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姜舒连楚炎毅的脸都觉得亲近许多，遂真情实感、热情洋溢地应和：“哎呀，楚老板对您老婆可真好！”
这声「老婆」说得太喜庆，声调拔高好几阶，又因为空间宽敞，人烟稀少，可谓是震耳欲聋。
一直留心观察的盛佘明显看到作为球场上唯一干正事的男人身形一怔。
右手腕脱力，一杆子打空，尴尬地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楚炎毅也放声大笑起来。
一时之间，真搞不清他到底是在笑话谁。
楚炎毅因为开机聚餐跟姜舒聊过几句，彼此混了个眼熟，盛佘除了跟着点头打个招呼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插话的空间。
再加上盛佘本来就挺不待见这位不速之客，又不想把不乐意表现在脸上，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用余光去瞥打球的陌生男人，努力把他们毫无营养的对话当空气。
楚炎毅说到底还是姜舒不相熟的人，今天难得休息，他脑子里全是等会儿该吃什么，吃完了去哪里玩，跟这位只有两面之缘的楚老板很难聊出什么热情的火花。不然也不会在聊天的时候分心去看盛佘在做什么。
趁着楚炎毅乐呵呵地笑，姜舒横跨一步挨到盛佘身前，送他一肘击，偏头瞅他一眼故意招惹。
顾忌有第三人在场，盛佘含泪忍受，顺便把远渡第四人身上的视线默默收回。
楚炎毅笑完，他的手机铃声接力开始笑。
喜气洋洋的铃声与他本人的外貌完全相反。
姜舒一边震惊，一边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开溜。
楚炎毅抬抬手，示意静音，然后接通电话向休息室的方向移动。
盛佘趁此机会蹑手蹑脚地把杵在椅子旁边的球杆拾起来收进包里，完全不需要姜舒下达命令，头一扬，明知故问：“走？”
“你先走吧。”
冷静下来的姜舒发现趁乱逃跑实在没礼貌，指示他先去把车开出来，自己道个别再走。
盛佘点头，提着包先走了。
姜舒抱臂，调了个头对着球场，借着等人的时间顺便再欣赏一下唯一在练习场干正事的男人是怎么挥杆的。
楚炎毅的电话很短，他看到姜舒旁边的跟班没影了，便什么都明白了。本来就是放松的日子，谁也不想在这里应付寒暄。
他向前走了两步，扶住门，扬声喊道：“小姜你先走吧，我去楼上给我老婆取点点心。”
其中某一个词语的咬字相当字正腔圆，无比突兀。这一次，姜舒终于看清楚挥杆的男人是怎么一杆子打飞空气的了。
发自心底的欢声道别后，姜舒无事一身轻地穿过门，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来了么？
赶到场外一打眼便看到盛佘靠着车门低头玩手机，姜舒小跑两步，最后直接助力起跳，蹿过去脚尖对脚尖地抵着，嘿一声故意吓他。
盛佘虽然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但是用头发丝想也能知道能整这出的人除了年级低于五年级的小学生之外，也就姜舒这么幼稚，脸都没抬地伸手捏了一把他的鼻子，挪开车门的位置，催道：“先进去，空调打开了。”
“空调开了你还出来罚站，不做雕塑改做冰雕了是吧？”
姜舒就着他打开的车门坐进去，歪倒在副驾驶上舒舒坦坦地伸了一个大懒腰，自我总结：“我来这里就是给人家送钱的。下次绝对不来了。”
反观盛佘，依旧没有着急上车，俯身探进车里，神秘兮兮地说道：“他爱人在球场。”
“嗯。”
车里的温度比室外宜人多了，姜舒坐上去就犯困，干脆闭上眼睛回答问题：“他不是说陪爱人来的吗？哎你别说成功人士说话就是不一样，一口一个爱人的习惯了，学我说老婆的时候那语气别提多别扭了。而且他老婆不在球场，难道还在停车场吗？”
姜舒不仅能把话题越扯越远，还拥有再把它绕回来的本事，这就很让人佩服。
盛佘啧一声，发现他还是没有弄明白「爱人」这一称呼的春秋笔法。压低脊背，几乎是贴到他侧脸的距离，窃窃私语道：“我是说，那个打球的就是他爱人。”
“嗯……嗯？”本来被盛佘讲悄悄话吐出的气痒的想挠的姜舒突然一睁眼睛，也不想为什么说悄悄话不贴着耳朵要贴着颧骨这种跟话题内容八杆子打不着的闲事儿了，赶紧一转脑袋，两条鼻梁砰地一拍而合，痛的两个人眼冒金星，酸泪纵横。
盛佘更惨，因为鼻子痛，下意识地起身退开，结果是一头又撞到车顶，哎呦一声，左右手一个捂鼻子一个捂脑袋，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姜舒痛得簌簌流下眼泪，还不忘一边找抽纸一边关心盛佘有没有撞傻。
“没事儿，还记得油门刹车在哪里。”
盛佘接过抽纸，擦了擦眼角的生理盐水，把副驾驶的门合上放弃挨晒式聊天，乖乖进车里呆着去了。
“让你鼻子长这么高。”姜舒恶人先告状，嘀咕着说：“一开始坐车里等着就没这事儿了。”
我不是怕你没戴眼镜看不到我车牌号嘛。
盛佘腹诽，然后启动车子，重新绕回刚刚的话题。
“我在网上搜了下，没有楚炎毅结婚的报道什么的。跟我猜的基本吻合。”
“你猜的什么？”
听盛佘这么一说，姜舒也跟着好奇起来，突然就想起了最后楚炎毅跟他说的话，以及打空杆的男人。
“我一直觉得这个大老板是个弯的。”
打方向盘的「诸葛亮」抛出这么一句话来，倒是让姜舒想到了点别的东西。
“所以之前他喊我说话的时候，你是真吃醋了？”
姜舒按下关键八卦不谈，反手提起之前剧组开机宴楚炎毅喊他单独聊了两句之后，盛佘像条泡醋缸里的昆布一样拈酸吃醋，一晚上不睡觉的事儿。
“反正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经人。”
开车的人装听不见，继续败坏让自己大吃飞醋的楚炎毅的口碑。
姜舒没吭声，憋肚子里措辞。等路口红灯亮了，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蛇，不论一个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他都不会见一个爱一个的。”
“我是人，不是人民币。做不到人见人爱，更别说还有人嫌弃人民币汇率低呢。”
可惜这些话对一个把他看成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的香饽饽的盛佘完全不起作用，甚至连敷衍的应声都不想承诺。
在盛佘眼里，那个打球的男人跟姜舒从外形到气质都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可见，楚炎毅的审美对于他来说就是很危险，特别危险。
巴巴讲话没人搭理的姜舒奇怪，欸他一声吆喝道：“你听着没？”
“我开车，不能分心。”
借助信号灯的变化，盛佘强行无视姜舒苦口婆心的教育，找了一个不会开车党没办法反驳的理由关闭话题。
姜舒对于盛佘这种矫揉造作的吃醋行为感到十分幼稚。不理解但尽量去尊重，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窗外景色变幻的令人应接不暇，姜舒插手歪身看向窗外，只有一双眼睛的脸在车窗上跟随车流高楼上下浮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姜舒好像突然拥有了透视眼，能够看穿男人口罩之下，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明明不认识，招呼都没打过。甚至连身份都是听盛佘妄自揣度的，可是将这一切联系起时，无端端的悲伤恐惧如同一张蛛网，铺天盖地袭来。
这不属于他的情感强硬地霸占他的理智，车颠簸时，一颗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吓得一双手捂住脸，惊慌失措，难以置信眼泪的由来。
“你怎么了？”
察觉异样的盛佘打灯靠到路边，着急地想把他的手拉开，又在即将触碰到温度时，曲起手指。
不能是因为没跟他聊天把人气哭了吧……
盛佘神经大条，虽然姜舒是挺有脾气的，但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流泪绝非他的作为。
“困死了。”
姜舒假装抹脸，两只手撇开，露出一对红眼眶，淡定从容：“起这么早，打个哈欠眼泪都掉出来了。”
“那是先吃饭还是先回去睡觉？”
盛佘不疑有他，又打起方向盘继续开车。
“吃饭吧，随便找一家就成。”
使劲眨眨眼睛，把蓄在眼球表层的水分挤走。姜舒刻意地不去思考那人是谁，是不是楚炎毅的爱人，都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
他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去网上查查，高尔夫球场是不是也有建在坟地上的习惯。
不然这中邪一样的感觉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