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咚咚咚跑到阳台,探头一看,楼下一道颀长的身影。
“程寅!”
他抬起头,微笑着。
万朵朝他比了个上楼的手势。
程寅顿了一下,迈开长腿上了台阶。
万朵跑到门口,半开门探出半个身子,程寅刚好上到拐角处。两个人目光一对视,同时开口。
“我来拿苹果。”
“我请你吃蛋糕。”
程寅已经上到二楼,微微一笑:“好,那先吃蛋糕。”
万朵有点不好意思,闪身退回门里,程寅跟了进来,顺手关了门
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男士拖鞋,“庞郁给刘师兄预备的,但从买了以后她就住到了培训学校,刘师兄也没再来过。”
程寅没说话,低头换鞋。
万朵说了句让他随便坐,就溜到厨房去拿蛋糕。
两室一厅,大概50多平的房子。卧室关着门,分不清哪个是她的。房子虽然老旧,但布置很精巧,看得出花了心思。
南边是客厅,北边是厨房,万朵站在中间狭窄的小饭厅,正从冰箱往外拿蛋糕。
她头发未干,凌乱地散在纤薄光滑的后背,水迹沿着发尾洇湿布料,随着动作,隐隐透出窈窕的身材线条。
她穿着白底粉花吊带睡裙,两根粉色带子在肩头系成蝴蝶结,带尾垂在锁骨。裙身A字型,纯棉娃娃风,长度在膝盖以上,刚好露出两条匀称笔直的长腿。脚踝也细,粉嫩的颜色,他琢磨着,大概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察觉到自己心思,程寅没再继续看,转身去到客厅,然后就看到布艺沙发上的抱枕,以及上面那张欠扁的男人脸。
“你去洗手吧?”万朵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程寅挽着袖子转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雾气未散,一股清淡的柑橘香气,和她身上的一样。
洗完手出来,万朵已经把蛋糕拿到了茶几上。
“你要许愿吗?”听见他脚步声,她回头问他。
程寅怔了一下,“不用。”
“时间来不及了,”万朵下意识去看手腕,反应过来才去拿手机看表,“还有一分钟……就祝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吧。”
程寅这时已经绕过茶几,走到沙发另一侧,挨着她,一屁股坐在了男人脸上。
万朵拿起叉子认真的处理蛋糕,没发现自己的偶像已经被坐扁。
她递过一块蛋糕给程寅,自己也拿起一块。就这样,两个人赶在生日过期前吃下了这一岁的生日蛋糕。
甜甜的,芒果味,入口即化。
“好吃吗?”她问。
程寅对吃的并不热衷,但也点头,“好吃,你订的?”
万朵摇头,“庞郁订的。”
“你喜欢芒果味?”
万朵又摇头,“还行,我更喜欢不加水果的。”
“那加什么?肉吗?”
万朵差点被噎着,“我就算喜欢吃肉,也不能什么都放肉吧?”
他不以为然道:“说不定可以试试呢。”
万朵不理他古怪的脑回路,吃了两口,又好奇问:“你和彭师兄说什么了?”
“没什么,”程寅瞥她一眼,淡声说,“只是让他把心思放到工作上。”
万朵盯着他,小眼神明显不信。
“怎么,还怕我吃了他?”话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
“不是,”万朵收回视线,“就是我们在一个单位上班,不想弄得太尴尬。”
“你那位彭师兄,平时很照顾你?”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危险。
万朵趁着吃蛋糕,偷偷瞄他一眼,“就是之前帮我搬过家,后来也没怎么接触。”
程寅嘴里吃着蛋糕,眼睛盯着她,没说话。
万朵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蛋糕,也不知道他信没信。要是反过来,有女人当着她的面说要追求他,若说两人平时没接触,她是不信的。
但万朵的确很冤。
她以前是真的没察觉彭师兄对她有想法,只把他当作和别的师兄师姐一样看待。等她察觉后,已经多次明里暗里拒绝他了。
哪曾想他会堵在她家楼下,还被程寅撞上。
空调开着,老旧的空调呜呜响着,成了寂静房间里的唯一声音。
程寅看了她一会儿,放下叉子,问:“有水吗?”
“有,要冰的还是常温的?”
“冰的。”
万朵连忙起身去厨房,开冰箱的时候,轻轻呼一口气。
客厅里,程寅靠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若有所思。
其实他和彭同风真的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为什么不死心。
彭同风还算男人,坦诚说是偶然听到了万朵和万苍雪的电话,知道万朵要和他退婚,这才再次开始追求万朵。
程寅轻哂一声,“你只信自己听见的,不信自己看见的。你难道看不出,万朵不喜欢你吗?”
“我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练功的人通常都有股子韧劲,这种韧劲还体现在追女孩上。
程寅懒得搭理他。
“我和万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劝你别白废力气,有我在,你没机会。”
他说完转身要走,身后人却执拗不放:“万朵就是被你那套花里胡哨追女孩儿的手段蒙蔽了,总有一天她会认清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花里胡哨?
还追女孩子手段?
能说出这话来明显不了解万朵,而且,低估了万朵。
程寅停住,回头,毫不留情回怼:“你有什么好?你这样不知进退,给万朵造成困扰就是对她好?”
“如果我这点儿好就能给她造成困扰,你不应该反思自己吗?你用她未婚夫的名义困住她,让别人不能追求她,商人都自私自利,但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浪费一个女孩儿的大好年华。”
程寅轻嗤一声。
“我和万朵是要一起到老的,至于你,”他冷傲轻蔑地看向对面的人:“有时间还是多练练笛子吧。”
再看他一眼都嫌多,程寅转身离开。
“我不会放弃的!”彭同风在后面喊。
程寅头也不回,冷硬说:“随便你。”
这时候,万朵从冰箱里拿了冰水回来,程寅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盖上瓶盖。
“你户口本在家吗?”他问。
万朵坐回沙发,重新拿起叉子,“要户口本干嘛?”
“明天,我们去领证。”
万朵手一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明天?!”
程寅神色平静:“反正早晚都要领,择日不如撞日。”
“……”
“不,不用这么急吧。”
“本来你毕业的时候我们就该领证,拖到现在,也不算急。”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无意识地戳着蛋糕,“别人都是恋爱结婚,我们好像少了一个步骤。”还没体验到甜蜜蜜的恋爱呢。
程寅英眉蹙起,轻捻手串上的转珠,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侧身,拉过万朵的手。
“杜丽娘和柳如梅梦中相见便生死相许,古人仅凭媒妁也能厮守终生。我们的婚恋过程可能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有一个美满的结局。而且,”他放缓语速,认真地纠正万朵:“我们不是少了一个步骤,只是顺序与别人不同,仅此而已。”
万朵想了想,也对。
很多人先婚后爱,照样过得很幸福。
“结婚这种事,我得和我爸妈说一声。”
“他们不会不同意,”程寅顿了顿,又说:“你小姑也不会。”
呃……确实不会。
小姑这一个月给她打了无数电话,恨不得亲手把他俩焊死在一起。
“我是集体户口,单位明天不上班。”她又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所有借口都找了一遍,都被他堵死,万朵终于没声了。
“不想和我结婚?”他低头,目光似有实质,沉沉落在她身上。
她摇头。
确定自己喜欢他,百分之百。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了真格,她反到退缩了。
太快了,有种不安。
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怕他生气,怕他以为自己不喜欢,也怕自己错失机会。
就像一场要来不来的台风,让人患得患失,惴惴难安。
十二点半,外面起了风,怕是一会要下雨。
程寅看了一眼腕表,放开她的手,“我明天下午要赶回北城,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果你同意的话,明天十点之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他说着起身,万朵也跟着站起来。
目光相触,程寅笑笑,“别想太多,早点休息。”
万朵点头,内心却知道,这一晚估计都难眠了。
程寅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见她皱着一张小脸苦恼不已的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
“今晚就当我没有说过那些话,关掉所有闹钟,安心睡觉,明天醒来再想。”
“要是睡过头了呢?”她问。
“那就当天意如此。”
万朵抿唇,不吭声了。
“尊从本心,只当成一张纸,想哪天领就哪天领,不想领就不领。懂了吗?”
万朵点点头。
鞋柜旁放着万朝的手提袋,程寅换完鞋,弯腰从里面拿出苹果,在她面前晃了晃。
“谢谢你送的生日礼物。”
他皱眉看了看苹果,忽然一笑。
“其实你不仅是第一个送我苹果当生日礼物的人,还是第一个送我生日礼物的人。”
万朵微微张嘴,吃惊。
没等问出口,他又主动说:“我说过,我以前不过生日的。”
“为什么?”
“小时候是没人给过,长大了习惯了也没刻意去过。要是赶上在北城,徐姨会煮一碗长寿面,但大多时候都在外面,与其给上赶子攀附的人机会,不如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也挺好。”
本是想转移个话题,没想到万朵听完,直直望着他,眼睛里难过得像要下一场雨。
程寅叹口气,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万朵双手拢上他的腰,在他身后交叉,才发现他很瘦,轻轻松就能圈住。
她把脸埋入他胸口,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
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要陪他一起。
程寅走后,万朵简单收拾了蛋糕就爬上床。例行刷了一会朋友圈,给庞郁的游学活动点了赞。
结果不到一分钟,庞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今天第一次和刘师兄接吻,兴奋地睡不着,和她大谈特谈感受。
万朵想起第一次和程寅接吻,那天酒喝多了,记得不清楚,但今晚的吻……
众目之下,大概也要终生难忘了。
两人聊到凌晨两点,万朵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设了早上九点的闹钟。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脑袋里最后一个想法是——
不想听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