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玘三两下追上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潘子，脚步不停，同时也不忘询问，“过去了多久？你们怎么进来张家古楼？”

潘子似乎很惊讶，不可置信的盯着沈玘，见他眼里的疑惑做不得假，这才回答道：“你们在里面失联了将近一周，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

“将近一周？”沈玘的表情越发的捉摸不透，他征求似的看向解雨臣，后者肯定的点点头。

“但是在我眼里，无论是接走张起灵还是遇上你们，我所感知到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沈玘凝重的说出这个情报，时间的流逝不仅仅依靠意识来感知，他体力的流失并不严重，怎么看都不会是他们嘴里将近一周。

“我被耍了。”沈玘道。

“什么？”解雨臣问他，“这几乎不可能做到，你体力的流失不可能支撑你将近一周都没有任何感觉。”

相当冷静的判断，在这个时候依旧能如此克制和理智，也难怪解家的发展如此不错。

“是的。”沈玘说，“而且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空白期，这是一个很高明的把戏。”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赞赏，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分神感受后面的动静。

“应该不会追上来。”那东西应该是有范围的，不然让它乱跑，真正麻烦的还是张家人自己。

于是沈玘慢慢放缓速度，直到确认声音再也没有通过震动传来。

他松了口气，却见解雨臣冷不丁掐上自己的脖子，微凉的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巴，“你真的在里面待了一周？”半点胡茬都没有感觉到，这并非是单纯的把戏。

“总不能造成时间混乱的家伙还有给你刮胡子的闲心？”解雨臣自然设想过沈玘毛发稀疏胡子不怎么长出来的假设，但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一点胡茬都没有。可，这人的下巴一片光洁，比他们这些后面来的人还干净。

张起灵的下巴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胡茬。

沈玘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两人现下的姿势实在是不对劲，灰眼珠的青年被抵在墙上掐着脖子也没表现出分外抗拒的神色，反而富有闲心的举手投降，而粉衬衫青年的手依旧虚虚的掐着他的脖颈，依稀能看出上面的红指印。

大概这个动作真的很像纨绔大少当街调戏小娘子，潘子忍不住咳嗽两声，琢磨自己大概真的落伍于时代，他怎么看不明白这两位之间的相处模式呢。

略高几分的“小娘子”顶顶无奈的眯起双眼，“所以说现在只是假设。”他一点点将解雨臣的手指掰开，故意摆出一副羞涩姿态，“解老板要是想要特殊服务也得等出去再说呀。”

淡灰色的瞳眸环视一圈，沈玘抿了抿唇，面上甚至泛起一层薄红，“这里人太多啦，详细的我们回去慢、慢、说。”

这副作态本意是让人作呕，可惜沈玘显然对于自己的脸没有充分的认识，他做出来不但没有那种故作矜持的油腻腻，叫人看了好笑又无奈。

解雨臣松开了手，“你和我们一起出去？”他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掐出来的印子，忽的笑了笑。

沈玘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潘子身边，伸手探了探张起灵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好在还有气息，“我只给他做了急救，必须快点出去。”

潘子不敢耽误，背上的小哥怎么也是救了他几次的人，他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会想办法把人带出去。

从外面进入张家古楼很难，从里面出去倒是轻易，这次行动折损了几个好手，解雨臣吩咐身边人出去后的事宜，沈玘意外的安分，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紧皱。

胖子记录下的通道塌了大半，沈玘一路上敲敲打打，凭借声波细微的不同分辨道路能否通行，结果让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几乎全塌了。”

张家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心疼，虽说狡兔三窟，张家的秘密肯定不止这么一座存放尸体的地方，但任谁坟头被毁了也不大高兴。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出去的时间大大增加。

沈玘越走越不对劲，总有不知道哪来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简直是恐怖片的标准设定。

那个神经病什么时候学了恐怖片的套路？不，这种事情祂早就开始干了，应该是恐怖片学祂才对。

藏了那么久的家伙，在这一刻终于藏不住了？

沈玘心里没有半分沾沾自喜的感觉，他反而凝滞而僵硬的在前面带路，脸色相当难看。

解雨臣大概觉得奇怪，不过是十天半月没见面，沈玘的表现反复无常又过分神经质，大部分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表情，这副模样总让他想起相框里的那张压抑的图片，偏偏沈玘眼底只有平淡如水的淡漠。

而刚刚“打闹”的时候，又给人一种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沈玘依旧是那个沈玘，偶尔开开玩笑也算好相处的人。

至于现在……

不得不夸赞解雨臣的敏锐。事实上，沈玘自己也觉得自己如同精神分类一般。

拼凑碎片的方式粗暴又快速，以至于他就像个审视自己的第三人，无法真正融入那些回忆不说，记忆力也被影响的断断续续。

这种感觉就像两个人在争夺一具身体，尽管过去那位丝毫没有争夺的意思，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一切重新再来。

他曲起指节，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你说说你，这些记忆对你来说到底重不重要呢？”

“你好轻易的选择不要，却又时不时冒出来影响我。”沈玘眼里满是无奈，口吻也像大人在面对不听话的孩子，“我现在像个精神病。”

没有人回答他。沈玘慢吞吞的放下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却十分扭曲。

他说，哦，好吧，我无法摆脱你了。

真正走到能看见外面照进来光亮的地方的时候，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沈玘缓缓蹲下来，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可贵的光源，指尖在触及冰冷的地面前，先被光芒笼罩。

是的，劫后余生，他们甚至能看见守在外面的那些人的影子。

似乎一切都在此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死的人很多，但重要的人几乎没有损伤。相当圆满的结果，无论是春晚还是电视剧的此刻，迎接他们的只剩下最后的合家欢团圆。

沈玘注定不是一个多浪漫的人，正如他对于春晚结尾所谓的误会解开包饺子式的大团圆的厌恶，他根本看不上虚假的结局。

再即将踏出张家古楼的前一秒，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结果还在里面。”他说着没有任何人理解的话，“那是独属于我一人的审判。”

没有人可以代劳。

从始至终，所谓的“脱出”都并不包含着他。

“我大概会活着回来，大概不会，违反规则的人总是这样的。”他似乎很无奈，似乎很得意，“一瞬间的事情。”

吴邪眼睁睁看着沈玘的身影在光芒下一晃而过，口袋里的字条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却始终没有展开过。

他不是第一次发觉自己看不懂这个人，看不懂他的一切，却依旧沉溺其中。

他不太相信报应之类的事情，就算真的有所谓的报应，也不过是所有人的自作自受。

这偏题了，因为吴邪的思绪乱糟糟，他想不明白沈玘再进去一次的意义，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是独属于沈玘的审判。

吴邪抓住了那些字条，然后撕了个粉碎，“我永远不会展开它。”他这么宣布道，在胖子关切的眼神中缓缓走向仍在昏迷的张起灵。

塌肩膀成功将霍仙姑从里面带了出来，时光夺走了这个女人很多东西，暂时还没有夺取她的生命，只不过情况并不太好，仍在昏迷中，在霍秀秀的陪同下待在医院的病房。

“哥们。”胖子嬉笑着拍拍塌肩膀的肩膀，“你别盯得这么死，谁会没事找事再回去送死啊？”

塌肩膀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拿开。”

胖子讪讪收手，“别激动，别激动，那你知道小玘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拦住他呢？”

“他不在范围之内。”塌肩膀总算舍得看向胖子，“你从我身上打探不到任何事情，我知道的不会比你们多，知道真相的人，大概早就死了。”

“……一群讨债鬼。”最后，胖子只是这么道。

“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情况。”沈玘幽幽叹气，“就像我管不住自己去追寻真相的心，这些轻易的一下子能放弃的记忆似乎也没那么轻飘飘。”

“你错过了故事的戏剧性。”孩童稚嫩的笑声飘荡在黑漆漆的隧道，回声一阵一阵。

“你还要继续么，即使知道你不可能成功？”

面前的一切开始扭曲，直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眼前。

“我其实很欣赏你，毕竟——即使知道我一挥手就会让你的计划彻底终结，你还是愚蠢的和我定下赌约。”笑声越发响亮。

“愚不可及。”

沈玘平淡的不可思议，他眯着眼，“是吗？”

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烟被他点燃塞进嘴里，随着吞吐呼出一个白色的烟圈，“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也就不会让我站在这里了。”

“你知道‘愚者’吗？”他问，在笑声倏然停止的时候接着道，“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智慧能够包揽一切，就算与解九下棋的时候，明明我的赢面极大，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是豺狼，是虎豹，会在我松懈的时候狠狠咬下一块肉，而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