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七日的准备,仁王的葬礼如期举行。宫中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了泷泽山。
泷泽山地处京都郊外,走上大半日便也到了,山峦起伏非常辽阔,南北纵深延绵了百里,东西两侧皆是谷地,外沿另有大山相伴。
自从云国定都双玉京后,这里陆续埋葬了三位先皇。
王爷皇子等一系列皇亲国戚则葬在了西侧的谷地,地位再低微一些的便葬在了东侧。
到了地方,李人凰在人群的簇拥下来到了棺材前。棺材是云麓司的人提前从冰室里抬过来的,许是等得久了,李人凰还未靠近就隐隐闻到一股怪味,不大像是腐败的味道,反正不好闻,其他的她也说不上。
棺材大抵是金丝楠木做的,估计是赶得急,料子不好找,棺材偏小,做的并不富余,只是刚好容纳了仁王的尸身,上下左右连一丝空余都没留。
下葬前,还有一场仪式,就是相当于现代人的见最后一面一样,让亲人做个道别。几位军士抬起棺盖移到了一旁,翻了个面放倒。仁王的尸身得以短暂的重见天日。
那是一具烧的焦黑扭曲的尸体,形状可怖,同时又干瘪的几可见骨,估计都碳化了,完全瞧不出李人凤原本的模样。估计是尸身的手脚完全动弹不得入殓的人并未给他穿衣,而是在其身上盖了一层紫银色的仁王袍服。
李人凰只瞧了一眼,就有些想吐,胃里泛起的恶心,让她脸色白了一分。同时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感无形的笼罩在四周,有些压抑,哪怕身旁站满了活人,也挥之不去。
仁王的王妃杜氏站在了李人凰左侧的人群中央,她脸上无喜无悲,只是盯着棺材里的尸身发怔。下属的婢女等了一会儿后搀扶着她上前与仁王道别。
杜氏面无表情地拂过焦黑尸身的脸,而后在其手部停留了下来,轻轻地握了握,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她的脸难看地皱成了一团,露出了一个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的表情,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庞,情绪才逐渐平复了下去,最后她从头上取下一支玉簪放到了仁王的尸身上。
据说两人是由先皇定下的亲事,虽不相爱,但也和睦,杜氏一直诞不下子嗣,仁王也并无另娶,如今仁王先逝,留下杜氏一人倒也孤苦伶仃。
李人凰一时有些同情。
后边陆续有一些人上前与棺内的仁王道别。
李人凰看了一圈,母后崔敏之并未前来,国师倒是来了,站在远端朝她点了点头,脸上仍旧是笑眯眯的表情。
不多时,国师上前给仁王念了一份悼词,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沉重,只是脸上的笑意像是散不去了一般,似笑非笑,古怪至极。
待国师说完李人凰回头看向了后方人群的外围。
那里站着一人,一袭素白长裙,孤艳的如一朵幽兰。
易道暹是被李人凰强行拉来的,她本不必参加,也未有那个资格。她站在人群的最外沿冷眼旁观地瞧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人凰朝她招了招手,想把她唤到身边,她权当没看到。
见易道暹光明正大地移开了视线,李人凰也无法子,谁叫她此刻脱不开身,无奈收回了目光。
接着就轮到李人凰上前了。
李人凰紧绷起了脸,微微皱着眉,强忍着恶心缓步上前,若不是众目睽睽,她真的很想马上逃离此地。
近距离之下,那张可怖的脸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远比远处瞧上一眼要强烈不少,她是真的干呕了一声,好在很快的压了下去,一张小脸也完全失去了血色变得煞白。
她本想说些什么,就如国师那样的悼词之类的,可惜此刻完全说不出口,她怕一说就吐了。
李人凰强忍着脱下了自己手上的扳指放到了李人凤的胸前,以示哀悼,然后十分肃穆的回身,走远了些她才说:“封棺下葬。”
一旁的公公立刻大声的复述了一遍。
几位军士便把棺材盖又盖了回去。
李人凰回到原位回身站好,正好瞧见棺盖内衬上画着一副飞升图,转眼便落了盖定上了钉子。棺材钉好以后,来了两个匠人在两侧棺缝处刷上了一道金漆。再之后就是绑上杆子,顺着幽深的地下陵墓入口抬入墓中。
里面如何,李人凰并不知晓,不过听下人说,里面还放着石棺椁,那些会把仁王的木棺放进去,然后合上石棺盖,点上长明灯才会出来。
等了许久下墓的几位军士顺着墓道回到了上方,等人全部出来以后,落下巨石封锁墓道,然后回填土。
李人凰最后看了一眼墓室上方立的碑传与神像后,在伶人的哀乐声中,拨开人群朝易道暹走去。
回程的路上,李人凰与易道暹并排而行,下人们远远地围着。
李人凰勾了勾易道暹的小指,说:“你怕死吗?”
易道暹眼神幽幽地看她,没说话。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像他一样,被人放入棺中埋入地下的,你不害怕吗?”李人凰的声音有些抖,她不安地一个劲儿的勾弄着易道暹的手指,似乎想通过这种纠缠的方式排解内心负面的情绪。
“坦然面对便好。”易道暹握住了李人凰作乱的手,与她手指相合,“皇上这般年轻,又何苦忧虑百年之后的事呢?”
也是,时光还很长,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李人凰瞧了瞧身侧的人,笑了笑说:“朕以后要同你埋在一块,最好是同时死,这样就能放进同一口棺材里,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易道暹闻言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先行一步上了马车。
转眼时光来到了九月,热气消退,寒意来袭,宫中众人都默默地多添了些衣服。
李人凰的婚事也临近了,原本由于仁王的葬礼,宫内贞人提议把婚礼推迟到年关,可李人凰不愿等,力排众议硬生生地将婚礼如期举行。
九月十七可是个好日子。云月节,每年举国欢庆的团圆日,大喜,她可不想错过。
想想她还挺自私,但她确实不愿为了自己的便宜哥哥推迟自己的人生大事。
京都内白事刚退,转眼红事就来了,百姓们悲悲喜喜,稍显违和,不过绝大多数人并无在意,他们每日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知足了,皇宫内外与他们而言其实是两个世界。
在与喜庆氛围稍显格格不入的西南角的冷清之地,有一支队伍从南鹿大道绕上了西直街,悄悄往都城的西门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在南门集结。两支队伍此番皆为西行,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地,西域。
其中人多的一支队伍的一辆马车上坐着两位年轻靓丽的女子,一位混血长相灰色眸子,另一位则是身着官服的冷面美人。
“若是去了你说得地方拿不到那味草药,你的下场就不用我多说了。”冷面美人崔瑷冷笑着端起一杯酒,正是要放狠话的时候,结果马车一阵颠簸,酒水全都喂到了自己的衣服,她一张冷脸也有些挂不住,双颊上不禁微微泛红。
乌楚低头看着手上的镣铐,并未瞧她,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崔瑷冷哼一声,不爽地把手里的空酒杯扔到了一边,好似每次和她相处她总是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人怕不是天生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