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也若有所思,小说家的声音在他心中浮现:“你刚才怎么不问王贵?”
“没什么好问的。”郦也道,“他在说谎。这个院子里根本没有停灵的地方,退一步讲,就算灵柩停在别处,他们请阴阳先生的时间也不对,贺兰刚才问他,他说老人十九号殁了,可今天已经是廿七,阴阳先生前天失踪,也是就说他们廿四才请了阴阳先生来算日子……哪怕是冬天,尸体放五天也该臭了吧?这村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有殡仪馆的样子。”
“唔。”小说家若有所思道,“看来要么根本没死人,要么阴阳先生有问题。”
“阴阳先生到底是死是活……”郦也沉思,“或者说,这个所谓的阴阳先生,真的存在吗?”
小说家道:“假设阴阳先生不存在,或者他存在,但是并没有失踪,村长骗了你们,而刚才那个叫覃兰的姑娘又暗示你们逃走……”
郦也道:“问题根本所在是,村长到底有什么目地?”
离开王贵家后,他们先是去了路口,李三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但他脸色灰败,外衣扣子敞开,领口上汗渍斑斑,似乎刚从什么地方匆忙地逃过来。
“你怎么——”
余凌惊讶的询问声被李三直接打断:“他是去运尸体。”
“什么?”余凌愣了一下。
“尸体,”李三重复道,“刚才死掉了的那个女生,接我们进来的那小伙儿把她的尸体用车拉走了。”
“NPC主动清理尸体……”余凌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郦也问:“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陈聿解释道,“一般经过固定时间后,尸体都会自动消失,可是如果没有消失,或者被NPC主动清理,就说明……”
“尸体有别的用途?”贺兰随接着他的话反问道。
陈聿点头:“对。”
余凌喃喃道:“尸体能有什么用处……”
陈聿“呃”了一下,道:“解剖?”
余凌:“……”
“你有跟上去看吗?”余凌看向李三。
李三摇了摇头,道:“我正想说这个,我本来要跟上去看的,但是村长家那个小孩……”
他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奇怪而略带骇然的神情来:“那个小孩有问题。”
李三将小孩扔人头、玩断指的事情告诉他们,当李三说道那小孩用尸体断指戳自己脑袋时,其他人纷纷怜悯地看向他。
“郦也。”小说家忽然叫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吃饭的时候,村长老婆不小心把一簸箕豆子洒在地上了。”
“这个村子本身就很奇怪。”余凌道,“昼夜颠倒,白天到处都是鬼……小孩和尸体玩,倒也说得过去?”
“不。”贺兰随插话道,“村长的老婆很怕那个小孩。”
郦也在心中问小说家:“小孩不是她生的?”
“就算不是她生的,又为什么要怕一个孩子呢?”
“怎么可能?”余凌讶然道,“她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儿子。”
贺兰随却摇了摇头:“暂时不清楚。”
“那后来那个小孩怎么样了?”郦也问。
“他去隔壁邻居家玩了。”李三道,“就是被这个小孩拦了一下,我才没追上小伙子和村长老婆……你们刚有问到什么吗?”
这时候,他们几个人穿过村中央的大路,往树林边走去。
“我们去树林里说。”余凌低声道。
李三见她神情不对,皱眉道:“发生什么了。”
……
“她为什么要让我们快跑?!”李三惊声问。
“不知道,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余凌神情凝重,“那就意味着,村长请我们来的目地不纯,这村子里有危险!”
“可,”李三犹豫道:“如果她说的是假的呢?”
“大概率是真的。”贺兰随道,“村长和王贵串通过,都在骗我们。”
“你怎么知道?”
“王贵和村长对阴阳先生的情况都语焉不详,失踪的事也说得很笼统,搞不好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什么阴阳先生;王贵家也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死人,院子不停灵是一点,另外我问他老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可是按照村长的说法,村中很看重死亡和下葬,村长还要将这件事写进《村志》,王贵作为主要当事人,竟然会对老人死亡的时间记忆不清楚?”
“这……”
众人一时间失语,对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失去了判断。
余凌建议道,“要不先去村里打听打听情况,看能不能从村民那里问到些什么。”
“不——”
“你刚才——”
贺兰随和郦也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了一眼,贺兰随抬手,对郦也道:“你先说。”
郦也看向李三:“你刚才说,村长老婆也不在家?”
李三点头。
郦也道:“我们先去村长家。”
他说完又看向贺兰随:“你刚才是不是也想说这个?”
贺兰随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
郦也高兴地道:“那还是我抢答成功。”
贺兰随:“……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
“去村长家?”余凌犹豫了一下,道,“去村长家万一找不到什么线索……”
“那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贺兰随道,“先看看村长有没有回去,如果他回去了,那我们就去村里打听。”
“好。”
一行人乘着夜色回到了村长家,大门紧锁着,郦也看了眼门楣,然后爬到麦草垛上往院子里张望,望了半天没见有人,遂低下头道:“看来他们确实都不在——李三哥,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李三忍耐地道:“廖村长家的小孩,就在你那个位置,用血丝糊拉的断指戳我后脑勺。”
郦也:“……”
“可是,”陈聿疑惑道,“村长家没人,我们怎么进去?”
郦也从麦草垛上跳下来,落在麦草垛边一堆玉米杆子上,道:“从这翻墙进去。”
贺兰随瞥了他一下,绕到大门前去看时间,可是那表就像是坏了,时针停在“6”和“7” 中间的位置,而分针速度极其缓慢在此区间行走,半天不见挪动一毫米。
等他看完时间,郦也已经翻墙进去了。
其他人只得效仿。
院子里的只有灯笼静静燃烧着,蒙昧的光如同一层薄纱笼罩下来。
“得有一个人放哨。”余凌低声道。
“我来吧。”陈聿道,“我听力和视力还可以,如果有动静,我就把墙角的锄头碰倒。”
“好。”
余凌刚要说怎么安排,郦也已经道:“你们在搜地上,我和贺兰去地下。”
余凌和李三干脆地答应,贺兰随也没有意见,两组人飞快开始朝着各自的目的地飞奔去。
出了地道,贺兰随问:“你为什么要来地下的院子——”
他还没有问完,郦也径直走到了院子中央槐树下的旱井边。
郦也抬头看了一眼槐树,目光缓慢偏转,从槐树树干到旱井边缘,再到院子角落里随意扔着的一堆绳子——就好像有人刚使用过它们,然后随手扔在了角落里。
“井里应该有东西。”郦也道。
他说着走向墙角,将那团绳子捡起来扎在槐树树干上,然后试了试牢靠程度,贺兰随诧异道:“你要下去?”
郦也理所当然的反问:“不然我怎么知道井下有什么东西?”
贺兰随只好道:“我帮你在上面打着灯笼。”
郦也顺着绳子缓慢爬了下去,贺兰随将灯孔伸入井里,看着他消瘦但敏捷的身体逐渐往下沉,一会儿,就到了底。
然后没过去三分钟,郦也就爬上来了。
“这么快?”贺兰随惊讶。
“对,井底下挺小的……”
郦也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色塑料袋,那塑料袋缠着一些像是笔之类的东西,他拆开,发现里面是七根白蜡烛,散发出幽微的油脂臭气,正是廖村长口中的稀有物,白天出门时要点的那种蜡烛。
“这里怎么会有蜡烛?”郦也嘀咕着,将塑料袋抖了抖,里面掉落出两张破破烂烂的纸片,和一个打火机。
贺兰随捡起纸片看了一眼,低声念道:“在昼犹昏……秉烛而行?”
“另外一张是什么?”郦也凑过去,然后发现上面的字自己都认识,但凑在一起就根本看不懂,他问小说家,小说家鄙夷地道:“我就是你,你都看不懂我能看懂?不然过个中文吧。”
郦也:“……”
可惜此时此刻并没有骰娘可以依靠。
郦也惋惜地对小说家道:“你说你要是个系统多好。”
小说家:“……”
“先拿着。”贺兰随将蜡烛装回了塑料袋,连同纸片一起递给郦也,“我们再去其他窑洞里看看。”
“我拿着啊?”郦也接过塑料袋。
贺兰随道:“对啊,是你找到的,而且你衣服口袋比较大,连砖头都能装进去。”
郦也:“……”
他默默将塑料袋放进了口袋,转身去对面的窑洞里查探。
大概十分钟后,他和贺兰随同时回到院子里,郦也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发现。”
“我找到了这个。”贺兰随手里拿着一个电子手环。
手环是浅粉色表带,液晶屏幕,贺兰随手掌一转,它就自动亮了起来,显示出今天的日期和天气。
这东西和上官村的气质格格不入,反倒像是他们几个“外来者”会有的。
“放在左第三间屋子里的桌子上。”
郦也接过手环,在手环侧面品牌标识的凹槽里,凝固着一些黑红色的痕迹。
“是血。”他说。
“有人曾经戴着它,受过伤,”贺兰随道,“会不会是那个女生的?”
郦也摇头:“她的手腕上除了一串‘逢考必过’的手链,没有别的东西。”
贺兰随挑眉:“你连这都记得?”
“我打晕她的时候顺便看到的。”
郦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口袋里,除了板砖和红塑料袋之外,还有一个日记本和一支笔,那日记本上记录了他不是第一次来到“失序世界”的证据。而现在,这个忽然出现的,很有可能属于和他一样的“外来者”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贺兰随。
贺兰随长得很好看,明锐的眼镜片后,有一双深沉的黑眼睛,眼镜反射的碎光和阴影投入其中,像是深邃的宇宙,星罗云布。
如果他们见过,他应该会第一眼认出贺兰随,可是他没有从这张脸上看出半分熟悉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贺兰随:“你能够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进来‘失序世界’吗?”
良久,贺兰随回答:“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