涩无比,离去的背影孤寂颓废。
繁杂的雨声不停拍打地面,让人心烦意乱。
明念没有多想,一把夺走景濯手中的蓝色雨伞,刚想追上去,手臂就被景濯用力箍住。
“明念!”景濯咬牙切齿地喊着她的名字,眉宇间皆是戾气,“怎么?还没离开呢,你就那么舍不得他了?”
“放开我!”明念挣扎,奈何手臂上的力气太重,疼得她眼眶内涌出生理泪水,“我要去给他送伞!”
那一滴泪的滑落,如燃烧的火柴棒掉落在早已积蓄汽油的地面上。
怒火随之燃烧在景濯漆黑的眼眸中,嫉妒之意喷涌而出,景濯连番质问道:"他一个成年男人,淋一场雨又不会死?你慌什么?宁愿自己淋雨也要去给他送伞?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
“可是……他刚才想借把我伞给我,我只是……”
景濯打断她,“你以为我是来特意接你的吗?”
讲完这句话,他讪笑一声,继续说:“不对,你好像都没问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明念愣住,雨水泡的她脑袋发胀,她听不懂景濯在说什么。
“我姑姑要回沪城,我爸让我来接她回家,我是顺道来接你回去的,所以请你别那么多事,别浪费我的时间。”景濯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着冷硬的话语,见她表情呆滞,不等她反应过来,强行拽着她离开。
行李箱被司机放到车后备箱里。
上车后的明念,除司机外没见到其他人,诧异询问:“景姑姑呢?”
车如深海梭鱼般在路上行驶。
景濯随手扔给明念一条毛毯,侧脸望向车窗玻璃上蜿蜒坠滑的雨痕,“今天有雨,山路难行,姑姑就坐另一辆车先走了。”
“哦。”明念轻声应道。
梁爱荣原本安排她来,不过是碍于面子上走个过场罢了。让她把支票送给景昭禾,其实是希望景昭禾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呆在平阳镇,如果真的待腻了去其他地方也可以,总之,梁爱荣是最不希望景昭禾回去的人。
可是,现在景昭禾竟然被她劝回景家,不知道梁爱荣是何反应。
会不会怪她……
她要好好想想,回去后该如何面对梁爱荣的怒火。
还有,连她都能发现纪以川和去世的景爷爷长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景昭禾身为景爷爷的女儿,会看不出来吗?
真假少爷这件事情一旦被证实,景昭禾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景濯瞟她一眼,看她还在发呆,递条毛巾放在她眼前,“擦一下吧。”
明念漂泊的思绪回归,瞳孔聚焦了些,雨珠于她眨眼间在长睫上轻颤,柔声道:“谢谢。”
她接过毛巾,视线上移,一瞬不瞬地盯着景濯。
如果景濯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他又该如何自处?
罢了,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明念一直在看自己,景濯挑眉,眸底褪去戾气,如被雨水洗过般清亮,他揶揄道:“几天不见,想我了?”
按照往日的明念,肯定会故意说一些‘暧昧’的话来恶心他。
但今天明念没有这种心思,她蔫蔫地回复:“你想多了。”
景濯忽然感觉没劲,他倚在车座椅上,懒懒开口:“那你想谁?想那个……”
他咽下去即将说出口的那个人名。
人已经上了他的车,他没必要再提路人甲的名字。
不然,这不是在给那个路人甲刷存在感吗?
“嗯……”明念认真想了想,“我想可以早些毕业,然后成名,成为很厉害的建筑设计师。”
这些话景濯从小就经常听明念念叨。
他还记得八岁那年,他们一起登上帝国大厦的顶楼,欣赏风景。旁边有一对久别三年后重逢的情侣,本该浓情蜜蜜的场景,因为男人一直讲解帝国大厦的历史和每个细节设计的小巧思,让女人觉着扫兴,毫无浪无浪漫可言。
是旁边七岁的明念鼓掌打破即将要爆发的吵架,明念深深的被帝国大厦的一切所吸引,为了感谢男人讲解的知识,明念从自己米妮包里拿出珍藏的巧克力,送给他们俩。女人被明念的呆萌可爱到,也懒得和爱人计较。
从那以后,明念很长一段时间写的每一篇作文都和帝国大厦有关。
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明念的作文内容就是我和我的妈妈一起去参观帝国大厦,帝国大厦有些悠久的历史……
如果作文题目是《我最敬爱的人》,明念就写:我最敬爱的人,准确来讲是最敬爱的建筑设计公司——史莱夫,兰布&哈蒙。因为是这个公司设计了最伟大的建筑之一,那就是帝国大厦……
明念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很喜欢一样东西,就特别的执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一直想着、念着。
明念的热爱,专一且长情,还带着一股别人没有的执拗。
景濯心想,被明念喜欢,好像也挺不错的?
他不受控制地伸手,替她拂去粘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
温软的触感,不免让他心神荡漾,景濯不自然地收回手,干咳两声,“你真是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这么多年还是这一套说辞。”
明念缩在毛毯里,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她经常节食,身体免疫力本就低,最近心事比较多,每日因忐忑睡不着觉,下午淋得这场雨,像一个开关,打开她体内蛰伏已久的所有隐患。
她抿了下干涩的唇瓣,“景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你所喜欢、平常唾手可得的、甚至你看不上眼的一切,刹那间全部消失,你变得一无所有”
“你会怎么样?”
倏地,狂风暴雨,卷起漫天的尘埃,车窗外,天色黢黑一片,让人分不清昼夜,
“嗯?”景濯有些分神,满脑子都是她抿唇时,用舌/尖/轻/舔/嘴唇的画面。
不过两秒的动作,在他脑中不停回放。
“你说想问,景家破产,我会怎么样吗?”景濯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明念。
递完水后,景濯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在做什么?
鞍前马后地伺候明念?
给她递毛毯,递毛巾,递瓶水,还主动帮她拧开?
景濯觉着自己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