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伙计领着裴钰常清竹两人进了临时供掌柜的歇息的书房。

书房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除了书店掌柜偶尔歇息之外，如果有读书人来抄书的话，也会借用一下这间书房，检验来人书写功底是否符合抄书要求。

大越朝虽然虽然已经算得上是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朝代了，但是大部分学习、科考的资源，还是都掌握在氏族权贵手里。普通百姓虽然勉强可以温饱，但是还是很少有平民百姓能够靠读书出人头地。除了笔墨纸砚这些消耗品价格十分昂贵以外，最重要的是买不到用来科考的书目。没办法，书目都考手抄，所以一书难求。普通人能有幸读上几本用来启蒙的书，已经很不错了。很多人学识不够、没有足够银钱买纸笔练字，因此书写功底能达到抄书标准的人寥寥无几。

这也是为什么抄书的报酬明明如此之高，前来抄书赚钱的人却少得可怜了。很多人在提笔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被淘汰出局了。久而久之，很多人也知道自己不是抄书那块料，也就不再惦记抄书报酬了，有恒心有毅力练字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人。

“客官不必担心，抄写测试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将这页书上的内容，誊写在这张纸上即可。稍后店里掌柜自会来评判，到时候就可以知道您的报酬究竟几何了。”书店伙计将要抄书的纸笔帮裴钰在桌上铺好，就客气地点点头退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裴钰和常清竹，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紧张。

还是第一次见相公露出这样不安的一面，常清竹走过去主动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相公别担心，我相信相公一定可以的，只需要放平心态就可以了。”

见常清竹安慰自己，裴钰心下稍松，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尽力做好的。”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毛笔字功底，在大越朝读书人中究竟是个什么段位，裴钰还是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就算是只能得一个最末等的成绩，一本书五百文的酬劳对他跟常清竹来说也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先慢慢来，不能着急。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裴钰逐渐静下心来。伙计心细，给两人都准备了座椅。拉着常清竹坐下以后，裴钰没着急立马下笔誊写，而是拿起书看起了要抄写的内容。抄书最忌讳的就是涂抹和脏污，所以他要先了解需要誊写的内容，做到心中有数，下笔的时候才不容易有错漏。

大越朝的文字并不是很难懂，大部分字的结构看上去都还算简洁。即便偶尔遇见几个繁体字，也是不妨碍阅读的。这已经算是很好了，要是全是繁体字，裴钰写起来难免感到吃力，到时候也很影响卷面的美观。

除此之外，大越朝的文章，似乎也没有句读，这也难怪普通百姓明明还算吃得饱饭，读书人却少得可怜了。试想一下，一本书所有的字都连在一起，没有任何停顿、断句，能看得懂的也只有手握大部分教育资源的氏族权贵了吧!裴钰心想。好在这些问题也难不倒有着高校大学文凭的裴钰。为了考上大学，走出大山，裴钰从小学习就一直非常刻苦认真，成绩也一直很优秀，所以区区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还不在话下。

裴钰仔细看了几遍这篇文章，心里已经记得大差不差后，就提笔开始誊抄了起来。大越朝文章的书写方式跟裴钰所在的现代一样，都是从左往右行文，很符合裴钰的写字习惯，所以他写起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常清竹早就知道相公是读书人，还考上了童生，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相公写字。见相公面上沉静，姿态娴熟，常清竹也忍不住好奇跟着看了起来。见相公写得很慢，下笔很谨慎认真，常清竹也受到了感染，不由放轻了呼吸，站在一旁认真看了起来。。虽然自己没读过书，更没写过字，但是一眼看去，常清竹心里还是非常确定，相公的字写得很好。

两人一个写字，一个看人写字，都沉浸在安静的氛围当中，并没有察觉此刻有人进了书房。

书店掌柜进了书房，见两人都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便没有出声打扰，也立在一旁看了起来。没想到此人出身平民，却写得一手好字，书店掌柜觉得自己挖到宝了。要知道抄书酬劳高，一本书的价格更高，就算是功底最末等及的人抄的书，也能卖一两半银子了。不过写字功底不够好的人，书店掌柜一般都让其抄些启蒙用书，或者一些话本子之类的杂书，至于更珍贵的科考用书，以及一些珍藏典籍，书店掌柜的都挑选写字功底在二等级、一等级的书生来抄写，这样也能卖更多的银钱。

可惜写字功底好的人，大多数家底丰厚，看不上抄书的这几两银。他们也不愿受这个苦，更何况也没有必要不是。掌柜的愁啊！如今可算是让他找找一个功底深厚、且愿意赚钱的了的了。

直到裴钰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了毛笔，书店掌柜才出声，大笑着抚掌叫好。

刚才写得太认真，未曾察觉到有人进来。骤然听到有人出声，裴钰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又装作一派淡然镇定的样子。这就跟面试找工作一样，无论内心多么紧张不安，面上都要装出自信专业的样子来，提升印象分，裴钰在心里吐槽道。

常清竹倒是早就看见书店掌柜进来了，但是怕如果他出声提醒，会打乱相公写字的节奏，影响相公发挥。所以常清竹就忍着拘束紧张，没有出声。

裴钰见此人面色红润，身宽体胖，知道此人高低是个管理层，就态度温和谦逊，向他行了一个书生礼。裴钰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夫郎常清竹后，又向他表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态度不卑也不亢。

书店掌柜也是个读书人，奈何他年轻的时候屡试不中，最后只得放低身段，在这长平镇上最大的书店当起了掌柜。如今全家人也已衣食无忧，书店生意蒸蒸日上，他也颇受东家看重，所以早就看淡了当年屡试不中时的不甘与心酸。但即便如此，今日受了裴钰态度谦和认真的书生礼，他却还是很受用，与裴钰的寒暄交谈也多了几分真心。

“裴先生不必多礼，我也只是个书店掌柜的，我姓刘，你就叫我刘掌柜就行了。”得知裴钰已考上了童生，刘掌柜更是客气了几分。他刚才观裴钰此人虽然衣着简单朴素，相貌却生的英俊倜傥，周身气度不凡。更不用说裴钰还写得一手好字，想必此人他日必有一番造化。虽然他并不打算结交攀附，但也没有必要结仇，为书店带来麻烦。

“刘掌柜客气了，这家书店经营得如此之好，想必刘掌柜也是有真本事的。”裴钰笑着回道。“刘掌柜刚刚应该看了也有一会儿功夫了，想必此刻心里已经有了数，不知在下的字能排在什么等级？能否达到抄书赚钱的标准？”不想一直跟刘掌柜这样来来回回尬聊，商业互夸，裴钰打算直接出击，早早定下来，他也好安心回家抄书。

“这个嘛......”刘掌柜来回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沉吟片刻：“裴先生大才，的确写得一手好字，只是......如果严格排等级的话，裴先生的字能排在在第二等级。”刘掌柜虽然对裴钰的印象很好，在他看来裴钰的字其实也能排在第一等的。但是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还是要把酬劳往下压一压。

“多谢刘掌柜。”裴钰听了心下一松。虽然不是第一等，裴钰有些可惜，但是第二等级抄一本书也有二两银子可以拿了这，已经比他预想中要好了太多了。

以后可算是有稳定可观的收入来源了，他跟常清竹的生活质量也能提高很多了！想到这里，裴钰的心情超级好，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

见相公面上开心，常清竹也很开心。常清竹不单单是为了相公能赚这么多钱开心，更多的是见相公终于不再忧心忡忡而开心。虽然平日里相公态度温和，性子也开朗，但他能感应到相公总是经常感到不安和焦虑。

刘掌柜见自己故意压低了裴钰的酬劳，裴钰脸上却不见恼怒，反而满是感激地给他行了一礼。最终刘掌柜还是心软了一点。“裴先生字的功底虽然只排在第二等，但是确实写得很对我胃口，这样吧！我也让一步，就给你一套书三两银子的酬劳如何？”刘掌柜打算让裴钰誊抄更珍贵的科考用书和珍藏典籍，这种类型的书，一套书有一百来页了，卖出去一套怎么也得十两银子上下了。

“多谢刘掌柜，我一定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完成抄写内容！”裴钰又真心实意行了一礼。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裴钰有些受宠若惊。

从刘掌柜这里领了要抄写的书籍和纸笔，裴钰又在书店里买了油纸，将书本和纸张厚厚地裹了好几层，防止在路上弄脏了。

道别刘掌柜，牵着常清竹的手从书店走了出来，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清竹，我们这下终于不用愁没有赚钱的营生了。”裴钰温柔地看着常清竹的眼睛，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的笑意。

“嗯，我知道，相公很厉害。”常清竹回望裴钰，眼里也盛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