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荷叶动,无夜不摇莲。——《南歌子词》
慕沁在荨衣的搀扶下,出现在睦月阁门口。
里面站满了人,有掩面哭泣的,有哀伤不已却无泪可流的,皇后顾晴就是其中一人。
她一身素衣站在裴琰身后,手捏着帕子不停地擦拭眼角。而裴琰正佝偻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一樽楠木棺椁。
慕沁走近一看,不免得被吓了一跳,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拨弄着珠串。
那棺椁里躺着的人,煞白的脸,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被大火烧过的痕迹,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破烂但看得出是林国的服饰。
据说是在那片林子几十里开外的地方找到的。
在官兵赶到的时候,林子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好像是附近的百姓夜里上山时不小心烧了林子。
那附近的百姓知道了在那林子里发现了疑似玥妃的尸体,吓破了胆,连夜举家外逃。
能追回的人都已经被尽数抓回处置。
睦月阁里安静得吓人,只听得到女人的抽泣声和鸟鸣,这里的婢女都被派到了别的宫去了。
只剩下星云和沉香,两人待在屋子里。
星云透过窗子上的小洞观察着外面,苏施站在角落里故作悲伤。
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她没有保护好黎栀,就算裴煜不杀了她,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还好她还活着,还有机会。
裴琰牵起那已经被烧得模糊不清的手,他的脸色暗沉,沉默不语。
眼中的神色透着让人难以言状的意味。
裴琰轻轻地,颤抖着手,触摸了她的脸,像是被刺了一般立马将手抽了回来,整个人愣在原地。
早已经凉透的尸体,他清楚地闻到了淡淡的树木烧焦的味道。
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这么远。
怎么可能被大火烧成这样。
一定是有人...
是她。
他的嘴唇颤抖着,慢慢站直身子,转头看向后面站着的女人。
“是你!贱人!”他怒吼道。
身后还在抽泣的顾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水居然还能泼到她身上。
“陛下,你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你!”
“陛下。”慕沁来到裴琰身边。
“阿柔...”他干裂的唇颤了颤,心底深处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一种撕裂的痛破石般得猛烈地压迫着他。
慕沁冷冷看着眼前这个痛苦的男人,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谁都没有资格。
“你这个毒妇!来人啊!”他痛苦地嘶吼着,一旁的李淳被吓得慌了神,可还是上前去努力地搀扶着他。
“陛下,臣妾真的冤枉啊!”顾晴妆容精致的脸上流下一道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一切好像和她毫不相干。
“陛下,保重龙体啊。”苏施说道,可却没有上前,要是像上次那样,反倒是不讨好。
她戴着面纱,站在后头。
那次后,对外,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去的。
伤口很深,险些要了她的命。
可她还是想着保护他,她一定是疯了,从遇到他的那天起,她就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她还记得,那天,梧桐树下,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的拨动,琴声流畅悠扬,阳光下,他的每个动作,每一次抬手,她记得很清楚。
后来她努力练习琵琶。
原来他还会吹笛子。
她只是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弹着琵琶,忽然听到了竹笛的声响,是他,在不远的亭子那,她真的好开心。
父亲说,他是三殿下裴煜,字九安。
在苏家,她不受重视,妹妹苏溪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虽然是大小姐,却一直受尽各种奚落。
遇见了他,她第一次想要摆脱这样的困境。
她的本意却变了味,只有获得更多的权利,她才能吸引住那人的目光。
她要告诉他,她可以帮他,他们才是真正同病相怜的人。
虽然他对自己的好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甚至为了他,答应了父亲的要求,他还是无动于衷。
裴煜对她没兴趣,她每次送去的信都得不到回应,或许他眼里只有权利。
可现在,他却变了,是他变了。
她自以为将她的一颗真心摆在他眼前,他就能够看到,到现在,她还是这样觉得的,这一切的错都是那个女人。
好在,她已经死了。
面纱之下她微微勾起的嘴角,如愿以偿。
“陛下,都没有好好调查清楚就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臣妾的头上,您不觉得这是有心之人故意离间您和臣妾吗!”顾晴收敛了哭腔,冷静地说道。
“陛下,还是调查清楚为好,玥妃也该早日入土为安。”慕沁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人,只是一眼便没了勇气看下去。
“这件事,交给老三去查!一定要查清楚!”裴琰说完,无力地支撑在棺椁旁。
“殿下,陛下的话,老奴给您带到了,这就先退下了。”李淳站在门口说完便离开了。
裴煜坐在鱼池边,池中只有一条锦鲤,通身素白,鱼尾处带点淡绿。
他在给鱼喂食。
眼里的冷漠化成了淡淡的看不出的情绪。
“殿下,按照您上次画的图,我们找到了黎姑娘所在的地方了,影卫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待命。”卫行将门合上,走到他身边说道。
“好。”他继续喂食。
“林越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卫行记得这鱼好像是睦月阁池子里的。
真是够了,连人带鱼他都要薅过来。
他退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东西,看了一眼摇摇头,捡起地上的画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书桌,原本在书架上的画卷都摊开放着,之前的画都被打开了。
他脑子里已经想象到他家主子睹画思人的样子了。
“进来吧。”
卫行顺着裴煜的声音看向窗外,兆封从房顶上一跃而下。
“真是的,走路不带声的你。”
“被你发现,这几年我算是白活了。”兆封说道。
“诶嘿你跟谁学的,肯定是....”卫行又气又笑,指着兆封就是一顿乱戳。
“殿下。”兆封将一块令牌递到裴煜的面前。
这时,他才看向两人,池中的鱼儿吃饱了肚子,摇摇鱼尾往荷叶处游去。
“他们接榜了。”兆封说道。
“今晚出发。”
“殿下。”
是星云的声音。
“进来。”
星云快步走到裴煜面前,跪拜行礼,却没有起身。
“星云...”卫行看着她,欲言又止。
“起来。”裴煜冷声。
“殿下,请赐星云一死。”她没有一丝犹豫,语气很坚定。
“你对她很重要,你不在了,她知道会伤心的。”
星云原本挺直的背慢慢缩了缩,扣在手背上的脑袋久久没有抬起,她哭了,无声地落泪。
再等我一下,菀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