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沈宁禾勉强点了头,可心里却是半点都没有动摇的。
她并没有嫁人的打算,这嫁妆放着也是放着。
院长见她点头,这才继续道:“那你这书院打算开在哪里?”
沈宁禾沉吟片刻,道:“我初来乍到,也要劳烦师祖帮我多看看,最好地方大些,清净又不偏僻的最好,要多少银子不是问题。”
地方要大是因为沈宁禾打算也请人教她们练练拳脚功夫,不求能练得多厉害,强身健体总是好的。
至于又要清净又不能偏僻,自然是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考虑。
“你想的都很好,”院长赞同道:“这都很重要,你放心,金陵城里这样的地方仔细找一找还是有的。”
院长已经想过了,这女子书院初开一定有许多麻烦,加上沈宁禾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可强龙也难压地头蛇。
不如干脆将这女子书院开在金陵城里,一是他也能时刻帮着照看几分,二也是他的私心,女子书院这事要真的成了,那便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
院长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自然是希望往后的史书上,有自己故乡的名字。
“那便拜托师祖了。”沈宁禾一口一个“师祖”,将院长喊得心花怒放。
“行了,你瞧着疲惫地很,我这后院有一片紫竹林,”院长凑到沈宁禾耳边,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我让人在竹林里头搭了个架子,挂上帷帐十分风雅,还搭了个大秋千摆了长榻,你去里头歇会罢,后院没有出口,没人会去你不必担心。”
沈宁禾的确是有些累了,这几日她并没休息好,有知许和暗卫们守着她倒也不担心有人来,反正靠近不了她。
前几日是有许多事要做,她顾不得歇,如今女子书院的事算是开了个头,她的确是想歇会了。
“好,”沈宁禾起身,习惯性地要行礼,可看着院长轻咳一声,她也笑了,只对院子福了福身子:“听闻入了夜才算见了真正的金陵城,不知师祖晚上可有空陪我逛逛?”
院长自然愿意:“去吧,歇息好了再来找我,可别来早了,我这一局棋没有两三个时辰下不完。”
沈宁禾笑了,和李惟之互相点了点头后便跟着小书童往后院走去。
待完全看不见沈宁禾的背影了,院长上扬的嘴角骤然拉直。
“出来吧,整日鬼鬼祟祟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连面都不敢露还跟着做什么?偷看她往后与别的男子相知相许吗?”
江厌今日依旧是一身红衣,一言不发地出现在院长面前。
李惟之见院长又有客人便起身要走,“你老是跑什么?”院长低声嚷嚷道:“该让你走的时候自然会叫你走,没让你走就坐着!”
李惟之应了声是,又默默坐了回去。
“晚辈江厌见过前辈。”
江厌的姿态放得很低,可院长却并不正眼看他,冷哼一声道:“江厌?你那误浮生我知道,你就凭着一个江厌的名头,想站在宁禾丫头身边,还不够格。”
江厌垂眸道:“晚辈明白。”
“你明白个球!”院长十分恨铁不成钢:“你要是真明白就不会偷偷摸摸地跟着人家了,我可告诉你,宁禾丫头不是那种会耽于情爱的女子。”
“我知道,”江厌认真道:“她很好,只是我不好。”
“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们废了那么多心思,除了你,其他人可都是更坚定了。”院长无奈道:“我不爱跟人讲道理,可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最容易成的事就是错过,你没有再后悔的机会了。”
“她不会在意你的从前,就像你不会在意她的从前一样,更何况,这个‘厌’字,你会自己舍去的。”
江厌默默听着,看了李惟之一眼。
李惟之朝他坦然一笑,只是身上的气质陡然变得伤感了许多。
院长:“你看他做什么?你们误浮生里那个天狐不见他,到现在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行了,说多了惹人烦,你们两个下完这局棋就走吧,老头子我也要去找人了,否则我的乖徒孙问她那个蠢材师父在哪我还真要答不上来了。”
院长慢悠悠地带着回来的小书童离去,光瞧背影,倒是仙风道骨,宛若谪仙。
江厌沉默着看向桌上的棋局,他这边是黑子,已经被白子杀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从棋盒中抓起一把黑子,随手往棋盘上扔了一颗黑子,连眼皮都没抬。
李惟之也不说话,两人心照不宣地下起棋来。
正如院长所说,这局棋两人下了两个多时辰,最后也不曾分出胜负来。
李惟之浅浅一笑道:“承让了。”
江厌魂不守舍道:“你的确是在让着我。”
李惟之微怔,旋即失笑摇头:“我还以为你没看出来。”
“天狐的事...”江厌懒懒掀起眼皮:“她不见你,便不会有任何人劝她见你。”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也带着几分威胁。
李惟之:“我知道,也从未想过要谁去劝。”
“你也一样,至少小师叔并没有不想见你。”
江厌微微皱眉,听着这一声“小师叔”,他总觉得李惟之不怀好意。
然而李惟之却并没有让他再多想,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无论你是谁,正如院长所说,都没有后悔的余地,我不劝你,就像我也已经不劝自己。”
江厌看着李惟之离开的背影,坐在原地静了许久。
院长带着小书童慢悠悠回来时,院子里只剩下收拾好的桌子。
江厌和李惟之都已经走来,院长边摇头边叹了口气。
小书童道:“院长为何叹气?”
院长笑着揉了揉小书童的脑袋:“你还小,我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长大了,不必我说你也能明白。”
小书童却不依不饶,还想问些什么却看见了从后院走过来的沈宁禾。
“师祖的棋下得如何?”
院长:“自然是赢了,你师侄还得再练几年。”
沈宁禾扯了扯嘴角:“师祖,我的三师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何师父从不提起他,世人也不提起他?”
院长眼中闪过一瞬的遗憾,他示意沈宁禾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院长:“你三师兄啊,是个一根筋的人,他将你师父的坏处都学了个十成十,他本就是个木头,又被你师父教成了个倔木头。”
“你应该听说过你二师姐和三师兄之间的事?”
沈宁禾道:“听过的。”
院长道:“传闻并不可尽信,但当初,凤阳大长公主的确对你三师兄动了真心。”
“而且,你三师兄那时,并无婚约在身,更没有什么心上人。”
沈宁禾不禁瞪大了双眼:“什么?”
院长道:“你没听错,当初阻碍你二师姐与三师兄的并不是什么心上人,而是先帝。”
“可先帝分明最是疼爱二师姐,而且三师兄既能连中三元,即便是个没背景的穷书生,尚公主也是相般配的,更何况是我二师姐喜欢?”
“正因为他连中三元,所以才绝不能尚公主。”
院长语气中带着惆怅:“当了驸马,便与朝堂官场无缘了。”
沈宁禾拧眉:“所以我三师兄不想为了二师姐放弃自己的前途?”
“并不是,只是你三师兄他...实在是一根筋。”
“你瞧着你师侄的模样就知道,你三师兄也是一表人才,又前途无量,更是得当初的凤阳长公主喜爱,便有人心生了嫉妒。”
“那人给你三师兄下了药,将他与你二师姐的贴身丫鬟关在一处,想叫你三师兄身败名裂,被皇家厌弃。”
“可那人没料到,你三师兄竟从窗户翻了出去,寒冬腊月里,独自在刺骨冰水中熬了一宿,从此坏了身子。”
“你三师兄究竟有没有对你二师姐动过心,大概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知晓,但就算曾动过心,那夜之后,你三师兄也绝不会再娶妻。”
沈宁禾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那李惟之?”
“他是你三师兄捡来的孩子,那时你三师兄任两江刺史,正巧来朝溪书院看望我,寒冬腊月里遇见了被扔在金陵河边的你师侄。”
“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啊!你可不能说出去!”
沈宁禾无奈点头:“是。”
院长道:“至于后来的事,等你将这女子学院开起来了,师祖再慢慢说给你听罢。”
沈宁禾点了点头:“瞧着太阳已经下了山,师祖还没吃晚膳吧?”
院长道:“是还没吃,一起去吧,但我才见你,这一回便不能让你请师祖,等下回,师祖一定不跟你争。”
沈宁禾笑道:“都听师祖的。”
她虽然是急着薛正则的事,但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金陵城的夜的确很美,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歌声婉转悠扬,是与上京城的夜完全不同的美。
院长带着沈宁禾七弯八拐地绕出小巷子,上了楼坐到窗边时才发现,这竟是一处建在金陵河畔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