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越来越深,蝉鸣声逐渐变得噪耳,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恼人的热意。
谢礼峙投入紧锣密鼓的高考复习当中,而相对清闲的戚宴就主动承担起了没天接送谢礼峙上下学的任务。
“让王叔送我就好了。”
窗外的风景在倒退,初升的朝阳将整片天空染成浅橙色,谢礼峙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头也没回。
“顺路。”戚宴说,“送完你去学校,我刚好去公司。”
谢礼峙是知道他公司在哪儿的,闻言回过头,深棕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侧脸,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的谎言。
“又骗人,从我学校开去你公司还要一个多小时,哪里顺路了。”
戚宴嘿嘿一笑。
他想谢礼峙长大了,等下半年就要去上大学,两人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他这么些年花了那么多心血在谢礼峙身上,再陪他这段时间,他就要好好完成他的攻略任务了。
从戚家到谢礼峙学校一个小时的车程,快到学校时道路已经被来往的学生堵得严严实实,谢礼峙只能先下车走过去。
“晚上等我来接你。”戚宴降下车窗,“带你去吃饭,十字街开了家新的日料,我们去尝个鲜。”
谢礼峙站在人群里,样貌及其扎眼,惹得来往的学生频频投来目光。
长得真好啊我们家小峙。
戚宴弯了唇角,心情看起来很好
“知道了哥哥。”谢礼峙对他笑,“那我等你。”
到公司时天光已经大亮,他还以为他是最早来的,谁知道有个人比他还努力。
“阿准。”戚宴推开门,看见沙发上的身影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眼表,“怎么这么早来,我还以为我会是最早的呢。”
季准戴了副眼镜,看上去多添了几丝文质彬彬的书卷气息,“醒得早,在家呆着无聊,索性早点过来。”
“你不也是,这么早起床,不像你啊,在国外的时候,你每次都是起的最晚那个。”
戚宴绕到办公位坐下,道:“小峙要高考了,当几天司机保驾护航。”
“养孩子都没你这么上心。”季准打趣他。
“小峙不就是小孩子么?”戚宴反问,说完又惆怅的后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他未来身边还会出现很多人,但是现在他只有我,再等等吧,等他成年,再陪他久一点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说给季准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再等等吧,再久一点吧,再陪他久一点吧。
季准轻轻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去买早餐,你要吃什么?”
“一碗小米粥,一杯豆浆。”戚宴晃了晃手,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倦意,“谢谢。”
已经陆陆续续有员工来上班,季准提着早餐往里走,过了闸机在电梯口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彭潜楼着个面生的男孩,先一步跟季准打招呼。
“早餐吃这么多?”
“给戚宴买的。”季准目光从他脸上移到那个男孩脸上。
是没见过的,看来是新认识的。
“介绍一下。”彭潜吊儿郎当的,将男孩往前推了推,“新朋友,小景。”
“你好。”季准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绕过彭潜按了上楼的电梯。
彭潜转过来 ,松开那男孩,一把勾住季准的肩膀。
“戚宴这么早就来了?不像他的风格啊。”
“他送小峙去上学,刚好顺路来公司。”
“小峙?”彭潜一下没想起来,愣了一会,“噢!他那阴恻恻的弟弟啊?你说他着什么魔了,那么喜欢他那个弟弟。”
他摸了摸下巴,“我记得他在华联附中读书吧,那地离这儿可远着呢,开车都要一个来小时,顺的哪门子路。”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季准没回他,抬步进了电梯。
彭潜也不恼,本身他跟季准的交情也没多深,如果不是因为戚宴,两人还凑不到一块去。
他拉着那男孩就进了电梯,继续说:“他那个弟弟看人的眼神都吓人,跟绕在脖子上的毒蛇似的,谁靠近戚宴都得让他咬一口。”
“你说他不会对戚宴有意思吧?”
“不要乱说话。”季准瞥了他一眼。
电梯正好到了,他又走了出去。
彭潜办公室也在这层,一起跟了出去,那个小男孩也急着步子跟在彭潜身后。
“你没这么觉得么?”彭潜说,“你跟戚宴这么多年交情,他不也把你当敌人似的,什么时候对你我有过好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爸妈是我害死的呢……”
“彭潜!”季准猛地停下脚步,沉下声音,脸色也变得不太好,“这种话不要在戚宴面前讲。”
他知道是在说他最后的那句话,他也是一时嘴快,说出来就意识到了说错话了。
但季准没再理他,转身进了戚宴办公室。
彭潜挠了挠头,想追上去,但是又不知道追上去要说什么,道歉?但这歉也犯不着跟季准道,跟戚宴道?
算了,大概会被骂个狗血淋头,戚宴这人,最听不得别人说谢礼峙了。
彭潜是个心大缺根筋的,想不明白的事儿干脆就不想了,搂着那男孩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
季准推门进去,戚宴已经没坐在办公位上了,开着窗户,而是开着窗户,趴在窗边,手边放着一个烟灰缸。
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他抖了抖烟灰,听见动静回头,见是季准回来了,又转了回去。
季准将早餐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接过了戚宴手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又说要戒烟,怎么又抽上了?”
戚宴扇了扇鼻尖萦绕的烟味,一脸散不去的淡淡忧愁,“戒不掉啊,在家也没得抽,怕带坏小孩子,憋死我了。”
“你还真是,无论多少岁都把他当个单纯的小孩子。”
“他当然是单纯的小孩子。”戚宴挑挑眉,抬手比了比,“我从小看着他从那么一丁点长成这么大,现在都跟我差不多高了啊,我养大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
戚宴从未觉得谢礼峙有什么问题过,不过就是爱撒娇了一点,但是小孩子不都是这样。
如果他都不相信他,那还有谁能站在他身边呢……
谢礼峙九岁那年,戚宴初中,温嫣接到谢礼峙老师的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谢礼峙考试作弊被当堂抓了。
那时候戚宴因为发烧在家里,温嫣正在候机大厅等回羊城的飞机,戚之贺在国外开会,电话也打不通,唯一能去的就只有戚宴。
温嫣本来想让家里的佣人代替她去,但生病中的戚宴知道之后,拖着病体就去了谢礼峙小学。
那时候谢礼峙刚上四年级,而戚宴上初二,身高疯长,已经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很多了。
谢礼峙站在办公室里,老师询问一直不肯出声,直到戚宴赶过来,他嘴一瘪,委屈巴巴的抱着戚宴,脑袋埋在戚宴腰窝上。
看着他这幅样子,戚宴快心疼死了。
谢礼峙读的小学是市内最好的私立学校,对学生管理得也不是非常严苛,如果不是因为谢礼峙不肯说话,或许老师根本犯不上打电话给温嫣,而是认个错教育一下就好了。
季准那时候跟着戚宴一起去,戚宴还病着,他放心不下,请了假跟着戚宴一起来,虽然谢礼峙不待见他,但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从来没想过跟谢礼峙计较。
他看见戚宴严词拒绝老师要谢礼峙认错的要求,强硬的要求调出教室监控。
老师并不是很情愿,对她来说这么小的孩子作弊是在所难免的,何况他周围那么多孩子都证明了谢礼峙作弊的事实,根本没有必要专门再去申请调监控。
不过是一个道歉而已。
戚家有钱有势,戚宴即便还是个初中生,仗着戚家独子这层身份,也能在羊城呼风唤雨。
老师是个懂得看眼色的,本以为谢礼峙寄人篱下得不到什么重视想这么含糊过去,但戚宴都来了,如果她不同意,下一个来的怕就是戚之贺和温嫣,她担待不起。
最后监控调了,谢礼峙确实是被污蔑的,戚宴在谢礼峙清白过后强撑着带谢礼峙回家,最后因为烧得太厉害晕在了学校门口。
“那你有想过,未来跟小峙会怎么样么?”季准又问。
戚宴撑着窗台,抿了抿唇,含糊道:“还能怎么样,他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一直插在我们中间的……”
他声音很小,仿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直了身子往沙发走,“不说了,吃早餐,饿死我了快。”
季准盯着他的后脑勺,站了会儿,跟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几个管理层凑在一起开了个会,等开完会出来,已经到谢礼峙放学的时间了。
戚宴看了眼表之后神色大惊,抓起外套就急匆匆跑出了公司。
到谢礼峙学校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来时还水泄不通的路畅通无阻,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
远远的戚宴就看见谢礼峙站在大门口,脸被热得通红。
“对不起啊小峙。”戚宴讪讪道,“有点事耽搁了,热坏了吧。”
谢礼峙看起来情绪不高,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什么事么?”
“开了个会,不是什么大事。”车子掉了个头,驶离了学校。
“季准也在么?”
戚宴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唇,试探性道:“小峙,你能不能不要对季准敌意那么大?”
“为什么?”谢礼峙半垂着眼看着他,“为什么不可以对他有敌意,他抢走了你。”
“他没有抢走我啊。”戚宴有些头疼,“我不是还在你身边么?”
“他抢走了你。”谢礼峙重复道,“我不喜欢他。”
在遇到季准的问题上,谢礼峙是永远说不通的,戚宴也就是这么提了提,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一路上无言,戚宴将人带到日料店,自己点了瓶清酒。
“你还没成年,不许喝酒。”戚宴截住谢礼峙伸向酒杯的手,将饮料推到谢礼峙面前,“喝这个。”
谢礼峙没说话,兴许是又生气了,但是也没强硬要喝,而是缩回了手,但也没有拿戚宴推过去的饮料。
这顿饭吃得戚宴异常的压抑,他连着喝了两杯酒,借口上厕所逃了出去。
站在卫生间门口抽完了一支烟,他才踱着步子慢慢走回去。
说清楚吧,索性就跟谢礼峙说清楚好了。
戚宴想,站在包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组织好要说的话,拉开了门。
“小峙……”他刚开口,要说的话停在嘴边。
清酒瓶倒在桌子上,他只喝了两口的酒已经见了底,谢礼峙满脸通红的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的叫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