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朵拿出笔记本，挨个要了一圈签名，毕竟都是大明星，不让谁签都不好。
程寅就站在一旁和两个资历很老的港台明星闲聊着，看上去姿态闲适，表情愉悦，完全没有被丢表一事影响。
万朵笑着对签名完的明星道谢，把本子双手递给下一位明星，脑袋里想的是程寅刚刚那句话——
家里小朋友。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莫名的，有些开心，嗯……还有一点儿愧疚。
因为丢表。
从贵宾休息室出来，程寅去他单独的休息室拿了羊绒外套，两人并肩往外走。
“一会儿想去哪儿？”他问。
万朵没想好。
这次来北城，计划是去图书馆，没计划遇着他，现在计划都不在计划内，全乱了。
她看向旁边始终稳重从容波澜不惊的程寅，不禁疑惑，“你早知道我要来？”
说完又自我否定。
她临时起意连殷赟都没告诉，他不可能知道。
“为什么这么问？”
“看到我你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知道我在这儿似的。”她闷闷答。
程寅轻勾唇角。
怎么不惊讶？！
当时在走廊里，和她擦肩走了七八步后，直觉不对劲。
刚刚那个“穆桂英”……
娇艳、妩媚、英气十足。
关键，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十分熟悉，好像一个人。
他猛地停下，后面的人没注意，直接撞到了他身上。
也因为这样，回头的时候，才没寻到人。
他立刻拿出手机打她电话，没人接。不过确认这事不难，只要问刚刚的穆桂英是谁就行。
等了一会儿，工作人员过来说是南戏的学生，临时跑个龙套，还担心地问是不是这学生闯了什么祸。
确实闯了祸。
做为女朋友，来了北城不告诉他，是为大祸。
不过无所谓，他可以去找她。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入口登记的地方。这离门口近，冷空气从玻璃门缝里呼呼的灌进来，没什么人，只有两张桌椅摆在冷风里。
“在北城待几天？”程寅问她，边点头回应路过工作人员的问候，边穿上羊绒外套。
万朵见那工作人员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瞥，转过脸裹紧了身上的薄羽绒，等那人走了，才转回来。
程寅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一天，”万朵伸出一根食指说：“明天中午的火车。”
“还想去酒吧吗？”
她摇头：“不想了。”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外面天寒地冻，她穿得又单薄，万朵想了半天，没想出去哪儿。
她去保管柜取手机，一边按密码一边问：“北城这么多图书馆，有没有晚点关门的？”
程寅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女朋友千里迢迢从南城来，他陪着她在图书馆查了一晚上资料，传出去，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万朵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发现有条未接电话，来自程寅。
抬头，疑惑问他：“你给我打电话了？”
程寅系上最后一颗外套纽扣，把手插进侧面口袋，浓眉蹙起，凝神看她。
“来了北城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女朋友小朋友。”
后面六个字咬得又重又慢，明显在提醒她，注意目前的身份。
万朵：“……”这什么称呼？
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男朋友来她了学校还不告诉她，大家一定认为她和男朋友出了什么问题。
挺丢脸的。
想通这一点，她连忙上前两步，小心解释：“我以为你不在北城，再说你那么忙……”
“这个理由还算凑合，”他低头看她，表情严肃：“那你看见我了，为什么不打招呼？”
“……”
他这是在兴师问罪？
万朵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只是看他和季明珠亲密地并肩而行，下意识就想躲开，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他，也没看见他和别人亲密。
“嗯，我错了，”家里有个教导主任，万朵被教育的一向认错态度良好，“我以后看见你一定主动问好。”
程寅低眸看她，不为所动。
万朵没办法，又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晃了晃。仰起脸刚要再说点好听的，有人两个工作人员从外面推门进来。
两人看见自己老板和一个漂亮女孩子亲密地挨在一起，俱是一愣，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程总好。”两人异口同声，反应挺快。
程寅“嗯”了一声，神色未改，万朵却有点儿不好意思，悄悄收回手。
两人挺机灵，问完好就快步消失了。
万朵却不肯再去拉他的衣袖，双手握着背包肩带，用软糯的嗓音央求着：“我真的知道错了。”
程寅看着自己衣袖被她扯过的地方，默默叹了口气。
“第三件事，我的女朋友要做的第三件事，”他低眸，重新对上她的视线说：“报备行程。”
万朵眼珠一转，用力点点头：“没问题。”
门口，车已经在等了。
“走吧。”程寅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万朵看着男人颀长背影，悄悄“呼”了一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旁，程寅拉开车门，让万朵先上车。
关上车门，他刚要绕到另外一侧，被人喊住。
刘禹琏快步下了台阶，几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腕表。
“已经检查过了，”刘禹琏把腕表交给程寅，“完好无损。”
万朵坐在车里，看见刘禹琏手里的东西，悬着的一颗心落地。
迈巴赫的车窗隔音很好，程寅又侧背着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程寅接过腕表后揣进了大衣口袋，至于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见。
就在这时，从门口又走出一人，穿着黑色高领衫，红色细腰带，没穿外套，让人看了都冷。
季明珠却似乎浑然不觉冷，踩着高跟鞋优雅步下台阶，狂风吹得她头发乱飞，她抬手掖好。
迈巴赫覆了深色防窥膜，万朵能看见季明珠，季明珠看不见她。
不知道程寅说了什么，季明珠一张娇艳的脸有些尴尬，最后朱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接着程寅绕到车子另外一边，开门上车。
一阵冷风冲散车内暖气。
万朵去看程寅，只见他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又扭头去看车窗外的季明珠。
她衣衫单薄，面色落寞，隔着一道玻璃看向车内。
她在看谁？
她想看谁？
车子向前，单薄的身影在后面消失。明明坐在温暖的车厢里，万朵却觉得自己好像也站在车外，和季明珠一样，吹在冷风里。
等车子拐过路口，季明珠回过身，压住胸腔里的诸多情绪。
刚刚她看见程寅要上车离开，特意跑出来提醒他晚上有酒会。
程寅眉都没皱一下，说你替我去吧。
别的时侯，她愿意替他做任何事，现在不行，一点儿都不想。
“那么多重量级的明星大佬，我不合适吧。”她找了个理由。
程寅不动声色，觑着她。
心里慌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她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你的确不合适，”他淡淡收回视线，转头对刘禹琏说：“通知言总，让他替我参加。”
“言总是万朝的副总，不是沐光的，”季明珠说：“他替您去也不合适吧……”
“合不合适，我说了才算。”程寅冷冷扔下一句，看都没再看她一眼。用强硬的气势告诉她——
他的决定，不容置喙。
他转身去到另外一边，开门，上车。
很明显，这边坐着人。
她知道，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那一刻，她在车外，不知该如何自处。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季明珠直直打了个冷颤，回过神，对上刘禹琏审视的目光。
“人该有自知自明，在工作上，这一点我得向季总学习。”
在工作上？
她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刘禹琏笑了笑，提醒她：“您觉得程总最后那句话，指的只是……您的建议？”
季明珠愕然。
程寅最后一句是——
合不合适，他说了才算。
“可是谁合适，谁不合适，总要试过才知道，不是吗？”
刘禹琏无语，最后看了季明珠一眼，转身走了。
提醒到此，仁至义尽。
一月的北城，正是最冷的时候，还未到五点，天已经黑透。
进城高速上，车子平稳的行驶着。
从程寅的讲述里，万朵知道了这块腕表丢失的始末。
原来万朵跟着洛雨霏去后台的时候，刚好被去卫生间的张心看见。
张心拿出学生证，谎称和洛雨霏一起的，混进了后台。
等万朵上台后，她就悄悄溜进化妆间，拿走了万朵的腕表，然后丢进了垃圾桶，怕被人发现，还在腕表外包了一层餐巾纸。
万朵听完，迟迟缓不过神。
张心若是自己偷去用了，或者卖了，都能理解，可张心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好过。
怎么会这么坏？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她为什要这么做？”万朵想不明白。
“起初只是好奇你和洛雨霏去后台，后来见你上了妆要演出，而她是京剧系刀马旦第一，也能扮穆桂英，好奇就变成了嫉妒。”
其实据张心所说，她嫉妒万朵的原因不只这一件，还有一件——
凭什么万朵每次都能找到有钱的男朋友，而且一个比一个帅，一个比一个好。
她张心不输万朵，为什么她就找不到！
不过这事，程寅没告诉万朵。
万朵低着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嫉妒好可怕。”让本该友爱的同学面目全非。
程寅看着旁边的女孩，沉默着。
世界上不只嫉妒可怕，还有很多比嫉妒更可怕的事，只是希望她永远不要经历。
“那张心呢，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万朵问。
“偷窃，按腕表价值，可以立案判刑了。”
万朵惊讶：“要做牢？”
“如果想让她坐牢的话。”
听他这话，“你不会儿这么做的，对不对？”
程寅一笑：“除非你想。”
万朵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我觉得她应该就是一时冲动。”
程寅点头，赞赏地看着她。
“保卫部通过监控找到张心的时侯，她其实已经后悔了，”程寅说：“不交派出所，但会通知你们学院，总要给她一点教训。”
万朵替张心抹了把汗，“不是做牢就行。”
程寅见万朵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没再说什么。按流程，保卫部本来是要把张心送去派出所，要放在以前，他不会干预此事。
只是想到，万朵一定会过问。
万朵不会想让自己的同学进派出所，他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无情，就改了主意。
只不过，让刘禹琏帮着转告了一句——
在他眼里，谁也比不上万朵。
单纯、善良、乖巧，这就是她能做他女朋友的原因。
前男友对不起她，她不记恨。
暴雨中树枝挡路，她冒雨清理。
他误把她当成吴女士安排的相亲对象，出言不逊，她没有计较。
全天下，没有比她更好脾气，更可爱的女孩儿了。
车子驶上环路，从高架上看去，夜色中的城市一片灯火旖旎。
灯光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万朵几次看向程寅，又收回视线。
腕表拿回来了，他没再给她。
不像是忘了。
也不是她故意弄丢的，有点委屈。
不给就不给吧，以后还要到处表演，后台都是这样乱糟糟，万一再丢了，万一找不回来……也好，就这样吧。
万朵扭头，也看向窗外。
城市的环路边上，矗立着巨大的酒店广告牌，万朵冷不丁想起来，自己还没订住宿。
她拉开背包拉链，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在图书馆附近找一家快捷酒店。
最好能步行到图书馆，价格不太贵，环境不太差。
有点难找。
她咬着手指，在各式各样的房型里查找，手机突然被人拿走。
“别看了，一会儿跟我回家。”
万朵盯着他，皱着眉，表情明显不想去。
“万朵小朋友，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女朋友。”程寅再一次提醒，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
万朵：“……”
“或者我跟你一起去酒店，”他又说：“你选一个。”
万朵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又不能说。
她眼珠一转，从他手里拿回自己手机，调出记事本，敲字，亮给他看。
屏幕上，一排小字——
我们毕竟是假的，住在一起，不太好。
程寅扫了一眼，直接问：“哪里不好？又不是没住过。”
万朵：“……”怎么一点不避讳司机？！
想了想，又拿手机继续敲字，再给他看：不方便。要是你以后交了女朋友，她会介意。
程寅看了，轻哂一声，没再理她，转头看向窗外。
夜色流光溢彩，他的脸在昏暗与夜色的交汇处，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回过头。
“你是不是想查昆典资料？”
这话题转换太快，万朵思路没跟上，怔了半晌，愣愣点头。
他忽然勾唇，神秘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万朵同意，程寅和司机说了个地址，接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电话，拨通后只说一会儿过去，又说，带了人。
万朵猜着应该是个私人书店，或者昆曲爱好者家里，便没拒绝。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西山的一栋豪华别墅前。
万朵推开车门，脚还没落地，一个阿姨快步迎了出来。隔着低矮的院门，她听见阿姨热情地问程寅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万朵：“……”
豁然反应过来，这栋别墅的主人——
是程寅。