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你醒了没?快起来,我给你蒸了豆腐包子,特别香,可别睡懒觉了啊……”
萧寄雪听到隔壁云婶子的喊声,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窗外的天蓝汪汪的,带着清晨独有的清澈,像一块碧玉。
一看手机,才六点半。
她哀嚎起来。
不过人家心意是好的,自己这些天被关照好多次,她不好驳了,便挣扎着摇摇晃晃地起床。
正刷牙呢,隔壁东爷爷就晃悠着残腿来了。
“雪雪,你快帮我看看这手机,怎么没声音了?”
萧寄雪顶着一双湿手,也不好接手机,在身上随意抹了抹,接过来一看,静音了。
“东爷爷,以后千万别碰这里的按钮。”
只是手机上的画面,让她很不自在,更多的是无语反胃,不过这都是小场面,她脸不红耳不热地弄好了。
还手机的时候,几乎是丢过去的。
东爷爷手机声音轰轰轰的,炸得云婶子都有点受不了,里面放的还是哼哼唧唧的什么鬼东西。
“快回去快回去,你这老不死的,雪雪还没嫁人呢,你再这样我抽死你,老不要脸的……”
萧寄雪还挺喜欢云婶子这泼辣劲儿,维护人也不含糊。
东爷爷这人是个老油条,年轻时候,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还不到一岁就跑了,具体原因不可考,反正感觉大家都很嫌弃他。
年轻时候的事儿不清楚,只是人老了,居然还越不正经。
你越脸红不好意思,这老东西就越来劲儿,萧寄雪见多识广,哪里怕他,再说父母也叮嘱过,回村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反正祖坟都迁走了。
云婶子拉着萧寄雪进了家门,笑眯眯的,“雪雪啊,我家这电视突然放不了,你快帮我看看。”
萧寄雪看电视画面一片雪花,一动还是黑屏,弄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婶子,你家这电视,是不是用的wifi?”
“什么是wifi啊?”
“无线网。”
“是是是,就是这个东西,哎呀,我就说不弄这个东西,麻烦死了,你哥非要弄,说什么能看的台多,我哪用啊,就听听戏……”
这个哥是云婶子的儿子,萧寄雪叫兆哥。
“那就是停机欠费了,让兆哥充个话费就好了。”
豆腐包子果真美味,个个都有萧寄雪巴掌大,表皮松软,油浸浸的,吃起来更是鲜香无比,也不油腻。
“云婶子,你这手艺,不去开个包子铺真是浪费了。”
云婶子笑着摆手,“我年纪大了,城里人哪里喜欢这东西,都是吃山珍海味的,我呀,老了就种点菜,自给自足就行了……”
萧寄雪也不多说,看云婶子笑得开心,便安安静静吃包子。
吃了两个大包子,喝了一杯鲜奶,萧寄雪撑得不行,这起得早还以为胃口不好呢,谁知道胃口大开。
嗯,得去消消食儿,不然中午吃不下了。
萧寄雪跟云婶子打好招呼,出去转悠。
南山下的小南村是个依山傍水的地儿,良田不少,近两年才修成了水泥路,还有衣锦还乡的老板修了祠堂,小村落弄得还算有点意思,听说还有人来采风呢。
萧寄雪小学还没毕业,父母就迁到了隔壁市里,爷奶后来过世,她初中后就没再回来过。
这次回来,是终于忍受不了城市的喧嚣,正好父母说要把乡下的房子弄一弄,所以萧寄雪前脚怼完甲方,后脚和父母打电话,拖着行李箱直接回村了。
“雪雪,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您也吃了吧。”
萧寄雪沿路收获了不少招呼,回来这么些天,也认得七七八八了。
村口的老槐树下,好些个老人正坐小马扎上,人手一根蒲扇,萧寄雪一看这情形,扭头就拐了个弯儿。
刚回村的时候没经验,直接从村口回来的,一群老人直勾勾地盯着,得知是萧家的大闺女回来,一个个上门打听萧寄雪的情况。
有的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有的直接问她是不是离婚了,要不要介绍个有钱老板?
萧寄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
田间地头的路,也就两脚宽,草叶比脚踝高,一条青幽幽的小蛇扭着过去了,初初看到的时候,萧寄雪还能嗷两嗓子,现在看多了,只要不爬脚面,她也能面不改色地不理会。
“咦,你现在不怕蛇了?”
一个小男孩手里抓着那条小青蛇,蛇在他手上扭动,翻滚,蜷缩,他在嘿嘿笑。
萧寄雪戒备地退后,这是东爷爷的孙子,“毛毛,你快把蛇扔了,小心咬你。”
毛毛嘻嘻笑,头发跟草窝一样炸开,身上也脏兮兮的,东爷爷的儿子跟东爷爷几乎一个德行,好在讨的老婆知道好歹,压制得住。
夫妻俩南下打工,留孙子在东爷爷身边照顾。
他眯着眼看萧寄雪,“雪雪,你快来跟我们玩儿呀。”
萧寄雪看他拿着蛇甩来甩去,不知道要干嘛,让他赶紧回家,自己则是拐开四处走。
没一会儿就看到好几个萝卜头,不知道围着什么,还一个个地大声叫嚣。
“我姐能连续睡一整天。”
“这算什么,我哥能用舌头舔鼻子。”
“我表哥会开大车。”
“我姐会变身……”
“我哥会魔法……”
“我哥能吃屎,你哥能吗?”
“我哥能吃两碗屎,你哥能吗?”
“我姐能吃三碗……”
大家争得脸红脖子粗,就为了能让自家的哥哥姐姐多吃屎,这会儿已经吃到了八碗。
萧寄雪吃得太饱,觉得有点反胃,刚想走,就被喊住了。
其中一个孩子蹬蹬蹬跑过来,“雪雪姐,你待会儿有事吗?”
萧寄雪一脸戒备,她不想吃屎,哪怕只是说说。
“雪雪姐,我有好几道题不会做,奶奶让我问你,向你学习。”
萧寄雪一听,松了口气,只要不吃屎都好说。
见几个孩子捉了只土□□,还拿了注射器,往□□肚子里打水,她拧着眉呵斥。
“干什么呢?赶紧回家做作业,想挨打呢?”
孩子们作鸟兽散了,一张张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快活地笑。
萧寄雪蹲下看着那只肚子快要涨破的土□□,四肢还在抽搐,显然活不成了,叹了口气。
村长正在菜地里转悠呢,看到萧寄雪过来,赶紧拉着她,还递了根满身刺的黄瓜。
“雪雪啊,上次我说的事儿,成了……”
见萧寄雪要推辞,连忙摆手,“我现在老了,这村里人老的老小的小,你也都看到了,头疼脑热都没办法,还好你回来了,我也不逼你嘛,就做个代理村长,有工资的,以后考个乡村振兴储备干部,不比在外头飘着好?行不?能帮大家多久是多久吧,算三爷爷求你了。”
萧寄雪咬的黄瓜嘎嘣脆,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这村里看着岁月静好,其实几乎全是老弱,闹腾不起来而已,还好乡里乡亲的能帮忙,日子勉强能糊弄。
“三爷爷,我不是故意推辞,也不是嫌钱少,实在是我年纪小,当不得这种大任……”
村长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儿,年轻后生女脸皮薄,拒绝人都不好说的太死。
“你别怕,有我在呢,你就是代理村长,谁要是闹事儿,你直接去找我,我看谁敢对你不尊重,我削死他。”
萧寄雪还是不想答应,借口要回家,溜了。
路过东爷爷家的时候,见他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小姑娘,手里拿根棒棒糖在哄。
萧寄雪看得直拧眉,连忙找借口让小姑娘回家去了。
还没到吃中饭呢,萧寄雪正犹豫是不是要去给孩子们看看作业,就听到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了,叫村民们都去村委会。
萧寄雪都不知道啥事儿,凑热闹也跟着去了,村长直接把她拉出来,宣布了一件事儿。
就这么半扯半拽地,做村长这事,半强行地定下来了。
村长拄着拐杖,声嘶力竭地吼。
“雪雪是咱们村难得的后生女,懂事知礼,性子也好,人不止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良,这阵子帮助大家,无怨无悔,任劳任怨,你们也是有目共睹,大家都相互照应些,可别欺负孩子……”
“是是是,雪雪是个好孩子,咱们支持……”
“支持支持。”
萧寄雪的不开心大家都看出来了,但大家还是挺开心的,跟看不见似的,纷纷感激她为村里做贡献。
村里难得有个好脾性的年轻人,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家里什么小事儿,以前还得出村子找人才能解决,比如说手机停机,孩子网购东西,老人不懂退货的事儿,总算有人能帮帮了。
一顶顶大帽子戴下来,还有许多人皱巴巴的脸上满是祈求,一句接一句地夸,生怕她不接受。
萧寄雪便沉默了,再拒绝的话,她怕是只能立刻拎包走人,从此别想回乡了。
之前无私帮助大家,纯粹是没事儿干,也不想回乡了还把精神捆绑在那个小小的手机里。
云婶子也很高兴,以前萧寄雪是免费帮忙,有时候东家才使唤完,西家又叫,她看着都觉得累。
现在好了,代理村长也有工资,总算不是白做工了。
回去的路上,她看萧寄雪一脸郁猝,开解道:“你回来,村里的老人都高兴呢,你看其他年轻人回来,谁会叫他做村长?你现在有了工资,贴补一下,也能好好过日子,免得坐吃山空,别怕,有婶子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
萧寄雪想说她可不是为了那点钱,但话又不好出口,在村里的老人看来,那点钱已经足够生活了。
毕竟之前盛传,萧寄雪是被人甩了,还没钱了,才回村的。
才入夜呢,东爷爷就叫唤开了,让萧寄雪去他家吃饭,做了村长,虽然是代理的,那也好歹是个官儿了,邻里邻居的,他得请她好好吃一顿,感谢她这些日子的帮助。
毛毛洗完澡,就火急火燎地过来喊人。
萧寄雪不想去,但毛毛说家里的电视跟手机都不好用了,他还有作业要请教,她看着孩子清亮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一进屋,萧寄雪就后悔了。
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儿,闻起来像是老鼠死了,发烂发臭后,又风干了,客厅里也乱,没有铺瓷砖,平整的水泥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塑料袋,哪怕亮着灯都觉得阴暗潮湿。
墙上挂了好多旧挂历,都发黄了,但还是能看到女人婀娜白皙的腰肢。
毛毛拿着作业本,请她上楼,“爷爷在做饭,我们待会儿就能吃饭了,雪雪,我们上去做作业吧。”
萧寄雪敲了下他的脑袋,“叫我姐姐,雪雪是你能叫的?阿姨也行。”
“但是不能叫雪姨。”她赶紧补充了一句。
毛毛揉揉脑袋,拉着萧寄雪的手上楼。
楼梯也是那种水泥的,没有扶手,昏暗的白炽灯都能看出一层厚灰,一脚踩下去,萧寄雪都能闻到灰尘的呛鼻味道。
萧寄雪正打算说话,却察觉毛毛在摸她的手,跟小孩子的那种好奇与友好不同,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大拇指熟练地在她手背上摩挲,揉捏……
感觉就跟今天他手里的小青蛇一样,嘶嘶地吐着血红的信子,扭动,翻滚,蜷缩,还很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