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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李盛阳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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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钟声浑厚,邹照沿着蜿蜒小路上了镜台。这里灵气波动,地仪偏斜。两天前镜台山顶通天透光,阵气波动殃及淮武上下生灵。宗主还以为外族入侵,把赵惊鸿的住处炸了。

派弟子上山问询,给的说法是修习阵法,不小心的。弟子说是屋外传的话,连人都没有见着。邹照此番前来,也是受宗主嘱托来看看情况。

“我那边收到消息,你要取消下月的拜师礼”。

赵惊鸿脸色虚浮,嗯了一声。

邹照看他神色不对,“你瞧着面色不好。”

赵惊鸿低头疲累的轻叹口气:“没休息好”,他面有愁丝:“李堂风的拜师礼便免了,我联系了百花庭,为他洗髓。”

先剖丹,再洗髓。

邹照略作思索,试探道:“惊鸿,你其实不必太过在意李堂风体内魔气。历来宗内也曾收过类似弟子,有清心法诀,加药局那边成套的清髓体系,后天感化…”

“师兄…”,赵惊鸿打断他,“李堂风已经结出魔丹了。”

邹照:“……”

“你打算怎么办”

赵惊鸿冷静道:“剖丹”。

邹照皱眉:“一人一生穷尽心血只能结一丹,他有天资,剖了丹让他一辈子做一个普通人,于修行者而言,生不如死。何况剖丹要生生将内丹剥离身体,未免太过残忍。”

“那师兄可有其他良法,他来宗门一年多,悄无声息结了一颗魔丹,还真是‘天赋异禀’”

邹照眼神复杂,“那两天前镜台那场异动是?”

“是我,我差点引阵杀了他。”

邹照此时也发觉事情有些超乎预料,“他现下人在哪”?

“隔壁寝室”。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里面狼藉。邹照踢了踢一旁挡路的桌椅碎片,看向正中被缚令绑住昏迷的李堂风。

赵惊鸿随后跟进来,这里黑气散去,屋子他也没叫人来收拾,看着糟心。

邹照隔着衣料探了探李堂风的丹田处,果然看见一处通体漆黑郁气缠绕的魔丹。

“可惜了,这般天资。”

赵惊鸿心无波澜,“再好的天资,以魔气晕染,也多怨咒,留下也是祸害。”

“将他放下来吧,我安排药局为他剖丹洗髓”。

只是当他醒来,面对变回普通人的自己,不知能不能抗得过去这种落差。历来各宗有走火入魔之辈,除了剖丹,就是杀之以正道。即便逐出师门,宗门也会昭告修真各界,之后暗中绞杀。

赵惊鸿将人放下,移到床上。邹照突然开口:“你的胳膊怎么了?”

“那日冲突下伤了,不妨事,休养过了”。

两人正说着话,“轰”的外面一声炸裂,似闷在鼓中,炸在天上又近在耳边。

对视一眼,“我去看看”,赵惊鸿白影闪动出了门。

离换巫山最近的两仪宗已经先行去了人,山下围满了两仪宗弟子。赵惊鸿在这里见到了宗主全松。

两仪宗是全柏、全松两兄弟共掌宗门。

赵惊鸿上前拜礼:“全宗主,发生何事了”?

全松面孔偏圆,两撇胡须在嘴边,是个面色和气的中年男子,他拱手道“赵道长莫要惊慌,是我宗弟子历练,跑的地方没轻没重,在这换巫山附近不小心触动了护山阵法。是我看管不严,失礼了。”

赵惊鸿面带怀疑:“护山阵法轻易无法触动,更遑逞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我需进去看看里面。”

一只手拦住了他,是当初一起进入换巫山的蒋州,他袖子一条空荡荡的,想来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辟宗崖的生化骨虽能生造肌理,奈何此物绝品珍贵,若无人特意以身赴险,他这条胳膊就只能废了。

“赵道长,做人留一线的道理,道长该是明白的”。

蒋州这话一出,赵惊鸿断定里面出了问题。

“巧了”,他神色冷淡,随意拨开蒋州的手,“我不明白”。

他提步直直往里走,全松追上前来截住他,“赵道长留步”。

他凑到赵惊鸿跟前,压低声音说道:“不瞒道长,是我宗内有弟子修行出了岔子,走了邪道。此事有伤宗门声誉,实是家丑。我带弟子暗中清理门户,赵道长还请给全某留个面子,莫要深究了。”

赵惊鸿几乎一瞬间就想起了李堂风,诧异之下,心头到底先松了口。眸光一瞥,见远处山口几个弟子抬着一人,面上盖着宽大的长布,只留一截枯槁手臂在外。

全松又说了些话,赵惊鸿也略做回应,转身离去了。

见他离开,身后全松长出一口气,“倒是个多管闲事的”!

日到正午,赵惊鸿趴在换巫山上空,下方庞大的护山结界透出浓郁灵气。他又不是傻子,入魔之人如何会有那样的手骨,那分明是被吸干的模样,像当初佑刖的死法。

之前进换巫山,他有点印象,当时的阳环留在了换巫山,吸干了后来启动它的佑刖。阴环一飞冲天,在顶部的封印处砸了一个口子,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道遗留的口子,直通天阎口处的小丘。继续往前后探了探,他身形一顿,找到了!

赵惊鸿纵身一跃。

脸边被风刮得刺痛,赵惊鸿抹了一把,一手的血。他心头一惊,运灵护身。脚下漆黑一眼望不到头。赵惊鸿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衫,扔出护身遁之外,霎时被风刃割成碎片。

附近有法器运作。

他一指掐诀,胸前正中一点,周边骤然大亮。不远处一方金轮鸣钟幽幽转动,法器器身已然蒙尘,上面血迹发黑,像一抹尘封的幽灵,千百年间呜咽在狭窄的地域。战场内各个区域空间气象扭曲异变,它没有丝毫停歇,依旧永不休止的运作着,向四方散布攻击。

赵惊鸿手上皆是细小的伤口,想都不用想现在脸上估计也惨不忍睹。

下降到一定空间,天突然亮起。赵惊鸿已经习惯,定神落了地。

站在山头,前方已经被掩埋成小丘的裂口安静沉睡着,没有人知道千年前这里密密麻麻爬出过数也数不清的魔物。

上次回去,他也四处查找了古籍,天阎口的记载不多,只说此处乃极阴之地。

在一方残本上看到了这片裂口的名字,书上只有一句话:“生造环取自天阎之口”。

当时久闻秋献身祭阵,封了此处,千百年来,世人关于这诡异之地的了解越来越少。

赵惊鸿四下打探,除了之前寻杀佑刖时进的那道小口,这方小丘再无入口。

进到深处,又看到了那座高台。佑刖的骸骨上覆盖着干枯的头发,最后见他时,他身上的血肉就已经快被阳环吸食殆尽。

阳环!

阳环不见了!

赵惊鸿心头一跳,上前一步,四下相看,高台后有一方洞穴,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落地后,竟是另一方天地。

漆黑的长道蔓延在不知名的深处,满地皆是两仪宗弟子的尸首。

这尸体不腐臭,死法与上面的佑刖一般,皆是被吸干血肉。

这全松,满口谎话连篇。

赵惊鸿警惕地往前走,洞内不引光,指尖的火符只能照亮眼前的一两寸,光无法扩散,怪异之地。

往前洞口狭小,赵惊鸿伏低身子钻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骇的赵惊鸿霎时停了呼吸,像闯入了一场禁忌神秘的仪式,祭坛上一个三四岁的孩儿漂浮在红色的光圈中咂着指头沉睡着。身旁横七竖八躺着爬着许许多多的佑刖,每一个都瘦骨嶙峋,每一个都睁着疲累的眼睛望着他,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显示这些东西还活着。

他们口鼻中丝丝缕缕的灵气像联结的丝线,供应着正中的孩儿。像供养吸食灵气的天妖,脚下爬着一个个糜烂的信徒。

赵惊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往前挪了一步。就这一步,他突然觉得气海空了一遭,一抹气灵从他口中被吸出,汇入那丝丝缕缕供养的灵流中。

他连连后退几步,也在顷刻间看清了光圈中小孩的面颊。

那是李堂风!

转瞬间赵惊鸿拔出剑,一剑寒芒,各个佑刖尸首支离破碎,山洞内碎片残肢遍地,但没有喷溅多少粘稠的血液。像劈碎的柴火,散的到处都是。

淮武

李堂风面色羸弱依靠在床边,邹照行事老练的派人来收拾了寝室。看李堂风魂不守舍,想了想这种事任谁落在自己头上,怕是都接受不了。不禁安慰道:“人各有千百种活法,虽走不得修仙之道,也能在别处活的精彩些,天不绝人之路。孩子,你看开些吧。”

李堂风强撑着抬了抬眼皮,“师伯,世间千百种活法,独独无我一种。天下千万条道路,也万万没我一分。”

一个在说剖丹之事,一个在谈死生活法,两人就没在一个频道上。邹照听他这么说,心中反倒觉得这孩子心性太过偏执,钻了牛角尖。但想想天赋之子落得如此潦草结局,也不免唏嘘。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各宗误入歧途者也有,你师尊要保你,淮武也不会弃你而去。剖丹后,你再潜心修行。虽说一人生平只结一丹,但若心志非常,再次结丹也有可能”。

希望渺茫,但也是希望。

李堂风在这简短的一句话里找到了关键,“什么剖丹”?

邹照愣了一下,“魔丹有违天道正序,需要剖丹。你师尊已经联系好百花庭,药局那里会为你剖丹洗髓”。

“他现下有事出去了,回来会与你细说”。

李堂风脸白如纸,刷的站起,又气血不支倒坐了回去。邹照有些不忍,比起宗门清理门户,惊鸿让他剖丹也是为了保全李堂风。只是让一切回到原地,让他做个普通人。

邹照开口:“性命是最要紧的,你师尊也是不忍,剖丹实是无奈之举。”

李堂风仰起头,底气不足:“邹师伯,下个月的拜师礼…”

邹照道:“你师尊说,要暂时取消。许是考虑到你身体受不住,毕竟仪式繁琐,你莫要多心,即便没有拜师礼,你也依旧是我淮武弟子。”

后面的话,李堂风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邹照何时走的,他也忘了。

浮烟山云雾缭绕,终年常青。有桓无真人在此修行,山有迷障,常人拜见,只见仙音袅袅,不见人。

赵惊鸿来此只是想碰个运气,轻松破了迷障,行至林深处豁然开朗。

一方平地坐台,阳光照射聚焦在其间,周围枝繁叶茂,是极具天灵地气之地。

一人面目普通,但浑身气运天成,似归寂山林的秘士,隐世的仙人老者。

“且算得今日有客前来,竟不知是你,一别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惊鸿眉目沉寂,轻轻将腋下的孩子放在一旁,“桓无兄”。

茶香晕染着雾气缓缓化开,山间偶有惊鸟划过。桓无看他神色,关心道:“看你神情倦怠,怎的疲乏至此”?

赵惊鸿沉默半晌,悠悠开口说起了前尘往事。

上一世的波折与这一世隐忍的筹谋。如今魔道已无再起之势,佑刖身死,李堂风被他养在座下时刻掌控,所有事看似尘埃落定,偏叫这几岁小儿惹得他心绪大乱。

日头倾斜,山间寒气四侵。茶已然失了温度,赵惊鸿憋在心中许久,此时酣畅淋漓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了口,端起茶杯,一饮而下。

桓无安静地接收这奇秘之事,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熟睡的孩儿身上。

“今日你带这孩子过来,是想让他养在我浮烟山”。

“正有此意”。

赵惊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探过他的灵息,这孩子极有可能是李堂风的灵识”。淮武有李堂风在,我不能将他养在那里。”

桓无听他步步谨小慎微,又重重顾虑,叹了口气:“这些事,你可与你宗门说过”。

“不曾,李堂风杀不了,时间回溯的原因我尚未寻到。他们即便知道,也不过徒添烦恼罢了”。

“佑刖狡诈,我总觉他留有后手。这些日子,我留意调查时间回溯之力。这孩子,还要麻烦你多照料”。

桓无点点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阴环吸食世间浊气,这等天地聚生的利器,幻为人形的倒是少啊”。

说到这里,他抬头问道:“你方才说两仪宗偷拿了阳环,这可不是个好事啊。又不似你这般无可奈何,就怕人心叵测,私自藏匿用来作恶。”

赵惊鸿倒不显得担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桓无起身抱起地上的小孩,转头问他:“这孩子还叫李堂风吗?”

赵惊鸿恍惚了一下:“李堂风,一个就够了”。

“那我可否为他取名”?

赵惊鸿点点头。

桓无笑了笑:“我初次养孩儿,有些新奇。他虽是阴环,但我希望他洒脱意气,如初盛阳。依旧姓李,便叫李盛阳如何”。

赵惊鸿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温缓:“在盛阳之仲夏,始游豫乎芳林”。

“李盛阳便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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